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羽毛从空中慢慢飘落——令人窒息地、满天遍野地、永无休止地、无情地、漠然地、像要埋葬一切生命似地肃然、静寂地降临。

    海芒震惊地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无法解释这刹那间的时空错位。上一秒钟他还在阴暗的神殿中,只是一声门响过后,周围的世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安曼、艾里那些人也全部消失了,像被这些羽毛无声然而迅速地从他身边带走了一样。

    只有一片白色——死亡一般包容一切,恐惧一样锐利。

    海芒骇然地看着这没有界限也没有任何区别的白。

    ——等等,那是什么?这片白色中有一个黑点!

    海芒握紧了腰畔的剑,剑依然坚定、可靠;他的手也依然冷静、沉着。于是,他大步向那个黑点走去。

    花海——盛开的、灿烂的、无边无际的、光辉灼热得令人觉得刺痛的,融化一切的绝美的辉煌。

    安曼就站在这片辉煌的某一点——不是一角,也不是中心,它没有尽头,也就没有形状,因而无从判断安曼究竟站在哪个确切的坐标上。

    她赤着脚,踏在柔软的花瓣上,茫然四顾。

    “这是哪里?”

    “我怎么会在这儿?”

    “海芒?”

    “你在哪?”

    “别跟我开玩笑,海芒?卡玛拉?不管是老的小的还是那个女人,那个小偷也好,那个一声不响的小子也好,至少出来一个吧!”

    花瓣被风吹起,微雨一般缤纷,没有人回答。

    “……幻影吗?”

    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

    “你在干什么?”

    海芒看着眼前背对着他埋头摆弄着什么的男孩子,尽量温和地问。

    喳。喳。喳。……

    男孩子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似的,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听声音像是在切或剪什么。

    海芒又问了一遍,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和周围飘落的寂静一样虚无缥缈。

    无声纷飞的羽毛、低着头背对着他的男孩、充斥整个空间的白,还有喳、喳、喳——规则得如同时针的剪切声。没有时间的迹象,一切仿佛千万年前就已经如此,千万年后也将这样永恒定格。

    海芒的手心渗出细微的汗水。

    男孩转过头。

    安曼转过头。

    10岁的尼勒在对她微笑。

    安曼忽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向安曼伸出手。微笑着,邀请。

    安曼不由自主地把手递给他,不需要躬身,不是从上而下,而是很自然的直接伸出手去,握住,像两个同年龄的孩子那样牵手。

    安曼发现自己变成了11岁的孩子。

    “你怎么在这里?”尼勒天真地笑着,“父王和母后都在等我们呢!”

    “你……是……我?”

    海芒看着眼前的男孩——7岁的自己,声音卡在嗓子里,动弹不得。

    男孩仰头,阴森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剪东西。

    海芒的视线顺着男孩子的动作移到了他的手上。他手里拿着一个纸人,和现在的海芒一模一样的纸人!

    喳!喳!喳!男孩子剪着纸人的头、脖子、四肢、躯干……一边剪,一边喃喃自语:“都是你,害死了大家……都是你,给周围的人都带来了灭亡……都是你……都是你……你是被命运诅咒的人……你是根本不该存在的人……”

    “不……”海芒满头大汗地向后退去,“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一个声音叫道:“海芒!”

    “过来。”

    “安曼。过来,到妈妈身边来。”王后温柔地召唤着女儿。

    安曼环顾四周,这里是王宫的花园,鲜花铺成耀眼的锦缎,阳光轻洒在上面,焕发出梦幻的薄雾。一阵如午后黄昏一杯心满意足的香茶一般的音乐隐约飘动。

    她的母亲,那个她记忆中从未有过笑容的女人,此刻正幸福地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幸福得如同从未有过寒冬足迹的的春天。

    “过来,我的女儿,妈妈给你梳头。”她向她伸出手。

    尼勒拉着安曼,“走吧。”

    7岁的海芒丢下支离破碎的纸人向远处的老人跑去。那些残骸很快就被羽毛掩盖了。

    海芒顺着男孩子的身影眺望,看见了自己的祖父。

    祖父抱起7岁的海芒,迈着海芒熟悉的步子,向远方走去,两个人谁都没有朝这边望过一眼。

    “等一下!”海芒大叫着,但是他们没有回头,消失在茫茫的白色中。

    海芒向他们追去,刚迈出一步,却已经到了两个人的身后。

    这里不再有羽毛,却是一座陡峭的悬崖。峭壁的边缘像被巨大的斧子直直地劈开一样,冷峻、坚硬的线条,直直地插进深渊中。

    海芒觉得这一切非常眼熟,猛然忆起,自己的确来过这个——或者说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地方!那时候,祖父也是像这样抱着他来到这里,静静地把他放下。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趴在悬崖上向下看。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海芒茫然的在头脑中搜寻答案——记忆中只有祖父一张一合的口型,声音则完全被时间抹杀了。

    “看见了什么?”祖父问。

    “黑暗。”

    “害怕吗?”

    7岁的海芒点点头。

    祖父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叹息着说:“勇敢些,你是个男孩子,为了自己的族人死去,是一件光荣的事。”

    “爷爷,您要杀了我吗?”7岁的海芒抬起头认真地问。

    爷爷,您要杀了我吗?

    您要杀了我吗?

    杀了我吗?

    ……

    海芒记起来了!那一天,祖父本来是要杀他的!但是,后来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呢?唯独这一段记忆像拼图中怎么找都找不到的那一块一样,干干净净地消失了。

    祖父点点头,猛地把7岁的海芒推了下去!

    “不!不是这样的!”海芒大叫着冲过去阻止。一直当他不存在的祖父忽然转头,闪电般伸出手把他向深渊拖去!

    海芒本能地一缩身子,常年战斗训练出来的肢体反应比思考更快一步,他反手一甩,祖父反而向深渊掉去。

    “爷爷!”刹那间从惊骇中醒来的海芒扑上去一把抓住祖父的手。

    “你没有死,那么,只好依然按照命运的旨意,我去死了。”祖父淡淡地说。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绝不会让你死!”海芒紧紧抓着祖父的手嘶吼着。

    祖父笑着,化成了灰烬。

章节目录

爱上女神卡玛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小说看看网只为原作者牙签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牙签某并收藏爱上女神卡玛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