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移山和裘谷波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安望海,只当是特使叶云志,所以当“夜昙花”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两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是张辅之派来的人。

    可是,不对劲呀?这人刚来甬城不过一天而已,而且奉军特使,这么简简单单就被张辅之收买了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叶云志想干嘛?

    裘谷波镇定下来道:“这是我们甬城警局的机密,不能对外泄露。”

    安望海点头:“嗯,内务,据我所知,这个夜昙花的身份,好像早就被张爷他们得知了。”

    安望海说完,转身对旁边那些伺酒女道:“没点眼力劲儿呀?这聊的事是你们能听的吗?”

    那些伺酒女赶紧放下手中的饮料酒瓶,鱼贯而出,等他们走后,安望海又扭头看向两个仆人:“干什么呀?聋子呀?听不懂呀?刚才我那算是指桑骂槐呢!”

    两个仆人也赶紧怏怏离开,不过他们离开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件事汇报给张辅之。

    俩仆人离开后,安望海打了个饱嗝道:“刚才那俩仆人,是张辅之派给我的,说伺候我起居,实际上是为了监视我。”

    裘移山和裘谷波对视一眼,搞不明白这个叶云志到底想干什么?一会儿云,一会儿雾,一会儿笑,一会儿怒,一会儿神秘又一会儿坦诚。

    这个叶云志是不是脑子有病!?

    安望海看着裘移山父子俩:“唉呀,有些话挑明了说尴尬,我想想该怎么说呀?”

    安望海琢磨了一阵,突然一拍桌子:“有了。这样的啊,我听说,那个谁的死与夜昙花有直接关系,哦,对,蔡千青他爹,他爹死的时候,他的管家亲眼所见,他是被夜昙花杀死的,而且在场还有一个帮凶,貌似是两父子,诶,就像裘局长和裘捕探两人一样,是两父子!”

    安望海这番话等于是直接告诉裘移山父子,我知道你们俩其中一个就是夜昙花!

    可是,即便是这样,只要对方没证据,裘移山和裘谷波也绝对不能承认。

    安望海看着保持沉默的两人,神秘兮兮道:“怎么了?你们以为我指桑骂槐,实际上是说你们俩就是夜昙花?怎么会呢?你们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刚说完,安望海又变脸:“哟,难道我说中了?你们俩真是呀?”

    裘移山赶紧道:“叶特使说笑了,我们裘家三代都在抓这个夜昙花,怎么是我们呢?”

    安望海点头:“也对,要不这样吧,我还是不放心,你们发个誓,要是你们与夜昙花有关,你们裘家就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

    裘谷波被彻底激怒了,一派桌子:“叶云志,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安望海微笑着看着裘谷波:“和我所了解的一样,你虽然聪明,但年轻气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要改呀,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望海说完,又看向裘移山:“裘局长,你刚才那么回应是对的,但是,你应该保持平时的模样,比如说急得跺脚呀,给自己抽两个嘴巴之类的,不要光说,要加上动作。”

    这番话说完之后,裘移山和裘谷波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这父子俩发现这个叶云志似乎在教他们如何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也在提醒裘谷波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即便是遭受到了极端的羞辱,都要保持冷静。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敌强我弱。

    再者,这个叶云志似乎对我们无比的了解,就连平日内我们的习惯都了如指掌。

    不过,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安望海的表情沉了下来,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慢慢喝着,边喝边说:“如果我是张辅之,你们今晚就死了,不过好在是,现在的形势下,他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只靠激将法也说明不了什么,他只是希望你们犯错,不断犯错,然后找个借口把你们从警局撵走,换上自己的人,这样一来,甬城其中一支武装力量就归他了,加上他的民团和警察,就算傅国栋发难,他也足够与城外陈伯忠的军队里应外合了。”

    安望海喝完杯中酒,又皱眉道:“完了,大夫让我少喝酒的,我怎么忘了,我还是喝茶吧。”

    安望海又起身沏茶,背对裘移山和裘谷波道:“如果我是夜昙花,我就想办法找人假扮自己,继续在城里活动,最好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在执行某件事的时候,夜昙花正在犯案,例如说让夜昙花烧了李松明的纱厂或者粮仓。”

    李松明可是甬城三大家排名第三的富豪呀?裘移山心里嘀咕道,这个叶云志什么意思?

    裘谷波则安静地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安望海的肩头,注视着他的侧脸。

    安望海沏好茶,又分别给裘移山和裘谷波父子俩一人一杯:“甬城三大家张辅之、江伯其和李松明三人,张辅之掌握着钱庄、银行这些经济命脉,而江伯其和李松明掌握着实业,纱厂、粮仓、造船厂等等,看似相辅相成,实际上,从商业的角度出发,江伯其和李松明联合起来,是可以对付他的,所以,张辅之肯定提防这二人,也巴不得把他们的业务全都暗中接管过来,他自己一家独大,垄断一切,这样做,不管将来甬城落在谁手里,他张辅之都可以稳坐泰山。”

    裘移山只是笑着,故意装傻。

    裘谷波则在心里思考着,觉得叶云志说得的确有道理,银行和钱庄的钱哪儿来的?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而是别人存的,而存钱的大户都是谁呢?是那些干实业的买卖人,看似他张辅之手里握着所有人的钱,但他仅仅也是用其他人的钱来投资相关业务,一旦真的战争爆发,江伯其和李松明领头从银行取钱,一夜之前,他张辅之就会一无所有。

    可是,张辅之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这也是为何他想要掌控一切的原因所在。

    安望海落座后,又道:“李松明出了事,张辅之肯定是打心里高兴,这样一来,李松明必定会向他借款,到时候李松明就会被他牢牢把控住,所以,李松明出事,张辅之肯定会只是在表面上做文章,同时也很纳闷,明明在密切监视你们俩,可为何夜昙花还是出现了?就在这个时候,要是江伯其也出事了,他的船厂被人炸了,又如何呢?”

    安望海说完自顾自在那笑着:“江伯其要恢复船厂,也得向他借钱,但是江伯其和李松明都出事了,唯独他张辅之平安无事,你们想想这两个人坐得住吗?坐不住,他们会真正联合起来,想办法反制张辅之,他们一旦窝里斗,那你们不就喘过气来了吗?”

    裘谷波咽了口唾沫,虽然是好计策,但这个叶云志为何要说这些?

    裘移山也纳闷,叶云志到底想干什么?

    另外,上哪儿去找一个夜昙花的替身去?

    再者,这会不会是张辅之联合叶云志设下的圈套呢?

    安望海接着道:“你们的弱点就在于,认为自己是好人,好人就应该做好事,对付坏人也应该用常规手段,那就错了,张辅之也不是坏人,他是无赖流氓,对付无赖流氓,就应该用下三滥的手段,就像打仗一样,该偷袭就要偷袭,该耍诈就得耍诈,难道还等着对方排兵布阵完毕,双方才开始冲锋厮杀吗?笑话,面对无赖流氓说道德,就等于和魔鬼谈正义一样。”

    裘移山和裘谷波还是没说话,安望海打了个哈欠:“不早了,你们吃饱了吗?”

    裘移山赶紧道:“吃饱了,吃饱了。”

    安望海道:“很多菜没动,要是不嫌弃打包带走。”

    裘移山道:“不用了,打扰叶特使一晚上了,特别不好意思,我们这就告辞。”

    安望海点头,目送两人离开,裘谷波走的时候,特地扭头看了安望海好几眼。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路子?

    等两人走后,安望海走出大厅,对外面那些伺酒女道:“愣着干嘛,都还没吃饭吧?里面饭菜几乎没动,别浪费,全都给我吃光了!”

    伺酒女们还在那愣着,安望海道:“对了,把别院的人也叫上,护院的,守门的,赶车的,都叫来,赶紧的!”

    这句话说完,那些伺酒女才欣喜若狂四处叫人去,很快霸王厅内就坐满了人,在那高兴地吃喝着,不时举杯感谢安望海。

    而安望海只是端着茶杯,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

    安望海其实喜欢热闹,可他又害怕人多的地方,因为这世间人心险恶,谁知道与你把酒言欢的人是不是在算计你呢?所以,寂寞的时候,就随便找那么不认识的人,吃顿饭,看唱戏,不问他们的身份,不问他们的故事,仅仅只是为了吃喝玩乐,短暂的忘却世间烦恼。

    只有这样,宴席散去,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不会因为利益污染了这份单纯的快乐。

    那晚,安望海醉了,这是他毕生以来第一次喝茶喝醉了。

    他需要一场盛大的狂欢,因为他这辈子最大的一笔买卖即将开张。

    ●

    离开八王院的裘移山和裘谷波父子俩则是彻夜难眠,他们整夜都在研究,这个叶云志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是源于张辅之处的消息还是?

    临近清晨的时候,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裘移山喝了一口浓茶道:“走吧,回家,好好睡一觉,说不定睡醒了,就想明白了。”

    裘谷波则站在窗口,看着海平面升起的太阳,忽然道:“爹,你说,这个叶云志是不是很奇怪?”

    裘移山道:“岂止奇怪呀,简直就是有病,疯子一样。”

    裘谷波转身来:“记得蔡先生是如何评价他的只有安望海吗?”

    裘移山道:“记得呀,他说,安望海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是个疯子,而胡深也是疯子,只能用疯子对付疯子。”

    刚说完,裘移山忽然间反应过来:“儿子,你是说,这个叶云志……”

    裘谷波点头道:“没错,我觉得这个叶云志就是安望海,我们的援兵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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