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皮三儿别墅。

    不算奢华却别有复古味道的书房里,皮三儿一个人静静坐在办公桌上,脚就蹬在皮椅上,背对着门的方向,头微仰,眼眸微眯。

    别人书房办公桌的后方要么是奢华上档的书橱,特意摆放些艺术品让整个书房充满一种睿智和沉稳的感觉,要么是背景墙上挂上些抽象派亦或者某位大师的封山之作,让整个书房呈现出一种大气的感觉。

    而他的办公桌的后方却是最古老的那种黑板,黑板的上方悬着一根从南墙到北墙的的绳子。绳子上晃晃悠悠吊着无数个夹子。黑板的下方放在一盒盒的粉笔,红的,蓝的,黄的,绿的,当然最多的还是白色,黑板擦此时被他拿在手里,一下一下略有节奏的敲击着实木办公桌。

    这桌子并不奢华,就是最普通的木头而已,咚咚的闷响声慢慢带着他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此时,无数张照片悬在夹子下方。

    他最感兴趣的莫过于眼前的这几张。

    照片是徐芙在现场拍下来的,两小时前冲洗好的。

    别墅里,从楼上到楼下就他一个人,除了书房,所有的灯都关着,书房里也只是开着一盏书桌前的吊灯,吊灯的光很暗,但却能让他看清照片,外面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皎洁的洒在沙发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

    白色的地毯,猩红的血迹,苍白的死者。

    地毯没有凌乱,说明没有打斗的痕迹。

    猩红绵长的血迹,说明被害者没有立即死亡,这点与郑起的验尸报告完全一致。

    苍白的死者,说明他失血过多,死者的表情是……

    皮三猛地一愣,他蹭地从夹子下把照片抽了出来,慢慢地把照片背面朝后放在自己肩头,他歪头看向放在自己左肩上的照片,此时照片中的死者,似乎极力看着自己的右侧。

    同时死者的右手手指呈四指弯曲,食指向前伸直的状态,这说明,对方在死前应该给狄笙指了什么东西。

    他无力的揉了揉眉头,现在给狄笙打电话,除非他不想好了,狄笙是最后见过死者的人,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皮三起身把照片夹回原处。

    咔哒一声,楼下响起了开门声。

    紧接着是两个人的说话声,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啪嗒,客厅的灯亮了,走廊的灯也亮了,随之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钟表,凌晨三点整。

    等他转过头来的时候,三个人陆续进了他的书房,尤其是领头的那人,那动作如入无人之境,直接躺在了他书房外厅唯一的沙发上,侧身朝里,呼哈呼哈的睡了起来。

    皮三儿慢慢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两人。

    “大半夜的,你们都嘛呢,梦游?”

    木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帮着小芙洗照片,然后就被拉来了!”

    现在的木舟好多了,最起码跟同性间能正常沟通了。

    徐芙兴奋的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一沓照片,“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皮三儿眉头一挑,紧接着眼眸瞪得圆圆地,能然她大半夜的的拖家带口的跑过来的原因只有……

    “死者的身份?”

    “宾果!”徐芙拍了拍木舟的肩膀,“你,嗯……靠哪儿睡会吧!”徐芙指了指靠在落地窗的两张竹椅子。

    “哦!”木舟呆呆傻傻的朝落地窗前走去,看着木舟的背影,徐芙笑了,其实木舟这个人相处时间久了,你会发现他身上有很多的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当你以为他这个人很木讷的时候,他也会让你眼前一亮,比如上次,她偷偷从别墅出去暗查华素事件回来的路上,就在东郊山脚下,结果被人围追堵截,要不是遇上外出买菜的木舟,估计她又得光荣负伤。

    不过,她当时可不以为遇到木舟事件幸事,丫还暗喷了人家一壶,觉得人家要拖她后腿了,而事实呢?

    在危机时刻,人家佯装淡定的跟自己打了个招呼,那表情完全把围着她的人当成保镖似的,特随意的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宇哥,人回来了!你也下来了?马上到,那行,我先去买菜!”说罢人家转身就要走。

    结果,先他而去的竟是玫瑰花形状围着她的那些‘保镖’哥哥。

    打那儿之后,她再也不小看木讷的木舟哥哥了。

    关键时刻,人家的木讷是可以震慑小鬼的。

    “嗳,发什么呆,说啊!”皮三儿狐疑的看想徐芙。

    “哦哦,你看看……”说话间她把手里的一沓照片发牌似的摆在了皮三儿的办公桌上,纤细的手指指着照片中一个绿豆粒大的人头,“这是谁?”

    皮三儿推开徐芙的手,慢慢拿起被她手指压着的照片,眸子越眯越紧,“是他?”

    徐芙没说话,拿起桌子最左边的一张照片,“看看这张!”

    皮三儿接了过来,两相一对比,他冷笑了一声,“还真是他啊!”

    蹭地,徐芙从皮三儿手里夺过两张照片,动作麻溜的收起了摆在桌子上长龙似的照片,双眸狡黠的一笑,“想知道更多吗?”

    “你不是说废话!”皮三儿看的正上瘾,更何况事情已经出现了大转机。

    “那我有一条件!”徐芙刻意的晃动着手里的照片。

    “说!”

    “让我参与你调查的所有案件呗?我说的是阎家的,你看我现在在家赋闲,三哥,我也不是外人,我跟记宇的关系你也知道哈,就让我给你当个小助理,指不定我还是你们破案的关键呢!”苍天大地王母娘娘,她跟记宇有什么关系,要不是这丫硬逼着自己这样说,她哪儿肯。

    记宇说了,只要她跟皮三儿说自己跟他是那种关系,就算是皮三儿不答应自己,他记宇绝对能给她想要的一切东西。

    皮三儿嗤笑了一声,斜睨了眼沙发上躺着的背影,“哦?你跟记宇什么关系啊?”

    徐芙咬了咬牙,恨恨地撇了眼某只扯火打劫的老狐狸,“……即将领证的夫妻关系!”丫连未婚妻都不让自己说,非要说什么‘夫妻关系’,操!

    她为什么要把人家木舟拉来?还不是这丫的条件,说要在最起码有两个见证人的情况下把两人的这关系扯开,大半夜的她去哪儿给他再找个见证人?

    见徐芙鼻子眼儿都歪了,他重重点头,“嗯,这关系确实得照顾照顾,好吧!我同意了,照片可以给我了吧?”

    沙发上,某人的鼾声停了下来,唇角勾起了满意的弧度。

    哼,遇到合适的女人就得步步紧逼,成了自己是碗里的肉谁都别肖想。

    “三哥,你看,这张是在阎氏年会时我拍到的,这张是今天在会场我拍到的!除了衣服不一样,完全就是一个人,是巧合吗?”徐芙从给帅尸拍特写时就觉得熟悉,那股熟悉感因为当时气氛太过血腥诡异只是在她心头一扫而过。

    而就在她冲洗照片时那股熟悉感再次袭来,她恍然想起在哪儿看到过。

    皮三儿仔细看着照片,阎氏年会的这张照片中的时间是腊月二十六晚十点二十五分三十二秒,照片中的死者神色有些慌张的从大厅西侧往东侧而行。

    十点二十五分,距离案发紧紧十五分钟的时间。

    而另一张照片则是徐芙在大厅休息区座位上拍下的,正月十六晚八点三十一分十七秒,照片中的死者手持托盘朝H区方向行走,神色似乎有些勉强。

    八点三十一分十七秒,距离他发现狄笙背影从一号休息室门口一闪而过约十七分钟。

    不是巧合,此时,他才发现,他们调查了所有人,唯独服务员。

    他迅速拿起电话拨了出去,电话很快接通,“把酒店所有男性工作人员的资料传过来,包括高层领导,还有,临时雇佣的人员也包括在内。”

    十分钟后,资料传到了他的邮箱。

    阎氏的资料向来最便于查看,他首先浏览的就是二十到三十这个年龄段的男性资料,没有!

    半小时后,所有资料都浏览了一遍,没有,统统没有!

    这说明了什么?

    不言而喻。

    “回去休息吧,明天看看郑起那边有什么收获再说!”皮三儿收起桌上的照片,“这些放我这儿,还有,你把所有和案件有关的照片全都洗出来!”他喜欢触摸着这些东西找灵感。

    银色的月光仿若一层薄被搭在木舟身上,他安静的脸上,唇角微勾,那恬淡的笑容竟有种别样的美,徐芙浅笑了一声,丫不会是梦到甘一一了吧?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梦到甘一一了?”

    他迷瞪瞪的睁开了眼,傻呆呆的脱口而出,“没有,是古……”话没说完,他脸刷地通红一片,在皎洁的月光中泛着淡淡的粉,那羞涩让徐芙不忍再打趣,“好了,回去了!”

    “哦!”

    翌日。

    阎宅。

    今天的阎宅气氛很是凝重。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阴沉。

    狄笙病了,阎怡凤病了,宋淑梅也病了,韩子格请假休息,原因是腿伤了。

    阎怡凤整个人神情恍惚,面黄消颓,一早左致远拎着她最爱吃的早点去看她,却被拒之门外。

    宋淑梅早上在餐厅晕倒了,李医生说是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的大脑缺氧,再加上怒火攻心,人说倒下就倒下了。

    韩子格是昨晚下楼时摔着了,轻微骨折,只得在家休息。

    “还没退烧吗?”钟静书看着从楼上下来的古影担忧的问道。

    古影摇了摇头。

    “病因查出来了吗?”昨晚她睡的不是很好,怕影响阎缜睡觉,她套了件外套在三楼小客厅坐着,接着就听到楼下有停车的声音,然后就看到是华娜下车,然后蹭蹭往楼上跑,似乎没看到自己,没一会儿她就听到阎狼吼人的声音。

    她进阎宅二十多年,从来没听到过老四大声说话,更别提吼人了,她在楼下听得都胆战心惊的。

    她换了身衣服直接上楼了,怕是怕,可她好赖也是当嫂子的,门没关,老四黑着脸浑身上下就穿了条四角裤,用被单裹着狄笙抱着坐在客厅沙发上。

    两个小家伙都醒了,站在沙发边上呜呜的哭着。

    地上,狄笙就差把黄疸吐出来了,整张脸蜡黄蜡黄,嘴干的咧着,嘴唇似乎破了,血都干上面了,整个人瑟瑟发抖,眼睛闭着,哼哼唧唧,一看就是难受的紧。

    “怎么了这是,老四你抱着人换个地方,这味道这么重她闻着难受!”钟静书知道怎么说话能缓解阎狼的情绪,果真,狼爷心疼的抱着媳妇进了书房。

    钟静书轻轻拍了拍华娜,哄了哄呜咽的两个小家伙,“妈妈生病了,没事儿,睡觉去啊,睡醒妈妈就好了!古语,带着弟弟进去,你大了,不哭了,四婶生病难受,听到你跟弟弟哭不就更难受,是不是?”

    古语相对来说要懂事,刚四叔吼人的时候,她都吓呆了,“风哥儿,听话,跟姐姐睡觉觉去!”

    两小家伙进了卧室后,钟静书从厨房接了杯温水,然后从华娜的药箱里拿了一盒棉棒进了书房,沙发上,阎狼正低头跟狄笙说话,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到,她轻咳了一声,走了过去,“老四,你给狄笙往嘴唇上沾点水,她这样多难受!”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阎狼点了点头,“谢谢二嫂!”

    “老四,我知道狄笙生病你着急,你疼她也不能事事都依着她,刚才我听华娜说了,发烧四十度,这不打退烧针就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听嫂子的,让华娜给她打一针退烧针,她热的难受,孩子也不舒服,先退了烧,华娜说了,这针剂对胎儿没多大影响,可要真是病毒性发烧,拖的时间越长对孩子影响就越大。”钟静书伸手摸了摸狄笙的额头,滚烫滚烫。“几点开始的?”

    阎狼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他似乎从来都没睡得这么沉过,等他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是现在这温度了。

    他现在特别想揍自己一顿,她不不舒服闹腾就闹腾呗,自己还打她。

    狄笙虽然闭着眼,但大脑还算是清醒的,她紧拽着狼爷的胳膊,声音干哑的说着:“不打不打就不打,搓酒精!”

    钟静书都让她气笑了,她这还知道搓酒精呢,“对宝宝没伤害,你听话啊,你看看你把我们家老四都折磨成什么样了!”

    钟静书无意的一句话让迷迷瞪瞪的狄笙瞬间炸毛了,蹭地抱住阎狼,悍妇似的吼着,“我的,我的阎狼,不是你家的,不是你家的……”一口口的热气喷在阎狼胸口。

    哎呦喂,就这小样让阎狼瞬间心都软哒哒了,抱着小女人的胳膊紧了又紧。

    钟静书哈哈哈笑了,“好好好,你的,你家的,听话,让华娜给你打针,不疼的,嗯?”

    嘟嘟囔囔说了几句不疼的之后,她人就睡了过去,说是睡了,其实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这就容不得她打不打了。

    针下去,温度就降了下来,明显的人睡的就比较安稳。

    结果六点多的时候,这温度蹭蹭又上来了,这下狼爷彻底毛了。

    直接开车去了医院,里里外外该检查的都检查了,愣是找不出原因。

    七点多的时候,人清醒多了,说不想在医院,狼爷这不就带着回家了。

    “是不是吓着了?”钟静书不得不这样想,虽然不信,可这不是没有其他原因吗?

    “吓着了?”古影忽地愣住了,对啊,她记得那时候她吓着的时候也病了很久,可是她也就是吃了些药,狄笙的情况跟自己不一样,她怀着孩子。

    一想到狄笙怀着孩子她眉头就出了起来,今天华娜偷偷告诉自己,狄笙这样老生病,尤其是这次又这么无厘头的生病,这孩子,她真怕……

    阎狼没去上班,就抱着狄笙靠坐在床上,狄笙本来就不大的小脸这一夜给折腾的好像瘦了一圈。

    可能是身上热,整张小脸就贴在阎狼身上,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可怜兮兮的小样儿让谁看了都心疼。

    一早上,她睡了醒,醒了睡,这会儿又醒了。

    平时黑亮的大眼无力的翻开,呆呆傻傻地看着狼爷清渣丛生的下巴。

    狼爷一直就盯着她苍白的小脸,见她傻傻的不说话,心疼的摩挲着小媳妇的眼角,“醒了?还难受吗?”

    狄笙无力的摇了摇头,这一夜她知道自己折腾的阎狼厉害,可那种感觉却由不得自己,她害怕,从心底怕,起先她控制不住身体的燥热,不由自己的想发疯,嘶喊,折腾,折腾过后,她浑身酸软无力,一种抓不住的心虚的感觉蔓延至她每个细胞,她觉得自己不行了,真不行了,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真怕下一秒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找不到了。

    明明好好的一个人,她怎么就这样了?

    她知道检查结果,她听到了,虽然她闭着眼睛,可她心里很清楚,其实她一直没睡着,梦,现实,现实,梦轮番交替。

    即便在梦中,她依然能听到来自于梦以外的声音,这种得不到休息的感觉让她很难受。

    她想,是不是她的无力就是因为没能好好休息呢,可是她睡不着,睡着就是梦,她不敢跟阎狼说,她怕他害怕。

    她的狼爷其实很胆小,听着他的心跳,她知道他在怕。

    “要不要背背?”阎狼宠溺的笑着,手指轻轻的刮着她的小鼻头。

    狄笙心底抽疼,真疼。

    她知道他这句话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一直在等她清醒,做些她喜欢的。

    她的傻大个儿啊,会说的情话有限,懂得的浪漫不多,却时时都想着让她开心,背背,她从小没有爸爸,看到大表舅背着乔天儿的时候,她心里好想好想,所以她格外喜欢背背!

    可现在,她没有力气。

    看着阎狼宠溺的笑,她想哭,可她忽然发觉,她心底那么特疼,可她一点儿泪都哭不出来。

    哭不出来也好。

    她眸光扫过钟表,快十点了。

    从三点多他就抱着自己,一直没放下,七个多小时了,酝酿了许久,她声音极低,语速极慢地说一句不完整的话,不,那不叫说话,那叫很无力的崩了四个不怎么清晰的字,“把、我、放、床……”那个‘上’字她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阎狼岂不知小女人的心思,他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在了床上,俯身吻了吻狄笙的鼻头,“我去趟卫生间!”

    见狄笙微微闭了闭眼睛,他起身进了卫生间。

    等阎狼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如同没了气息般的平躺在床上,阎狼心底一慌,他快速走了过去,轻轻上了床,俯身看着平静的小人儿,“笙儿!”阎狼声音很低,仿佛怕吓着她一般。

    狄笙没有一丝反应。

    他彻底慌了,忍不住把手放在狄笙的鼻息处,那微弱的时有时无的呼吸让他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呼吸,“笙儿?睡着了吗?笙……”

    “嗯……困、了!”狄笙疲倦的脸眼睛都不想睁开,声音微弱的要不是狼爷靠的近,根本就听不到,那干裂的唇似乎一动没动。

    “困了啊,困了就睡会儿,待会我叫你起床吃午饭,就睡一会儿啊,睡吧,我陪着你!”阎狼吓坏了。

    下午两点半,皮三兴匆匆的拿着资料来找狄笙,因为狄笙是最后的见到死者的人,死者死前或许跟她说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结果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狼爷叫了狄笙,可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除了证明她还活着,没给狼爷任何反应。

    莫小伍刚到泰国就被狼爷给招了回来,就连回檀溪市过年的呼延火也让他给招了回来,莫小伍,呼延火,华娜此时就坐在狼爷客厅里。

    华娜把狄笙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放在了桌上,各项检查都正常,就是发烧,昏睡。

    昏睡倒也不怕,怕的就是这个发烧。

    “狼哥,如果持续高烧,不光嫂子,就她腹中的孩子……”华娜找了她的导师,她导师的意见是终止妊辰。

    “什么意思?”阎狼冷冷的看着说这话的华娜。

    “终止妊辰!”呼延火替华娜说了出来。

    四十度高烧不退,就是好人再烧下去也得烧傻了,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母体发烧,孩子也会发烧,孩子即使活下去,脑瘫,先天性心脏病,畸形这些状况避免不了。

    嘭……

    呼延火整个人倒在了地上,阎狼狠狠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转身进了卧室。

    客厅里,一时静了下来。

    楼下。

    房妈匆匆进了游敏之的房间。

    游敏之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苍山怔怔地发呆,她推门走了进去,调整了下呼吸,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夫人,太太病了!”

    游敏之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刚要抬步,忽地一僵,她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什么病!”

    “听二少奶奶说,没查出病因,但从昨天夜里凌晨三点多到现在,十来个小时了,一直高烧不退!”房妈双手忍不住攥在一起,她跟游敏之还是不一样,她做不到游敏之这样说不管就不管的份儿上,不管怎么说,她算是看着阎狼长大的,狄笙进门后对她也算是尊敬,她是老一辈儿的人,发烧可不是个好兆头。

    “我当什么大病似的,子格好些了吗,骨头汤给她送去了?”游敏之胳膊上包扎着,是她昨晚割伤的,她一想到那个人告诉她的事儿,她就忍不住想杀人,可她必须忍,所以,她只能让自己痛,只有痛才能让她清醒。

    “好多了,骨头汤已经送去了,我看着她喝了才回来的!”房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嗯,你出去吧!”

    房妈应了一声后就退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哎,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虽然生病的人多,但厨房里比往常更忙了,瞿玉容的手机响了,她把自己的活交给冯燕后脱了围裙走了出去。

    扫视了一圈,她接通了电话,“喂!”

    “姐,是我!”瞿同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成了?”她的意思瞿同能听懂。

    “成了,你自己小心些,我觉得她马上就该知道了!”瞿同一身机场保洁的打扮,带着口罩推着男厕的垃圾车往垃圾站走去。

    “我没事儿,她病了,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关心这些事儿了,好了,不打了,别让警局那边追踪到我的电话!”她不相信宋淑梅就这么对她放松。

    不过,估计这一时半会儿的她应该是没工夫理会自己的这些事儿了吧?

    或许是上苍都帮着自己,狄笙竟然自己病了,高烧,多好的病,不要多,只要烧上三天,她保证狄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脑瘫也是个弱智,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她再出手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宋淑梅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中午的时候,小嫂子给她打了电话,下午她撑着头出了门,去了她小嫂子的茶社。

    “你说逊儿有喜欢的女孩子?”齐雲蹙了蹙眉,今天上午她刚跟季太太通了电话,话里话外人家对阎逊很满意,对阎家发生的这件事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还说树大招风,发生这些很正常。

    那意思很明显不过了,人家有意跟阎家结亲,不过碍于是女方的缘故没有主动开口。

    探听了人家这个语气,她这不马上就跟小姑子打了电话。

    “你听着季家的口气是有这个意思?”宋淑梅招呼着服务员给她换了杯白水。

    “就差没直接开口说了,说三号首长也很满意阎逊的做事风格,女儿跟这样的男人,他放心!最主要的还是唯凝看上阎逊了,人家也知道你们阎家大门大户的,托着关系介绍媳妇的人多,这不先表达了意思!”怎么就发上这样的事儿了呢,这个阎逊也是,怎么不懂分寸呢,什么样的女孩更适合自己,他不知道吗?

    都说外甥随舅,她这个外甥可是一点儿都没随了舅舅家的人。

    见小姑子绷着脸,她叹了口气,“淑梅,你们阎家是大门大户,可人家三号首长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再说,人家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也不是非我们家逊儿不可,机会呢就摆着面前,抓不抓得住就看逊儿的了。都说女儿找婆家是二次投胎,这男人找媳妇何尝不是?一个好媳妇能兴旺一家人,你哥就说你向来是有主意的人,他的意思是这么好的女孩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我懂嫂子!”宋淑梅端起白水喝了半杯,她嗓子眼儿冒火似的,人家表达这意思了,就是等着自己的回复呗!

    “对了,逊儿有没有那女的是谁家的女儿!”齐雲看了小姑子的神色便知道事情*不离十了。

    姑舅亲,姑舅亲,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她齐雲从来没把这个外甥当外人,阎家条件好,她家的孩子以后只会跟着沾光,她只希望这个外甥越好越好!

    “哼,这孩子是大了,知道我会做什么,关于那女孩的事儿什么都不肯说!我来也是想让你出面帮我找个私家侦探调查调查!”她不方便出面,不光是因为她是阎逊的妈跟主要的是她是阎家的大少奶奶,这事儿真要让人知道了,到时候可不够丢人的。

    “行,我现在就联系人,我哥认识不少这样的人!”说着她就把电话打了出去。

    华敖的性子变了。

    从姐姐出了事儿以后,他仿佛一夜间成熟了,不在出入声色场合,正儿八经的坐镇办公室,下了班就去医院看她姐。

    许宁门都没敲的走进了华敖的办公室。

    “敖子,走吧!”她现在也是刚下班,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坐得住,她现在在华素公司做代理总裁。

    这决定是华敖下的,当然,以她的水平也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当个摆设,让人家知道,这公司也是有总裁的,总裁该做的一切决定都由华敖给她派过去的秘书代为处理。

    “还差一份文件,你先坐着!”华敖认真起来还别说真有那个感觉。

    一身银色西装就遮掉了他二十多年养成的痞子气儿,不得不说这人会长,你说他要随了他爸的形象,噗……

    “哈哈哈……”许二实在是忍不住了,越想越觉得那形象要是放在华敖身上简直就是个标准的逗比。

    “哥们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出来让我也笑笑!”华敖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看着她,他就奇了怪了,他认识许二这么多年了,怎么就对她不来电呢?按说,以他的审美标准,许二算得上是头筹。

    “我保证你不喜欢听,赶紧的,你这个总经理比我这个总裁都忙!”许二踱步走到华敖骚包的落地窗前,即便楼层这么高,她还是一眼会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除了‘劫持’笙妞那晚,她几乎是能躲着就躲着她,昨晚宴会她也没怎么跟他说话。

    华敖差点儿喷血,她也好意思叫总裁,一个上班忙着做淘宝的总裁!

    说是去看华素,其实也就是坐在另一间屋子里看病房里的华素而已。

    现在华素的外伤基本痊愈,可仍旧不能见人,甚至怕光,怕敲击声,鞭炮声,每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她总是疯了是的满屋子乱躲,明明躲在了一个谁都看不到的地方,可她还总觉得自己没躲好。

    唯一的一点儿进展是能让母亲进她的房间了,但是不能靠她进,只能在门口的地方,这已经是很好的了,除了华夫人,就连许宁都不能进,华敖更别提,她就算是带着眼罩也能感觉到屋里有异性的存在。

    今天她的状态不好,从早上起来就不吃药,不喝水,不配合打针,整个人蜷缩在墙角,一进房间你就能闻到一股尿骚味,也不让医生给换裤子,以医生的意思是把人给绑在床上,可华夫人舍不得,女儿蹲在墙角,她就坐在门口,她始终记着狄笙的话,她要陪着她的女儿度过她一声中最难熬的日子。

    这间屋子的墙壁华敖全做了软包处理,防止的就是华素犯病的时候拿头撞墙。

    此时,医生找到了隔壁屋子的华敖。

    “敖少,您最好劝劝华夫人,华小姐身子本事就比较虚弱,如果随她这样折腾,不吃不喝的,我怕会感染疾病!”医生的话说的很含蓄,她的意思是华素小便不处理,房间又不透风……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一声!”华敖起身走到窗口,看着母亲日渐憔悴的面容,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华母的手机是震动,就放在口袋了,电话一响她就感觉到了,她拿出手机接了起来,“敖儿!”

    “妈,你出来一下,我在隔壁!”华敖打手插在口袋里,脸色凝重的看着母亲。

    华母下意识看了眼窗口方向,只是,从华素病房是看不到这边的,她叹了口气,“敖子,你先回家吧,你姐今天的状况很不好,我在医院陪陪她!”

    “我听医生说了,你先出来一趟,许宁找你有点儿事儿!”

    许二猛然一愣,她,她哪儿有事儿!他怎么说谎一点儿都不心虚。

    听到许宁有事儿,华母放下手机走了出来。

    刚走进来就听到隔壁房间女儿凄厉的尖叫声,她反身走了跑了出去,许宁跟着跑了出去,唯有华敖站在窗口一动不动的看着三名医生追着他姐,看着她无助的尖叫,嘶喊。

    房间门没有关,母亲压抑的哭声代替了姐姐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走廊里,没有母亲的拍门声,没有母亲的放肆的哭声,他知道她不敢拍门,不敢大声哭泣,她怕吓着房间里的姐姐。

    突然,病房里的华素整个人从床上栽了下来,动作迅速敏捷的躲进了床下,看着一声伸向自己的手,那嘶喊声更加凄厉。

    华母心疼的差点儿晕过去,她晃晃悠悠的跑进了华敖房间,嘭地一声跪在了儿子面前,双手抖着拉着华敖的裤腿,“敖儿,妈求你了,敖儿妈求求你了,让他们放了你姐吧,她只是心情不好,儿啊,儿啊,妈求你了,让妈陪着她,儿啊!”

    许宁哇地哭了出来,“华敖,我也陪着华素姐,别让他们吓她了,会适得其反的,华敖!”她现在就站在华敖身边,她能看得到华素的狰狞恐惧的表情,她无法想象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华敖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扶着华夫人的胳膊,“妈,起来,我们回家,这里有医生,姐会……”

    “啪……”

    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华敖的话,这一巴掌奚梦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许宁的哭声也被这清脆脆的巴掌声打断了。

    以前她常听华素说,华敖从小到大折腾了大事小事儿一箩筐,可从来没挨过打,此刻……

    华敖笑了笑,伸手抹了抹母亲脸上的泪,“妈,回家吧?”

    “啪……”又是一啪掌。

    许宁的泪刷地落了下来,她看到华夫人的唇角都是抽动着的,她是疼的,打在儿身疼在娘心,更何况是自己一直都捧在心尖尖上的儿子,更何况是这么听话的儿子。

    华敖慢慢抬起头,仍旧带着笑,从心里到眼里的笑,他轻轻执起母亲抖得不行的手一下下摩挲着,直到感觉它们不是那么的颤抖,“妈,跟敖子回家,嗯?”

    “啪……”

    这一声更脆,更狠,她抖得更厉害,许宁哇的哭了出来,“干妈……”

    “妈……”

    这一巴掌打在母亲的脸上却疼在了华敖的心头,从来没有过的疼。

    奚梦茹狠戾的看着儿子,“华敖,让他们出来,要不我女儿喊多久我就打多久!”

    许宁一把抱住了华敖的胳膊,“敖子,你让他们出来吧,呜呜呜!”

    华敖双眸猩红的跟母亲对视着,许久,许久,他慢慢站了起来,拿着手机的手都是颤抖着的,“出来吧!”

    他妥协了!

    咔哒一声门开了,华母蹭地从病房爬了出去。

    许宁跟着跑了出去。

    华敖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口前看着那个嘶喊着,挣扎着的姐姐。

    脸火辣辣的疼,且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夜幕降临,房间里的黑暗和低柔的歌声似乎平复了华素的情绪,她慢慢静了下来,不在挣扎,不在嘶吼,整个人随着母亲的歌声晃动着身体——

    萤火虫萤火虫 慢慢飞,

    夏夜里 夏夜里 风轻吹,

    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

    让萤火虫给你一点光,

    燃烧小小的身影在夜晚,

    为夜路的旅人照亮方向,

    短暂的生命 努力的发光,

    让黑暗的世界 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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