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江成焕把周因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有些情况需要找他了解一下。

    这是个月圆的夜晚,一路上沐浴在洁净的月光下。到了大门口,周因已经等候在那儿了,因为一些不必说明的原因,门卫不让他先进来。他招呼了一声,周因便跟随他身后到了办公室门口。江成焕掏出了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桌子上洒满了月色,站在门口望过去形同一片白霜。江成焕快步进去打开了台灯。气温有点儿低,似乎同那晚在断魂坡上的气温差不了多少。因为找周因的缘故,他自然而然联想到了马凯丽,想到了那晚直挺挺地躺在断魂坡上的情形,心中不觉一阵寒战。

    夜幕下,周因的身影似乎不那么确定,总觉着是在眼前晃悠,忽隐忽现,他真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确认一下。他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暗暗责骂自己神经病,并赶忙弯腰去插电火桶的插头。完了,跑去泡了一杯热茶,然后转身端了过来。

    熟料,一转身,正与周因那楞楞的目光相遇。周因的眼神游移了下,躲开,他的心里不觉咯噔了一下。因为,台灯下,刚刚的目光显得有点狰狞,脸上表情也不是那么坦荡,让他更不理解的是,这个男人为什么流露这样的目光来,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干吗不烘火。”

    周因见问,默默地坐下。他不答话,仍旧是楞楞地盯着他。

    他知道,这该他说话的时候了,毕竟是自己把人家叫了来。

    嗯,这个嘛,按说,你们家的事情,我们警方不便多介入,可是,有些事情,我觉着还是有必要适当介入为妥。今儿个找你来,就是交流一下,若是觉着方便,便说一点,反之,不说无妨。总之,人好好地回了家,万事大吉,别的,一概不重要了。

    说到这里,江成焕停下,望着周因,似乎是在等候他的表态。

    然而,周因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望着他。那表情似乎已经告诉他说,嗯,无妨,你继续说下去,想知道什么,尽管说来。

    嗯,是这样子,你妻子马凯丽这次有惊无险,真是谢天谢地,却同时也有疑问,不知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找你来也是出于这方面考虑,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搞清楚一些关键性的问题。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但很快接着说下去了。他说,比如说,半夜昏迷在断魂坡上究竟是什么原因。虽然有了解释,可是,说实话,我们还是不太相信,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再比如说,……江成焕说到这儿,又迟疑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原本,他是打算说那个黑影的,想说黑影是怎么回事情。但话到了嘴边时,突然想到周因其实是不清楚这件事儿的,说出来总是不好,干脆戛然而止,转而岔开了话题,说到别的方面去了。他说,比如,小时候受过惊吓留下了后遗症,想知道这些事情,希望多了解一点。

    周因默默地听完了,仍然没有回应,他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江成焕,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此倒是让江成焕有点儿尴尬,一时不知所措,不知该怎样对待这种场面。

    周因忽然搓了搓手,然后,把手伸向了电火炉,同时回望了整间屋子。显然,这些反常的表现,实际上是为说话作准备。但就在这紧要关头,发生料想不到的一幕来。

    江成焕忽然听到门外想起一阵清脆有节奏的敲门声。

    “咚、咚、咚”

    他俩不约而同把目光朝向了紧闭的门。

    虽然时间还早,虽然在大门口处还有值班的老头,但敲门声还是吓了他俩一大跳。

    整座楼里似乎只有他们俩人,走廊上是一片漆黑,更为关键的是,江成焕脑海中正想着断魂坡上一幕,心是悬着的。

    “谁,谁啊?”

    江成焕吼了一嗓子,却让一旁的周因抖了一下。显然,周因没有这个心想准备。

    然而,门外没有回应,江成焕迅速站了起来,径直朝门口走去,伸手握住了门把。他握着门把的手微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快速地打开了门。

    门外空空如也。

    “奇怪,怎么没人,究竟是谁。”

    他把头伸向了门外,一边说着,一边后退一步重新关上了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啊?”江成焕抬头望了一眼一脸疑惑的周因。

    周因的回答出乎他的预料。

    “你相信刚刚有人敲门了嘛,嘛?”

    “啊!”

    江成焕大吃一惊,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周因会这么说。

    “难道不是一种幻觉嘛?”

    “幻觉,什么意思啊?”江成焕根本不懂。

    “你确信你听到了敲门声嘛?”周因接着补充了一句。

    “难道,你没有听见敲门声嘛?”

    “没有,我什么没听见。”

    “不会吧,刚刚你不是也听到了嘛,那敲门声,清清楚楚的。否则,你干吗朝门口望过去。”

    听周因这么说,江成焕有点底气不足。真是见鬼了,明明有人敲门,他怎么就没有听见呢?说着,他便坐下,并用一脸疑惑不解的目光盯着周因,那表情分明是说,你怎么会问出这么古怪的问题。

    “其实,我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啊,这怎么可能啊,不会吧,”江成焕十分惊讶,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你明明盯着门口嘛?”

    “我是被你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的,其实,我没有听见一点声音。”周因说得十分坚定,“我确定。”

    “咦,这,这真是怪了……难道说,是我听岔了嘛?”江成焕变得不自信了。

    “觉着奇怪,也挺吓人,但其实一点不奇怪,”周因语气十分镇定,“曾经,我就遭遇过这样的事情,你若是有兴趣,我不妨说一说的。”

    江成焕没有吱声,他不是不想听,而是觉得不可思议,太伤自尊,觉着若是被周因应证了刚刚的说法,面子上挂不住,但他还是盯着周因,眼睛一眨不眨。因为,他的确想知道究竟。

    周因见状,咳嗽了一声,然后慢慢地叙述起来。

    他说,曾经,他在自己居住的地方,有一种怪异的现象,即每当夜深人静时,便能够听到从楼顶上传来的如同拖鞋一般的脚步声,在自己头顶上拖来拖去,并且,是反复听见,一直困扰着他。一开始,他并没有当一回事情,之后不久他发觉不对劲,因为,他是知道楼上一直没有人居住的,那么,这种响声是怎么来的呢,越想越觉着心中没底,脑海中不觉胡思乱想了来,甚至想到了鬼魂什么的。

    他不愿把这种感受告诉别人,因为他犯忌,生怕说出来让人耻笑。他抱有侥幸的心理,觉着过一段时间自然会过去。然而,这种明确无误的脚步声,一直不曾消失过,便显得特别吓人。逐渐地,严重地侵扰了他的生活,在得不到合理的解释之前,他的神经系统越发承受不了,一度神经衰弱。

    有天晚上,那声音再次响起来,他几乎失控,手持强光手电筒一口气跑上楼去查看,结果,什么没有发现。奇怪的是,那种拖鞋的声响随之消失。这种奇怪的状况更加剧了他的恐惧,强光手电筒不时照耀任何黑暗之处,但总觉着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无时不盯着自己。于是,他不停地转身,再转身,唯恐落下某个看不见的角落。

    后来,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在某个夜晚到来之前,早早地守候在楼上的一拐角处。并且,他带了一瓶白酒,一个强光手电筒,甚至,还携带了一把刀子。瓶是用来壮胆的,手电筒是用来查看的,刀子是用来防卫的,总之,他是豁出动了。

    几个小时过去,到了每晚发声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他却似乎过去了好几年的时候,一个人独守在漆黑一片的拐角处,一双眼睛犹如夜行动物一样时刻搜索着前方一切可以搜寻的目标,几近崩溃。好在是提前在暗处,那种恐惧的感觉比猛地来到暗处要好得多。

    显然他是白忙乎了一场,他打亮手电筒,晕乎乎地准备下楼去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耳旁忽然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分明是拖鞋的声音,他一惊,竖起了耳朵。可那声音并不是在跟前,却是在隔壁那座楼上,并且,声音很小,若是不注意,还真是不容易听见的。

    他继续下楼去,不以为就是这个声音。可是,就在他下了楼之后,那声音似乎大了起来,并且,脑海中始终觉着有那声音。渐渐地,他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就是这个声音,是隔壁楼上传过来走路的声音。那家主人是新近才搬过来住的,喜欢穿拖鞋,只要在家里就穿拖鞋,夜深人静时便听得见。其实,那声音并不大,但不知怎么了,当周因独自在房间里时,便觉着那声音挺大的,甚至,觉着那声音就在自己的头顶上。

    “每个人都会有听见什么响动的经历,并且,时有困扰,但最后印证其实没有,这是一种幻觉,或是一种错觉,是心因性因素造成的。”

    周因说到这儿,用一句话总结了来。

    江成焕没有吱声,因为,这种情形,他的确是遭遇过的。但刚刚的敲门声,他不这么认为,那是真切地听见了的。他就是搞不懂,周因怎么就没有听见。可是,他又无法辩驳,无法用证据说服周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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