“我碰到了正——正少主——自从二十六年前他离开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想是此生也不可能会再碰面。没想到他居然躲在这样的一个村落里,还作了一个女子的装扮,想是这几年,他都将自己当成了女人。正少主见到我也很意外,虽然时过境迁,他的心性脾气却一点也没有变,他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缩头无为的小奴才,要为他的指令走来跑去——试问他躲在这样的一个小村子里,又怎能知道武林事端?”

    说到这里,赵逆似乎有些得意,年轻时他一直屈居人下,现在终于可以比别人风光,比别人通达晓事了。

    “他不是躲,而是为了老四,被困在了那里。圣锦那个贱女人也不知怎么追到了这里,口口声声要为当年受辱之事复仇。他为了牵制这个女人,才与她拉开战线,困她在身边,这样才能保全老四一家。”上官博瞪着赵逆,打压着他好不容易燃起来的信心。

    圣锦?金娘?

    赵逆继续道:“他见到我后显得很惊讶,当然也就猜到了我的用意。他很生气,让我快点滚出这个地方。那时我就明白,我永远抹去不了当年的卑微之史,只有我反客为主,才可能让所有人都俯首称臣。我要利用秦正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成为赵姓天下之主!”

    天下之主?……赵逆他做这些,抢夺破音弓,谋夺锦瑟珠,是想谋……谋反?!

    “你出现后,这里的平衡就全部打破了。你想要利用秦正,最先要做的就是要为他除去金娘设下的禁境。你们与金娘早有宿仇,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杀死了金娘。但你这样做没有使秦正感恩戴德,反而惹怒了他,你们连同袍之谊都保不住,翻脸成了敌人。”韩三笑总算接上了金娘死案的情节。

    金娘之死,玄机缠绕。

    谁都没有想到,镇子上还潜伏了这么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事,杀了这么多人。

    金娘的死嫌疑从燕错到秦正,最终都没有真正抓到凶手。上官衍一直为这事恼怒,甚至还为当时绣院中未捉拿到秦正而生了好几天闷气,看来都是白费力气了,秦正根本不是真正的凶手。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为这个女人的死心存介蒂,她一直对当年的事情对我们怨恨在心,他奈何不了我们几个,就追到了这里来要将一切怨恨发泄在燕四身上!”赵逆愤然有加。

    上官博垂着眼。

    “秦正为了牵制这个女人长居雾坡,但这个女人毫不知足,仍旧故意亲近燕家暗害燕家的子嗣,多年之后甚至勾结那个小杂种一起对付燕飞!他秦正妄称自己要一世守护燕家,却使她们陷入如此境地——”赵逆的语气听来,好像在为我抱不平。

    “这么说,你杀那女人,是为了给燕四一家出气了?”上官博嘲笑道。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迟早会引来更多的人。她与小杂种买卖不顺,起了争端,秦正终于也忍无可忍,但他始终下不了手杀她,但她并不知道秦正的后面还有我,我趁她不备,一把掐住她的喉咙……”此时赵逆一迟疑,似乎在回想着当时杀金娘时的情景。

    别别别,千万不要想得太入神,我害怕我突然会被带到那个场景,我害怕,我也不想离开这里。

    金娘是被他一指断喉,死时并不痛苦,那种窒息而亡只是瞬间的事情,她被扑面而来的赵逆吓得发悚,根本忘了躲避,眨眼不过的时间。

    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便化作了灭烛的烟尘,而那种措手不及的惊愕在活人看来,倒更像是对死亡的恐惧与临死的痛苦。

    还好,赵逆没有想太久,他强作镇定道:“我杀了她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我杀她的动静太大,留了那么大的指痕,且不说衙门,只要稍微懂得功夫的人都能看出来我的本事,这小镇疑影召多,分不清是敌是友,我这样一来岂不是将自己暴露在所有眼睛之中了么?”

    “于是你想了个办法,就是用另一个勒痕去掩盖那个指洞,金娘卖的金线你随手拈来,但你却没想到指洞自前穿后,只是一方受力,而金线勒住时会四方受力,你想要完全盖住那个指洞,就只能勒到脖子中心,那样会把脖子勒断——断头之仇非比寻常,更会引起官府的重视,再加上那时秦正与你争夺金线,所以你并没有勒盖到指洞就停止了。”韩三笑接话道。

    “要不是他见过锦瑟珠的样子,懂得分辨真伪,我才不必与他虚迂退让,更不必再看他的脸色!——”赵逆把怨恨转到秦正身上去。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阿正现在无论什么样的境地都比你强,他是天家的人,就算他脱出了天家背离了长兄,他骨子里流的,还是天家的血!你是什么身份,你的姓与名都是燕四给的,你只是个下人,一个为我们跑腿打杂的摇尾乞怜的奴才,何时轮到你来教训天家的血脉?!”上官博的嘴边漫出一个冷笑,纵使是冷笑,在他的脸上都那样俊美讨喜。

    赵逆对上官博如此的话早就耳厚无比,装作没有听见,也许是早就习惯了,他自顾道:“那个女人死后,秦正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杀那女人时动了些真气,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对于秦正,我仍旧要有十足的把握才敢与他正面冲突。我刚好利用这段时间查找假冒天罗名义杀我庄人的那个杀手,此时我已经发现,燕家已经设下大障,燕四竟然真的用了这个邪物,为了这一院子的人,喂养了离铃来除我等威胁。离铃果然名不虚传,我一靠近那院子就无法拔力,我无法明抢,更不能暗夺,只能再回转去找秦正,他与燕家甚为交深,或许会有对策。我去找了秦正,他不仅早已猜到了我此行的目的,还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才知道那离铃是燕四托他保管,必要之时挂在燕宅护其平安的!这个眼高于顶的秦正,有什么资格再像当年那般高高在上?!我们正式撕破了脸,斗了几招,两败俱伤,但他不敌先走,已然不是我的对手。”他平淡的脸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却又藏得那样卑微,像是担心过于夸张的自负是为自已招来不幸。

    邪恶?离铃不是邪物,那是我爹用来保护我们费尽的心血!原来离铃出自秦正,我一直以为是燕错送来的。

    上官博的眉皱了皱,紧抿的双扣,轻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看得出来他有些生气。

    “我本想再追出去,但他已被人救走,我才知道,孟五也来了。”

    上官博冷冷着他:“若是他不来,怕是我上官家的血脉都要断在你手上——你真是胆子比天大!”

    那日赵逆追着秦正出了雾坡,恰逢上官衍在迷失在雾中,差点就中了赵逆的暗招,当时带出他的正是孟无。

    赵逆无动于衷地低垂着脸,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我离了雾坡后,知道孟无跟你都已经查觉到了这里的变化,孟五与秦正已经会合,假以时日你也一定会收到消息,那时候我绝无再可能拿到珠子——我只能抢占先机,拿到珠子才能反败为胜!想要进燕庄,就必须先解去离铃的困力,燕飞身边高手如云,最容易得到的燕家血脉只有那个小杂种!”

    “取之血,解之咒。所以像你这样无后之人也挺轻松自在,至少不用担心年少时犯的错,会还报在自己后人身上。燕四最大的错,就是招了你这只白眼狼。”上官博咬了咬细白的牙。

    看来赵逆当年的加入,完全是因为我爹的缘故。赵逆并不是不感恩我爹,我回想起他在院中对我说的话,他与爹的故交,他因爹对他所做所为的视而不见而怀有的怨恨,这一切,不就证明了他也是关心在乎我爹的么?为什么他不承认呢?

    “但我没想到我竟又失手,那小杂种受了燕四一些本事,没那么简单,后来又有别人在旁暗祝,我已经打草惊蛇,只能先退求保。我又启出了一个安插在这里的探子,他刚好是个医师,可以助我疗伤,衙门及绣庄的人正风声水起的在查那个女人被杀的事情,小杂种又受袭重伤,我只有一边疗伤,一边等风声淡去——但很快的,黄善柔与你夫人一起来了这里,他们两人从不离开帝都,此番这么凑巧,一定是你的布署。”

    赵逆果然很多疑。

    上官博似乎也是这么觉得,戏谑地盯着他,他也看着上官博,眼中带着些惧怕,又带着些兴奋,这似乎也是他一直隐然期待的——

    期待与这一直不可一世的上官博斗法,期待着这场酝酿二十余年的翻身对战。

    “哼!你若不动我上官家的人,我也不愿意抽手跟你这股黑缠成一团,惹得自己一身臊——我已经让孟五秦六离开这里,黄善柔与云儿的确是来祭祖探亲,我看你是脑子里装得臭水太多,熏得谁都是脏的!”

    上官博显然很护短,一说起这事马上就动怒,他一动怒,就会运气,他一动气,就会影响赵逆体内的木针,赵逆的肩头又开始流血,但他已经麻木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突然感到一股能量在流动,一股起死回生的药力突然在山的方向出现,转瞬即逝。探子说那山中有座猎屋,归镇上一名猎女所有。我暗自查了这猎女,曾看到她身上背着一张弓——”

    上官博转头看着宋令箭,看她身上的弓。

    “那股能量的确是在那山屋出现过,我模了这猎女的样子,好方便出入,那只弓就倚在山屋之中,我越看越觉得眼熟,想拿来研究一下,却碰上了这个怪物与小杂种上山,还大打出手,被这猎女撞了正着,我的蝉丝脸被她撕破,但却都没有出手——”

    宋令箭为什么没有出手?韩三笑也一直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但赵逆也不知道,他只是说,两人没有出手,他不想再多事端便走了。

    我心痒得要命,为什么宋令箭要放过他呢?

    “然后我易容成了黑俊,他是燕四的故友,绣庄的人一直挺照顾他,我明抢暗夺都得不到珠子,只有走一步是一步。我先进了旁边小院的房间,只是想晃一下而已,但却碰上了燕飞,她看到我显得很惊讶,我知道她已经查觉到我的异常,要是她随意与身边的谁说起这件事,很快我就会露馅,我一急,只想弄晕她,没想到她大声要叫,我——我一时情急才错下重手伤她——我无心的——”

    为什么?为什么赵逆要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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