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元敬倒不在意,只是笑道:“只是幸得祖上荫蔽罢了,算不得真本领。倒是贺大哥,从小兵做起,这几年凭战功一步步升迁,如今也是卫所千户了。这等真本事才是让人真心佩服的。”

    这话说得大家都很高兴,贺小花抓住大哥的胳膊,大声问道:“大哥,你现在是千户了,是不是比正四品还大?”

    贺小义苦笑道:“你这丫头,不是在读书么,怎地什么都不懂?千户是正五品,大哥现在正是在戚大哥手下做事呢。可不要胡说八道了,让人笑话。”

    贺小花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说了。

    依大明军制,军兵都是世袭制,也就是所谓的军户,祖上当兵,子子孙孙都得当兵,鲜有能够转籍的。除非皇上下诏得免,就象贺家曾祖那样,以战功和性命换得了后辈的脱籍。

    戚元敬大抵便是这种情况,因祖上有大功,后辈世袭军功,这指挥佥事在娘胎中就是定好了的,因此才在如此年轻时达到正四品衔。

    但军户制弊端极多,因为军户待遇极低,军饷克扣严重,武备松驰,部队士气低下,甚至出现过四十余名倭寇大败三千名明军的荒唐现象。军兵逃亡现象也是非常严重,虽有清军勾军等措施来防范,终究是防不胜防,再加上各地卫所军官贪渎,军户制实行起来问题越来越多。因此,明中期以后,实际出现了军户为主,募兵为辅的军制。到明后期以后,更是完全废除了军户制,完全实行了募兵制。

    贺小义便是属于募兵,募兵不是终身制,服役一定年限后便可转回民户,也不受世袭制的影响。贺小义酷爱武艺,向往军营生活,因此他的入伍倒是没有任何强迫因素,完全是自觉自愿的。

    许慎言这时说道:“大家也不要在这里站着吹冷风了,去喝酒吃火锅吧。”

    众人应是,独有贺小义说道:“刚才见方兄与小妹比试,见猎心喜,忍不住叫了声好,却是搅扰了两位的比武。”

    方文道:“原本也不过是切磋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贺小义道:“方兄武艺高强,小弟一时心痒难耐,想向方兄讨教几招,未知如何?”

    别人都没有说什么,只有贺小花兴高采烈地叫道:“好啊!好!大哥,我去给你拿大铁枪来。”说罢,一溜烟地去了。

    大家见她那风风火火、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一时目瞪口呆。

    贺小义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妹妹,自小就这样,到如今都没变,大家多担待。”

    王子凌说道:“我们倒是习惯了,就怕哪天她不这样,那天就要塌下来了。”

    大家都笑。

    方文说道:“我倒是挺欣赏令妹这个性格,不愧是我辈中人。”

    没多久,大铁枪取来,贺小花将铁枪往地上一顿,说道:“方大哥,我确实打不过你,我也服了。不过我大哥的本领可不是我能比的,你自己小心吧。”

    方文道:“能有机会领略到贺兄弟的高招,就算输了又有什么打紧的?”

    大家再次来到那块空地,只是离得可比之前远多了。方文和贺小义各自下场,相互拱手示意。

    贺小义说道:“方兄要不要换一件兵器?”

    方文四下看了看,拿起贺小花刚才用的木棍,笑道:“贺兄弟武艺高强,愚兄倒是不敢托大。就用这根木棍吧。”

    贺小花不满的说道:“方大哥,这话的意思就是小妹还不配你使用武器是吧?”

    方文一怔,连忙说:“别误会,不是这个意思。”

    贺小花咯咯一笑道:“我故意这样说呢,有本事你先打赢我大哥吧。”

    方文无奈地摇摇头,转向贺小义,一抱拳,说:“贺兄弟,请。”

    “方兄,请。”

    两人枪棍相交,这是起手式,属于江湖礼节,表达善意,象贺小花那般胡打一气在江湖中是不被认可的。然后枪棍撤回来,比武正式开始。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抢先进攻的是方文。在大家的印象里,方文一直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即使别人向他挑衅,他也是礼让有加,绝不轻挑事端。象这般主动进攻的事,倒是第一次见。

    贺小义同样使的是贺家枪法,武功路数和贺小花类似,只不过一招一式间更精,更准,力量也远非贺小花能比。看似招招夺命,其实战斗时运转自如,十分力倒只使出三分,另七分藏于后招之中,只要方文稍微露出点破绽,登时便可以如水银泄地,连绵不绝,直到叫人无法招架为止。

    方文的棍法却向人们展示了他的另外一面——暴烈,没错,就是暴烈。平时如此儒雅的一个人,棍法施展开来,却是那般剽悍猛烈,真叫人不敢相信。原来人们一直以为贺家枪法是军中枪法,凌厉一时无两,可现在跟方文的棍法比起来,反而显得温和了很多。

    只有许慎言明白,方文祖上乃开国大将,身经百战,见惯了腥风血雨,功勋比起贺家曾祖来说,那是胜过太多。方文祖上虽然后来被太祖猜忌,蒙冤惨死,但方家武艺却是世家传承,从未断绝,底蕴也不是贺家能比的,所以有如此暴烈棍法丝毫不让人惊讶。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转眼间就是百多招过去。真可谓是疾风骤雨,猛烈无畴。

    看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不懂的,看得脸色发白,紧张不已,因为紧张,反而说不出话来。一种是行家,看得兴高采烈,心旷神怡,鼓掌叫好声不绝于耳。

    王秀英之前一直淡定,方文和贺小花比武时她毫不心慌,气定神闲。可此刻却是惊慌失措,双手绞在一起,指甲深陷而不自知。看了一会,她便紧张地问许慎言道:“他们不会打出问题来吧?你看谁能赢?”

    许慎言自是不懂,他四处瞧瞧,见戚元敬看得也是颇为入神,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为人稳重,在此情此景下,依旧表现得极为冷静,声色不动。

    许慎言走过去,抱拳说道:“戚大哥,你看这场比武谁胜谁负?”

    戚元敬摇头道:“暂时看不出来,至少也得五百招以后。”

    旁边的贺小双也接道:“不错,五百招内定是分不出胜负。”

    两人都这么说,想来是错不了的。王秀英在一旁听了,总算是暂时松了口气。

    不过两人原本就只是切磋,却并非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所以在三百来招的时候,两人对了一招,身影乍分,各自跳出圈外,罢手不斗了。

    贺小义将铁枪猛地插到地上,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好久没这样打过了。与方兄过招,果为人生一大快事。”

    方文拱手道:“贺兄弟不凡,方某也是佩服。”

    许慎言说道:“好了,打也打过了。现在喝酒去。”

    众人都是叫好。

    王秀英眼见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她眼睛望着方文,眼神中饱含惊喜。

    方文给她回了个安慰的眼神。

    大家回到亭子,此时锅里的水早已烧开多时了,几块猪骨在锅里沉浮,许家大婶赶忙将各种调料丢进去,不多时,汤就好了,一股浓浓的香味弥漫在亭子间。

    贺小花之前打了一架,被这香味一冲,顿时觉得饥饿难耐,慌忙道:“许婶,快些煮菜吧,我饿了。”

    许家大婶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刚才只听到你大呼小叫,劲足得很,怎么这么一小会就饿了?”

    贺小花涎着脸道:“许婶,您就饶了我吧,我真饿了。”

    许家大婶忍俊不禁,笑骂道:“活该。就没个女孩样。”

    菜放下去,大家围坐在那里,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

    王子凌说道:“就数许兄弟最有心思,当此寒气*人的时候,守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喝着温热的美酒,再欣赏一下亭外飘飞的小雪,当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许慎言道:“且慢说这一个人生快事,我问你,你另一个人生快事怎么办?”

    王子凌愕然道:“我的另一个人生快事?”

    许慎言朝一直文文静静坐在那里的陆筠瑶那里看了看。

    陆筠瑶见他看来,登时明白,脸上顿时变得一片通红。

    王子凌道:“原来是这个。我听舍妹说你这里有个男二十、女十八才能成亲的说法,我们细想过了,深以为然。所以我们早已决定了,等筠瑶十八岁以后再议及婚事。”

    “好,”许慎言鼓掌说道。

    “好什么好?”许家大婶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你从哪里听来这一个说法?净是胡说八道。”

    许慎言尴尬地笑笑。

    王子凌连忙说道:“伯母有所不知,女孩子满了十八岁再嫁人,于身心都有好处。您看那些十四五岁就嫁的,完全是个孩子嘛,哪里知道生活有多艰苦,责任有多重大?就是要大几岁才会明白这些。”

    许家大婶气哼哼地说道:“你不用给他打马虎眼,他纯粹是自己不想早成家,又怕我催他,故意找一些借口来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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