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具赤裸的身躯滚在一处,抵死缠绵,仿佛针芒深深扎痛双眼。那呻吟低浅撩人,绵绵不绝。这旖旎春光,何止又是销魂?

    只是那剑眉星眸,温暖的胸膛,此时却依偎在别人的情怀之中。顾巧儿香腮酡红,杏眸朦胧,却是愈渐妩媚。

    却不知,在他们抵死缠绵时,这世上还有个人,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她痴痴站在门口,望着那木床上的赤裸男女,陡然笑了出来。原来,绝望竟比伤心还要痛彻心扉,刻骨铭心!

    泪水簌簌,流在嘴里滚烫如火,可心中却早已沉如寒潭!她落寞又凄惨的痴笑,却比杜鹃啼鸣还要哀伤还要悲凉!

    窗外大雨滂沱,淅淅沥沥。蓦地一道紫电斜斜划过长空,轰隆巨响。

    松赞干布脑中一震,神智清醒。恍惚间只见身下双臂半抱,长发飘卷,胴体莹白如血,双腿上却洇着点点落红,宛如二月寒梅,灼灼耀目,却又妖艳醉人。

    他心中一惊,顿时如被惊雷击中,清醒异常。但闻嘤嘤哭声,当下回头望去,却见李雪雁痴笑癫狂,梨花落雨,泪水顺着脖颈缓缓划下,划过倾城容颜……“燕儿……”

    他胸膺如堵,呼吸一窒,李雪雁心中如绞,毅然转身离去。再也不看那个狠心的呆子。

    轻轻地,轻轻地,她向外跑去。松赞干布心痛如绞,却已知百口莫辩。他纵声呼啸,痛捶胸膺。身下女子神智恍惚,绵声呼道:“呆子哥哥,呆子哥哥……”

    他脑中一沉,陡然昏厥,却再也追赶不上那伤心欲绝的女子。往昔历历在目,萦绕不散,他早已刻骨铭心。可有朝一日,曾经山盟海誓的人儿,也终究要成为陌路。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那飞溅的污泥,迸射在她如雪的衣衫上,卷起斑斑泪痕。她不管不顾,只是义无反顾的向前跑去。也不知那沁入心肺的究竟是滚滚雨水,还是彻骨冰寒的泪珠。

    “啪!”脚下一滑,她娇呼一声,跌倒在泥泞的雨水之中。周身雪裳污泥点点,她全然不顾,只是紧紧的抱紧双膝,埋头哭泣,任由那滂沱大雨打在身上,任由那滔滔的狂飙刮过面颊。

    雨水停下了,可天空依然万里阴霾。不尽的梨花暴雨,也不知是雨滴,还是泪滴。她突然觉得,这寂寥腹地之间,便只有她一人。

    “哈哈,小娘子,是不是被你家相公抛弃啦!”一阵嚣张轻浮的笑声倏然传来,竟是几个白城流民。她心中绝望,全然未曾听见对方的轻浮言语。

    那几个白城流民见色起意,大步向她迈去。李雪雁听那阵阵淫笑,心中一惊。抬首望去,她泪眼婆娑,香腮红肿,众人见她倾城容颜,心中更加得意,相互使了个眼神,将她团团围住。

    “小娘子,既然你家相公不要你了,何不陪几位大爷乐和乐和!我们定然叫你欲仙欲死,销魂断肠!忘记烦恼,忘了你那该死的相公!”

    她武功全失,心中又惧又惧,这时候,她多么希望在身前出现的人是他!可转瞬想到那幔帐之中,春光旖旎,他正与另一个女子抵死缠绵,泪珠不禁又簌簌下落。

    看着周围狰狞淫秽的脸孔,她微微一笑,却再没有那般害怕恐惧。

    倒不如一死,死了便一了百了,再也不必去想那些肝肠寸断,那些蜜语甜言,再也不必为他心碎,为他难过……

    天穹上紫电怒闪,“轰隆”一声炸裂,天地陡然一亮。李雪雁只觉胸膺如堵,脑中一阵沉,立时昏迷过去。众人面面相觑,却见那流光四溢,骤然飞来。层层的流光如氤氲淡淡化开,只见一个倾城女子站在云端之上,仿佛謫凡仙子,不怒自威。

    那女子眉如翠羽,肌若脂玉,青丝飞扬如瀑,衣袂猎猎鼓卷。纵然绝代芳华,可却如石像一般冰冷。她微微抬头,众人被那双冷眸扫中,直觉背脊冰凉如洗,冷汗涔涔而出。

    那女子冷喝一声:“无耻之尤!”声音有如天籁悦耳,可听在众人耳中却如惊雷炸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她轻啸一声,双袖鼓卷,猎猎如飞。但见流光炸吐,宛如崩泄的冰河重重压来。

    一把小刀莹白如玉,当空飞舞,宛如柳叶纷飞,光焰摇曳。众人呆若木鸡,全然不知躲闪。却见重重气浪如爆,刹那间天空姹紫嫣红,光怪陆离,化作万千刀影,密布交织,仿佛道道电闪陡然轰裂。

    众人不及躲闪,一阵惨叫,已然被层层流光吞噬。

    那女子骤然降落,看着李雪雁不禁一惊。她娥眉半蹙,将李雪雁抱入怀中。轻轻扶着李雪雁额前散乱青丝,微微叹息一声,当即御风飞去。

    红烛玉软,檀香袅袅。鼻息间还有淡淡的处子芳香,脑中仍是一阵又一阵的撕裂剧痛。

    松赞干布缓缓睁开双眸,木床之上的点点落红触目惊心,仿佛雪地的寒梅,灼灼耀目。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她昨夜果真伤心失落,毅然离去。

    松赞干布心如刀绞,痛的几乎窒息一般。举目望去,但见香炉旁,留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他强忍心中绞痛,轻轻拆开。一股清新的墨香迎面扑来。字迹娟秀清晰,仿佛淡淡的桃花轻轻盛开。

    他心中颤动,那张无邪而又可爱,妩媚而又清纯的笑靥陡然涌入脑中。似轻轻的风,柔柔托起记忆。

    呆子哥哥,不知何时起,巧儿也开始时常恍恍惚惚,失神落魄。

    以前看那些师姐痴痴傻傻,便会好奇去问。

    巧儿记得师姐说过,那是情。

    起初巧儿还不明白什么惆怅,什么情爱。现在终于知晓了,这欲罢不能,欲说还休的原来是这样一种愁肠!

    昨夜的大雨滂沱,呆子哥哥的怀抱那么紧,那么紧!温暖如春风,叫人不忍离去。巧儿休憩其中,竟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与幸福。原来这便是师姐她们口中的情爱!

    雷雨滚滚,狂风呼啸。呆子哥哥的手,好生火热,如熊熊烈火,在巧儿心中层层洇开。呆子哥哥的唇,是那么疯狂,比窗外的雨点还要狂暴。巧儿好生喜欢呆子哥哥,自愿将身子交给大哥啦!昨夜抵死缠绵,意乱情迷。那种心神交合,真的让巧儿沉醉。反反复复,便是让巧儿马上死了,巧儿也无怨无悔!

    可想起李姐姐,巧儿却也不知心中到底是喜是忧!巧儿真的好生困惑,虽然不忍离去,可终究希望回爹爹身旁,静一静……

    松赞干布呼吸如堵,短短一夜之间,自己竟伤了两个女子。想起李雪雁伤心欲绝,更是心中如被针刺一般。但想到她武功全失,手无缚鸡之力,心中更是一阵大乱,当下跑出将军府。

    他从早上找到晚上,又从晚上找到早上,可举目看去,眼前茫茫草海,哪里又有她的影踪?

    想起她已然离去一日一夜,若是遭了歹人……心中更是大乱。

    “雪雁,你究竟在哪儿……”松赞干布仰天长啸。

    连日来,他已寻遍白金城一草一木,可仍旧找不到伊人芳踪。想到她心地善良,想到她手无缚鸡之力,想到那倾城容颜,一时间又是憋闷如堵,又是肝肠寸断。

    那笑靥灿烂如花,那泪珠寒如玄冰。一颦一笑,已然深深嵌入心中,脑海里,早已铭心刻骨。

    酒如烈火,在胃里滚滚燃烧。恍惚间似又看见那倾城笑靥,在对着自己嫣然含笑。

    从长安城的邂逅,再到山巅之上的同生共死,从六国征婚的不离不弃,再到东海遇难的紧紧相依,一路走来,记忆已经将他心中填满。可伸手想要握紧那纤纤玉手时,才突然发现咫尺天涯,对方已经不再了。

    任他如何也抓不紧,拥不住。

    “啪……”坛酒碎裂,那飞溅的酒水淋在他的衣袂上,他的头上上,他的脸孔上,泛起浓浓的醉意。

    便只有那皓月当空,陪着他形单影只。

    回头望去,却是滚滚洪流也似的腹地夜空,斗转星移。

    “轰隆隆”惊雷乍响,如墨的苍穹上突然闪现一道紫柱。仿佛是愤怒的天神,要将天地生生撕裂一般,整个大地都在不停震颤着,抖动着……

    松赞干布全然不觉,只是慵懒的伸出手臂,卷起身旁烈酒,“哼……你倒是好逍遥!”长空上陡然传来一声怒喝。

    紫光一闪,宛如澎湃的洪流猎猎席卷。松赞干布恍若不知,依旧醉生梦死。

    “烂酒鬼!”又是一声冷笑传来,狂飙骤起,卷起他满是污浊的衣衫。天际陡然一亮,一道紫光宛如蛟龙一般咆哮而过,电舞腾挪。“啪!”酒坛陡然碎裂,那汹汹紫电猛然而下,松赞干布不避不逃,被那气浪重重撞飞。

    但觉一股巨力压下,他喉中一甜,喷出数道血箭,腹中一震,便连刚刚的烈酒都吐出大半。

    松赞干布状如癫狂,哈哈大笑,却毫无闪躲之意。

    天际陡然传来一阵呜咽:“爹爹,不要啊……”

    可那紫光快逾电闪,早已生生劈下,仿佛银龙咆哮,声势骇人。松赞干布心中一惊,但觉那呼声分外熟悉,脑中蓦地浮现巧儿曼妙身姿,流波顾盼,灿烂笑靥……

    四涌的狂风刮在面上火辣辣生疼,他胸膺如堵,呼吸如窒,伸开大手,微微笑了笑,耳畔风声呼啸,他仿佛看见云层之上,李雪雁笑靥如花,那么清纯,又那么灿烂。

    他仿佛透过澄蓝如碧的天空,看见她与他相拥在东海之中,两人飘在水中,处境是那么艰难,但偶尔相视一眼,却谁也没有绝望,因为他和她,只有对方在,那么希望就在。

    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与她。

    “爹爹……”那呜咽撕心裂肺,倏地一阵“嗡嗡”龙吟,万道紫霞重重迸涌,光影交织,仿佛洪流滚滚,向他轰然撞来。

    松赞干布突然昏了过去,紫光化作漫天氤氲,将他身子轻轻托起。

    云上的两人来到林间,却只有那火红的枫林,依旧随着大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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