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平移动到旁边的房间, 一时间没有回来的意思。

    谈暮星试探道:“我们要等吗?”

    “不用,今天没戏了,他们要聊好久。”楚千黎随手拈起桌上的点心, 提议道, “咱俩去吃老火锅。”

    何建平刚刚说对面的老火锅很好吃,楚千黎不由涌生出些许兴趣。

    谈暮星一懵:“现在就去吃饭吗?”

    “对, 还是你要等他们?”楚千黎慢悠悠道,“我刚随手起一卦, 没四五个小时不会结束的。”

    谈暮星闻言果断选择离开,他过去跟何建平打个招呼。两人客套寒暄一番,何建平放两个小孩先走。

    楚千黎和谈暮星结伴下楼,谈暮星走在她身后,支吾道:“建平叔还说改天请你吃饭。”

    何建平不相信楚千黎, 但表现得还挺客气。谈暮星作为介绍人, 他有一些尴尬, 两头都没讨好。

    楚千黎:“那估计要过段时间了。”

    谈暮星担忧道:“你还好吗?”

    楚千黎刚刚还挺苦恼, 她现在又恢复心平气和, 倒让谈暮星摸不着头脑。

    楚千黎走出茶楼,她长叹一声:“所以说时运很重要, 有些事就是没法着急,时间没到怎么折腾都没用。”

    楚千黎没留下蹲守何建平,就是清楚上赶着不是买卖,只要没到合适的时机点,那费尽口舌也没法说服对方。

    人总有后悔和遗憾,最爱说“早知道”,但有些事时间没到,再早知道都没有用。

    “还好我总能等到……”楚千黎在街头东张西望, 她指着古色古香的牌坊,询问道,“就是这家老火锅吗?”

    老火锅店内,鲜亮的红汤咕噜噜地冒泡,汤内辣椒翻滚,高汤香气飘扬。

    楚千黎被辣得直喘气,她猛灌一口酸梅汤,总感觉连话都说不清楚。

    谈暮星一边往锅里下肉,一边复盘丢失的生意,无奈道:“建平叔可能觉得我们太小了,我见过的大师们也都上年纪。”

    “你要说话术,我还能改进,年纪真没办法……”楚千黎被辣得嘶嘶吸气,“说来搞笑,我都不一定能看到自己变老。”

    楚千黎过两三年连命都没了,何建平非要上年纪的大师,那她只能从棺材里爬出来给他算。她可以调整语言表达,但她没法控制年龄啊。

    谈暮星听她口齿不清,迷茫道:“你说什么?”

    楚千黎现在嘴唇通红,她被辣得眼泪直往下淌,开始狂扯纸巾擦眼睛。

    谈暮星手足无措起来,他慌张地招呼服务员:“我们点些别的,刚刚该选鸳鸯。”

    两人进店时,谈暮星说鸳鸯锅,楚千黎说九宫格,现在把她辣哭了。

    楚千黎握着纸巾抹泪,嘴硬道:“我不是被辣哭的。”

    谈暮星小声地吐槽:“你辣得眼睛都红了。”

    楚千黎呜呜道:“我没有被辣哭,我是为丢失的黄金日晷哭泣!”

    她临死前必须拥有自己的黄金日晷,等下葬时让贺时琛把浑天仪和日晷都给自己埋旁边。

    谈暮星:“……”

    谈暮星加了一盘红糖糍粑和小酥肉,他眼看楚千黎要将酥肉往锅里丢,赶忙制止道:“别下了别下了,你也不能吃辣,为什么还点九宫格?”

    楚千黎用筷子在锅里捞菜,她又开始狂喝饮料,瓮声瓮气道:“因为九宫格就像卦盘,这是玄学爱好者的尊严。”

    谈暮星:“……大可不必。”

    没过多久,楚千黎彻底吃饱,她恢复语言能力,总算能跟谈暮星正常交流。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红糖糍粑,嘴唇的灼烧感也在逐渐消退。

    “你刚刚说翻译成文言文是真的吗?”谈暮星打扫着剩余战场,问道,“把行星名字换成古文什么的。”

    “不是简单的直接翻译,而是两者有相通之处。”楚千黎指着面前的九宫格火锅,解释道,“就像不少命学流派都能起卦,它们的横竖坐标轴不一样,但建立的都是时空合一的宇宙模型。”

    “你要我搞六爻或梅花易数,那我肯定做不到,主要坐标轴不同。但要是以恒星系统建轴就行,比如说紫微斗数,是跟八字并称的术数。”

    楚千黎补充道:“我爷爷就是搞这个的,我们都用星星做体系,所以可以聊得来,无非是细节有差异,但万变不离其宗。”

    谈暮星诧异道:“这听起来居然挺科学。”

    楚千黎大感委屈:“就是很科学啊,就像公式或解题步骤不同,然而答案不会有误差,有些喜欢步骤精简只要结果,有些喜欢看过程步骤就长,只是侧重点不一样而已。”

    “不过外人都喜欢唬人的名字,什么梅花易数、奇门遁甲、太乙神数,别管内容是什么,名字听起来要炫!”楚千黎无奈地撑下巴,“我还听说有初学者嫌四柱八字听着老土,就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

    楚千黎偶尔都会麻木,她认真地告知外行玄学是一门学科,但大多数外行比内行都要迷信。

    楚千黎:“有人还老嫌算命的骗人,那是我们故意想骗嘛,这种光听名字的心态就容易被骗!”

    谈暮星:“……”

    楚千黎和谈暮星吃完老火锅就回家,两人有段时间都没跟何建平联系,在校时也不再聊这件事。

    谈暮星还怕楚千黎不高兴,谁让同桌喜欢自夸当世第一,被人截□□归让人气恼。然而,楚千黎心态挺好,每天上学依旧嘻嘻哈哈,似乎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

    暮春时节,天高云淡,绿茵冉冉。

    班级内,谈暮星总觉得同桌近一月安分守己,他不禁好奇道:“你最近都没提黄金日晷,难道是不想买了?”

    “想啊,怎么不想,这不是兜里没钱。”楚千黎老神在在地翻书,“不要急,小场面,很快就有钱了。”

    楚千黎没办法时呜呜打滚,但她现在已经找到门路,心态就格外从容。

    谈暮星不懂她转变,一时间满头雾水。

    没过两天,谈暮星突然领悟楚千黎的态度,他居然收到何建平的消息,对方希望他能带朋友一起出来吃饭,就当为上次的匆忙赔罪。

    谈暮星不擅长跟人交友,但不代表他不懂人际关系,事实上他对旁人情绪体察敏感,立刻意识到不是简单的赔罪。

    何建平真要赔罪,没必要隔一个月,这显然就是有事。

    谈暮星看完消息,他开始斟酌措辞,试探地发问:“你周末有空吗?我们上个月不是去过一个茶楼,你还记不记得有一位叔叔要……”

    谈暮星害怕楚千黎对何建平有成见,他打算用委婉的说法来提出邀请。

    楚千黎不等他说完,便激动地拍手:“黄金日晷!黄金日晷!”

    谈暮星看她欢欣鼓舞的模样,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思虑太多。

    茶楼门口,楚千黎对着谈暮星不太正经,她见到何建平就乖巧端庄起来,又露出占星师的优秀职业素养。

    三人都绝口不提上次的不欢而散,仿佛他们没有任何隔阂,一直都是其乐融融的氛围。

    何建平笑道:“你们两位想吃什么,今天你们说了算!”

    楚千黎站在谈暮星身边装淑女,她随和地表示吃什么都可以。

    谈暮星思及同桌抗辣能力,为难道:“……不吃老火锅就行。”

    何建平带两人抵达一家淮扬餐馆,三人找一个靠窗的雅间,门一关就开始聊起事情。

    何建平落座没多久,他就开始提起正事,开口道:“我上一回不是找小大师算过嘛,做生意要跟一家公司合作,但当时不确定能不能拿下来,就犹豫要不要提前囤材料,那段时间原料便宜怕后面涨……”

    经商的人总有些资金流动,如果双方合作达成,何建平的低价原料就被一口气消耗,又能变回钱继续投资;如果双方合作没达成,低价原料能慢慢消耗,但资金短期内就被套死。

    时间就是金钱,这笔资金很长时间无法流动,实际上就是在亏钱。

    “然后那天我有个朋友来了,咱们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你们后来不就说先回去啦。”何建平歉意道,“我心里就特别过不去,想着必须请小大师吃顿饭!”

    谈暮星不懂“小大师”究竟算什么称呼,可能是何建平跟两人有代沟,直接叫“大师”又觉得不对,就在前面再加一个字。

    楚千黎赶紧摆摆手,和善地微笑道:“没事没事,最后合作不是达成嘛,只要事儿办成,谁算不都一样?”

    谈暮星迟疑地望向她,他竟不知她如此善解人意,跟在班里座位上无理取闹的不似同一人。

    何建平闻言,他立刻大倒苦水,抱怨道:“没办成啊,问题是没办成啊!”

    “我刚跟那家公司达成合作,国外有家公司就专门找过来,想要跟我们长期合作,可厂里资金已经被套住。”

    国内公司是消耗A材料来合作,国外公司是消耗B材料来合作。何建平囤积的都是A材料,现在没有资金来购买B材料,就算有B材料也没有产能。

    如果何建平先完成国内公司的单子,再带着资金和人力去找国外公司,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做生意是讲究时效,战线一拉长就有变。

    正因如此,何建平才想找人算一算,打算从中寻求最优解,谁料到还是陷入困局。

    “你说他们不是害人嘛,我还找他们去理论,居然跟我说没办法了!”何建平大为光火,“我当初也是掏过钱的,现在翻脸就不认账!”

    何建平为此事跟朋友怒撕一通,又想起楚千黎曾说“想清楚问的事跟想要的是不是一样”,这才琢磨出滋味儿来。

    然而,过失已经酿成,何建平当初真不信楚千黎,她都坐在茶楼里还能给放跑,这件事归根到底赖自己。他都没把握再叫出两人,还好谈暮星和楚千黎给面子。

    楚千黎好言劝道:“何叔叔啊,不是我故意惹你生气,主要人家确实也没算错,你当初问的是合作能不能成,那六爻给的结果无误啊。”

    六爻同行在算卦上没失手,他主要没将人心揣摩透,估计被何建平说得还挺冤枉。他算得就是合作能不能达成,没说要算后面的事情啊?

    当然,那人可能学六爻火候不够,大家起卦预测都是模糊解读,每个人读出的信息量不同。术数本身没错,关键是要看人。

    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总有人认为玄学能解一切,殊不知搞玄学的人就有局限。

    何建平怅然道:“那就真没办法啦?”

    楚千黎:“啊,这倒也不是,就像打牌一样,开头可能打错牌,但有些事后期可以救,没准稀里糊涂就打赢了。”

    “不过打牌时间变了,手里的好牌变少,想打赢就会难一些。”楚千黎补充道,“但不代表就没法赢了!”

    何建平忙道:“那你能不能再帮我算一下,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事儿?”

    楚千黎笑眯眯道:“可以是可以,但我能先问一下,你喜欢哪种体系吗?”

    “什么体系?”

    “东方的还是西方的,你上回好像不喜欢西方古占,不然我们这回换东方占星术?”

    何建平听楚千黎讲完流派差别,他露出迷惘的神情,快刀斩乱麻道:“哪个都可以,只要算无遗漏,能解决问题就行!”

    楚千黎赞道:“那就是跟我一样,什么好用就用啥。”

    “不是单纯算我的问题,就是别再有后面这种事,我心里真受不了这刺激……”何建平连忙补充,他唯恐再漏掉什么,那就真要心脏骤停。

    “我懂我懂,甲方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这是我们乙方揣摩的东西。”楚千黎一边起卦,一边随意地应道。

    何建平一拍大腿,他欣喜地惊叹:“哎呀,我跟你说话就特别容易!我跟那个算六爻的好半天说不清,真是扯到最后连脑瓜子都疼!”

    何建平跟算六爻的总是鸡同鸭讲,他就不明白沟通为何这么难,一点事情要掰扯好长时间,最后还搞得双方都挺不愉快。

    楚千黎叹气:“嗨,不能怪人家嘛,他可能也没想到算卦是服务业。”

    这帮大老板的思维总是异于常人,六爻同行没料到自己是乙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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