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五兄妹自幼习武,枪法棍棒那是一等一的强。只可惜现在文强武弱,朝廷上文臣主政,武将的地位大减,连带着民间习武之风也大为减弱。习了也没用啊,饱不了自己的饿肚皮。

    贺铁匠辛苦一生,没挣到什么钱,反而在晚年大病一场,后来病虽好了,贺家却欠下了一屁股债,所以贺小勇和贺小双只能去打短工赚钱,贺小花更是迫不得已做了别人的使唤丫头。真不知她那样的暴力丫头,能听别人的使唤吗?

    “惹恼了姑奶奶,说不得要让你人头落地。”许慎言在心中这么恶意地唱了一句。

    许慎言对上贺小花,能有胜算吗?可想而知。

    许贺两家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平日关系极好。许慎言有几个要好的朋友,除了酒肉和尚张,便是贺家四兄弟了。至于贺小花,算了吧,许慎言恨不得见了她就绕道走。

    不过话说回来,两人打归打,却也没有真翻脸的时候,充其量就是小孩间的打闹罢了。

    收拾完家里的卫生,许心兰也下地去了,她得帮母亲去地里干活。现在正是春耕时节,地里的活儿不少。

    许慎言留在家里……读书。

    他想去地里看看,许心兰却死活不让,哥哥读书正紧要呢,怎能去地里干活?

    其实哪会读书。许慎言对科举毫无兴趣,对做八股文章更是深恶痛绝,他一向对设计出八股文章的人非常佩服——这得多么奇葩的人才能设计出如此僵化、如此不通情理的文章结构来啊。西方的这个时候正逢文艺复兴,众多的艺术作品喷薄而出,各种各样的新哲学思想大行其道。而中国却禁锢于八股文的牢笼之中,而且一禁锢便是四百多年。

    书是不用读了,许慎言得静下心来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首先,家里的经济状况如此糟糕,得想法改善一下,说白了,那就是要挣钱。好男儿顶天立地,怎么能一直靠母亲和妹妹来养活。再说这些年来她们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抛开所有这些不提,每日稀饭咸菜的前景,也是够灰暗的。

    许慎言以前虽是个书呆子,却并不是傻子,家里的情况他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要改变现状,只有读书,加倍努力地读书。

    古人有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并非空话。

    自古寒门子弟,要想出人头地,只有两个途径,一是从军,自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封侯拜将。这一条路实在艰难,布满血腥,非常人所能为。而且一将功成万骨枯,绝大多数梦想着出人头地的人,最终不过是变成沙场中的那一堆枯骨罢了。

    二就是读书,学而优则仕,此诚至理名言。十载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是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梦想。其实许多读书人何止是十载苦读,不少人白发苍苍,依然不过是个童生,连秀才都考不上。能够考取功名的,也不过百中一二罢了。

    然而比起从军来,这一条路无疑幸福很多,最重要的是,读书没有危险,无需提防暗箭。一科不中,大不了从头再来,毅力和恒心,读书人从来没有缺乏。武者不同,一着不慎,大好头颅便要搬家。

    从这个意义上说,许慎言还算不上真正的呆子,因为他认准了读书这一条道,一条能够飞黄腾达的康庄大道。

    特别是高中秀才以后,原先平静的心便骤然火热起来,他似乎能够看到这条道的尽头了,中举,殿试,入仕,成功似乎唾手可得,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他拿出比以前高涨百倍的热情去读书,为的就是能够改变家中的现状。只要能出人头地,呆又如何?

    但是现在,许慎言——更应该叫徐言才对——对入仕为官兴致缺缺。作为通晓中国古代及近现代史的大学生,对封建皇朝并不会顶礼膜拜,对所谓的清官文化更是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中国的许多事情,倒是有不少是坏在一些所谓的清官手上。

    某大文豪说过,中国几千年来的历史,不过就是一部吃人与被吃的盛宴罢了。许慎言不喜欢参加这场吃人的盛宴,自然也对入仕敬谢不敏。

    但是想不吃人者,首先得保证不被别人所吃。那就得在从军与入仕之间,另寻一条路出来。

    这条路其实是有的,那就是经商。

    中国自古以来,商人都是地位最低的,所谓“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一位,连农民的地位都不如,即使商人的实际生活水平远高于农民。

    如果某人家里出了一个商人,那就等于出了个不孝子。岂不闻白居易有诗云:“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作为一个歌女,年老色衰以后,只能嫁作商人妇,居然还是委屈了她,可知商人地位之低。

    虽然自明朝中叶以来,随着资本主义的萌芽,商人的地位有了一定的上升。但在士大夫眼里,依然是耻于与商人为列的。

    作为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许慎言当然不会这样认为,商业的重要性,在后世早已显露无疑。天大地大,赚钱最大,他从不与钱为难。

    在后世有一个最著名的论断,那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许慎言看来,这里面的经济基础,也无非就是赚钱罢了(徐言作为理科生,政治经济学也就只能理解到这里了)。

    要说赚钱,在后世有无数法子,炒股炒基金,卖期货卖空头支票,地皮房产任你开发,哪样不赚钱?更有那满嘴跑火车,空手套白狼,赚到了就是本事好。

    可惜,这些手段不适用于明朝嘉靖年间。

    不过许慎言不着急,即使用不到以上那些快速来钱的手段,办法总是有的。他的专业就是冶金与材料工程,想办法制造出一些新型材料倒也不难。这些材料在后世也许不值一提,烂大街的那种,在嘉靖年间却是极好的宝贝。

    实业可以兴邦。许慎言对兴邦不作企求,对赚钱很感兴趣。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玻璃。玻璃在后世极为常见,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产品,但是放到嘉靖年间,它就是价比黄金的宝贝。多少王公贵族,不惜重金,为求一件玻璃制品而不可得。摆上一件玻璃器皿,那就是奢华的象征,是荣耀的保证。那璀璨的玻璃光华,耀花了多少人的双眼。

    玻璃这种东西,其实自古有之,可惜产量一直极少,中华大地,陶瓷产业兴旺发达,与之极为相似的玻璃产业却几近于无。明朝中叶,少量的一些玻璃也是来自遥远的欧洲,万里迢迢而来,又是稀有之物,价格自然无比昂贵。

    其实生产玻璃的原材料极廉,生产工艺又很简单,成品率远高于陶瓷制品。就算是废品,也能随时回炉,重新熔化,丝毫不会浪费。因此,玻璃的生产成本很低,但相应的,由于缺乏技术含量,产品价格也是非常低。在后世,普通的玻璃企业只能说是惨淡经营,利润率低至极点,虽能维持,却与暴利无关。只有科技含量很高的特种玻璃行业,才能很好的发展生存。

    但现在,许慎言要将之打造成一个暴利行业。

    对于玻璃的生产,许慎言并不陌生,这又得感谢徐言所受到的现代教育。

    在西南科技学院的校园里,相当一段时间,充斥着六十分万岁的口号。也难怪,千军万马过完独木桥,激烈程度与嘉靖年间的科举有得一拼,骤然来到氛围宽松的大学校园,很多人的心情一下变得轻松起来。该恋爱的恋爱,该游玩的游玩,能想起功课这回事儿的人已不多了。

    但是随着大学生就业形势的日益严峻,随着毕业即失业的人群增多,现在的校园里,已经没有那么轻松的氛围了。现实给学生们上了一堂课,浪漫是别人的,青春是自己的,你想学着别人去浪漫,最终丢掉的将是自己的青春。今天丢掉一堂课,明天丢的将是自己的工作。形势*人,不拼不行啊。

    学校的学习气氛明显浓厚了许多,花前月下,瓜田李下,成双成对的身影依然很多,手上却都多了几本书。以前冷清的图书馆里,谈恋爱的人多了起来——很显然,书是要读,女朋友的手还是要牵的。以前无人问津的阶梯教室,突然成了香饽饽,却无意中导致了徐言的一次滑铁卢惨剧。

    徐言在大二的时候,为了完成一份社会调查报告,对玻璃工艺品市场进行了深入了解。他跑到一家玻璃工艺品厂实习了一个月,碰到不清楚的问题,又回学校的图书馆查了许多资料。对玻璃的整个生产过程,已经基本掌握。为了更详细地了解这个行业,他甚至还查了许多关于特种玻璃方面的资料。

    除了玻璃的生产工艺,徐言还考察了它的市场行情,对相关从业人员有过深入了解。

    那份社会调查报告,给徐言带来了那个学期的奖学金。

    虽然,徐言真正了解的只是普通玻璃工艺,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普通玻璃的生产工艺就是高科技。

    “果然,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许慎言笑眯眯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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