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博的表情变得快,方才还是冷峻厌恶,此时又变得无比惋惜,看着赵逆摇了摇头,“夜路走多了,这下让你遇到鬼了吧。江湖不是官场,官场之中,官位高者得胜。但江湖却是个大地方,越是你不知道的,反而越要了你的命。我看你气虚受阻,不知道你能活多久,这珠子虽然也有奇效,却始终与锦瑟不可同日而语。你还真是可怜。”

    赵逆的眼里满是泪水,那泪水也是血红的,却一直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如果他不用功,不展武,最好连动都不要动,我想应该还能活一段时间,只是能活多久就不一定了——木针已经跟在了他的血里,随着血气涌动,若是血气运得太厉害,进入五脏六腑就无药可医了,除非把血放完了,否则是拔不出来的。”宋令箭慢慢道。

    我的心里泛起凉意,宋令箭的箭化成木针在赵逆体内游走,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刺戳着他的骨肉,这是何等的痛苦?

    她的报复,一直都这么彻底绝情。

    上官博点了点头,神情冷淡地看着赵逆,既没有怜悯也没有兴灾乐祸,上下打量了宋令箭一眼:“这珠子你是从哪得到的?居然与锦瑟如此相似,连他都要被你骗了。”

    上官博也知道锦瑟珠,是不是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绝世珠子,只有我不知道?

    “我没有骗他,是他一厢情愿这样认为而已。这世上虽然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但也绝不是独一无二,总会有相似的东西,只是看你有没有本事拿到而已。”

    “半年前,天罗庄五十近卫被一名江湖人士暗杀,据说是销声多年的一个高人,刚才赵侍说是你杀的?我也挺想知道你隐迹这么多年,为何要与‘赫赫有名’的天罗庄为敌。”上官博一嘴的利刺,倒是跟宋令箭前呼后映了。

    “他杀了我家郎儿。”宋令箭冷冷道。

    “郎儿?是什么东西?”上官博眨了眨眼睛,这种突然间的直率让我感觉非常可爱。

    “狗,她家的狗儿。”韩三笑解释了一句。

    “哦,他杀了你家的狗,你就杀他五十条狗,挺划算。”上官博点了点头。

    赵逆不动声色地瞪了上官博一眼,这对任何人都是莫大的侮辱。

    上官博看着赵逆兀自笑了:“本来我有很多话想问你,这一眼看到你了,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我们除了叙些旧事,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年长兄非要将你归入,因为他觉得你好使唤,什么不择手段的下三烂事情都会去做,而那些事情,我们几个是断然不会去做的。现在他高高在上,当做眼不见为净,却让你日益涨了心思,倒成了一个祸害。”

    赵逆闷咳着笑了几声:“别说得这么高风亮节,说起来好像你们都对锦瑟没有兴趣一样,其实个个都围着这镇子转,生怕珠子落到了别人手里!只有他燕四才这么天真,真的以为放下一切就可以躲开一切,不可能的——对于长兄来说,他只是一个叛逃的威胁,要是他一有其他可疑之举,就会成为这个朝纲的枯骨!”

    上官博轻压下了眉,他听得很认真,也很有耐心,秀眼淡淡,突现忧伤:“我本一直认为,老四英勇无畏,会成为我们七人中最幸福的一对。只是红颜薄命,英雄气短,最后却是竖子成名,只是可惜了那两个孩子。”

    赵逆冷笑道:“朝纲政诺,从来都只是作秀之事,燕四懂,长兄也懂,心照不宣,不说破就可以。”

    上官博温柔的唇冷酷地紧抿着,慢慢道:“你在镇上安插得密不透风,是长兄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而他允默了?”

    赵逆得意地笑了:“我只要守着燕暖玉,保证她不离开燕楼就可以,具体如何去做,长兄并没有给明示,也没有反对过什么。”

    我娘?他们似乎都很关心我娘,尤其是今天我被赵逆打伤昏迷后韩三笑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关心我娘在不在——难道,这锦瑟在我娘手中?

    “哼!赵和这个王八羔子,果然与你这走狗狼狈为奸,一将功成万枯骨,他却以如此手段来对付自己的手足兄弟!出而反尔!背信弃义!”上官博破口大骂。

    宗柏一震,连忙上前提示道:“老爷,天下之土皆为王有,祸从口出啊……”

    这上官博,还真是谁都敢骂。

    “我骂他怎么了,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一样的话说给他听!怎么,他还能因为我这一句话,将我整个上官族端掉不成?!我上官博可不是燕四,跟他讲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情道义!”

    赵逆软软倒在了地上,宗柏也不再去扶他,只是乖顺地垂眼听着两的对话。

    沉默片刻,赵逆痴痴笑了。

    “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布署……燕四是,赵侍也一样……赵和啊赵和……”

    上官博神情复杂地看着赵逆,这样情景好像又回到了往昔时光,赵逆还是顺从而懦弱的赵侍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总是带着某种欲哭的表情,微微下垂的眉毛,无害的眼神,软弱得让人难以硬起心肠,但事实上他却是他们之中最心狠的人,他可以一边杀人,一边仍旧带着那种楚楚可怜的欲哭神情,这是他最大的武器。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在他得位之时,他要剔除的力量,他要得到的东西,全都早就安排好了……”

    “你知道些什么?”上官博心不在焉,眼角却有一股狠厉。

    “拉长了近三十年的战争,除了他,我们全都是败者。我们助他得到天下,却得到这样的下场!”赵逆咬牙切齿。

    上官博微皱眉,凝神看着远方的样子很是俊雅,却又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邪气。

    位及人上人,情如浮中萍。

    这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有多少的真情可以寄托安放?多少的平凡愿望付储宿命?

    “之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从去年你来这滩边上开始,所有的事情给我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赵逆无力地喘了一口气,抬起一双浑浊的血眼迷茫地看着上官博。

    “说!”

    一阵狂风卷过落叶,劈劈地向赵逆打去,几片脆利的甚至在他脸上割出几道血痕来,赵逆垂下眼睛欲看清自己的脸,无奈只是那隐约的疼痛。他甚至没有愤怒的眼神,只是咽了咽口水,那对血水交融的双眼木木地盯着上官博,最后还是近于懦弱地垂了下来……

    那一刻,我觉得这赵逆很可怜。

    我并不恨他打伤我,因为是我自愿入了他的圈套,他与我谈起与爹旧交时脸上的表情,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一种温暖,是种因有归属的不孤独,这世上人营营役役一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自己能不那么冰冷孤独是活着,不就是为了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仍有所牵挂与一曲送别么?

    赵逆弱声道来:“半年前,这里的探子传来一个消息,说有一股奇怪的能力在这附近流动,后来发现是一条蛮洋子的番船,顺着水流在南下。我已命探子看紧那船,等我下来瞧个究竟。却不想遇上了天害,一场风暴,不仅阿侍的人葬身海腹,就连那条装满奇珍异宝的海船也碎在了浪间。那股能量仍在流动,一直停在了这个镇附近。——这个地方一直都是赵和的心头刺,不允得有任何异样。我必须要在他知道这件事之前,先将事情查清楚。”

    “你来了,结果打死了人家的一只狗就滚回去了?”上官博嘲讽道。

    “我在海边找到了一个蛮洋人,这个蛮子是海难的幸存者,却已经疯疯颠颠。而那股能量就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越近,就越刺耳。我知道这个镇的不简单,不想缠太多麻烦,只想将他带走,回去再做定夺——”赵逆咳了几声,眼里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海边的回忆又再次令他愣神忘言。

    原来,海漂受袭并不是因为他某个神秘的身份,而是他身上带有的珠子使他错误地成了众矢之的。看来赵逆的确对这锦瑟珠子十分在意,他甚至都没有查清楚是不是真正的锦瑟珠,急急忙忙就亲自来了。

    “结果你失手了。”上官博盯了一眼海漂,似乎也有些不敢置信,看来他对赵逆的本事还是有点了解的。

    “能蕴异物,定非凡人。阿侍太大意了——他不是人……他是怪物……”逆惊恐地看着海漂,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到什么妖魔隐藏的证据,海漂只是极力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一头雾水地盯着他看。

    “非凡?他有什么非凡之处,会让你自信满满而去,落水狗般逃走?”

    “我的人——我的人,突然都像中了邪术,开始自相残杀,我越是要阻止,他们越下手越是狠,当时又突然扑上来一只凶恶的獒犬,也像是中了邪术一样,见人就死了命的咬——这些都是我精心训练的死士,有着钢铁一样的意志,怎么可能突然失心疯一样互相缠杀——是这个人——这个怪物有邪术——”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海漂,包括我,而海漂皱着眉头,好像记不起赵逆说的这些场景。

    “那獒犬勇猛异常,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解决掉。那时其余的人都已死得差不多,我为避免再生枝节,将他们先埋了,自己也回了庄。回庄后不久,我发现有很多力量在挑战我们天罗的势力,先是我的探子被杀,然后是天罗五十精卫被暗杀——这一切绝非偶然,是有人向我下了战书!”

    “游木箭者。他从来不属于任何派系,也没有黑白之说,这次你可真是因小失大,为自己树下这样的敌人。”上官博盯着宋令箭道。

    “于是我伤一好,马上就又回到了这庄子——但这次来,却刚巧碰上了这里的一个自己都想不到的人——”

    上官博的眼神转瞬变冷,已经开始到了他动怒的情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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