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Amy却开始眩晕,逐渐变得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最终倒在了地上,血液流进了土壤,她再也没法站起来。

    这时,一声狮吼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

    野兽踏着枯枝落叶,循着空气中的血腥,一步步逼近了这里。

    Nancy和Amy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

    Amy望着那头庞然大物,恐惧的泪水流了下来。

    可下一秒,却在看到那头庞然大物逼近了靠在树根旁边的Nancy时,不知哪来的力气,拾起地上的刀冲了上去!

    Nancy的瞳孔骤然紧缩——

    很多很多年,她都无法忘记那个晚上。

    狮子尖锐的獠牙在她面前生生撕毁了她唯一的朋友。

    撕毁。

    而那女孩却在被咬掉头颅前,把可以防身的刀扔给了她,一边流泪一边说:“逃……”

    Nancy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被这一幕惊呆,久久都没有动作。

    直到狮子啃噬完Amy的尸骨,将目光转向了她,Nancy才在它的步步逼近中下意识颤抖着后退。

    猝不及防地,跌入了身后的深渊里。

    她一边下跌一边看到狮子止步在悬崖边望着她。它的獠牙和她的嘴唇一样,都沾染着那个女孩的血。

    Nancy闭上了眼睛,她完全无法消化这些事情,完全无法。

    下坠的身体猛地被冰凉而湍急的水包围,她这才发现,这条岸边灯火万家的河——

    是莱茵河。

    无数个午夜梦回被惊醒的时刻,Nancy都在想,如果她就这样溺死在了河水里,是不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造化弄人,有个黑发黑眸的少年,在那个她还不懂得绝望就已经先体验过绝望的晚上,将她从水里救了起来。

    Nancy被他抱上岸后,睁着被水浸湿的眼睛,朦胧中看到岸边许许多多身穿西装带着墨镜的人非常紧张地凑过来。

    然而,他们不是在紧张她。

    他们是在紧张这个抱着她的少年,“少爷,您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您知道莱茵河这一段水流有多湍急吗?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向老爷交代?”

    少年微微一笑,虽然从Nancy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颔的轮廓,甚至看不清他的脸,但Nancy就是知道他在笑。

    因为在他怀里,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膛起伏了一下。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像是刚刚酿好的红酒,带着些许尚未定型的青稚,却不难听出经过岁月的窖藏后,定会变成一把低沉漂亮的嗓音。

    “人命关天,没什么不好交代的。”他淡淡道,“备车,回家。”

    尽管Nancy的年龄不大,可她常年跟在父亲身边,接触着形形色色的人,早已能从一个人的言谈举止中感知到那人的气质和风度。她说不清,也无法分析得太过透彻,只是有种浅薄的感觉——这是个足以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的少年,不知道是哪里,显得与众不同。

    也许这就是父亲说的——喜怒不形于色?

    想起父亲。

    Nancy将眼帘阖上片刻,眼前一片是红的血,白的骨,灰色的脑浆。

    她立刻又睁开,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上了车,佣人为他递来两条毛巾。

    江临将其中一条递给身边的女孩,却发现她一直望着窗外发呆。

    她很虚弱,脸色苍白得过分,却还睁着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不肯闭上。

    这张精致如瓷娃娃般的脸,让江临一下子就认出了她——这是他在后花园里见过的小女佣,他记得,好像是Leopold家的大管家彼得的女儿。

    他将毛巾交给了身边的下人,对方会意,蹲跪在女孩身边,“小姐,我为您擦擦身上的水。”

    女孩没有言语,好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江临皱眉,扬了扬下颚,佣人点头,拿着毛巾轻轻擦了上去。

    他的手碰到女孩的胳膊,女孩顿时如惊弓之鸟,露出了极度恐怖的表情,差点就要失声尖叫起来。

    江临擦干了自己的头发时,侧过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便对佣人道:“我来。”

    “少爷……”

    江临在他犹豫的时候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坐在了女孩身旁。

    她没吭声,却往另一边的车门处缩了缩,眸子还是盯着窗外,手指也扣在门上。

    江临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却没拆穿,只是在加长车里隔着很远对司机道:“把门锁上。”

    女孩的手指瞬间蜷缩得更紧了。

    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碰她。

    不禁转头看他,但是这一转头的动作,却抻到了她的头发。

    Nancy这才发现自己头发的另一端被少年包在手中的毛巾里,细细擦拭着。

    江临看到她露出了些许怔忡的神色,紧接着,眼底蓄满了眼泪。

    他蹙眉,放开了她的头发,“很疼?”

    女孩眼里的泪水掉了出来,薄唇里反反复复只有两个音节:“彼得……”

    小时候,每次洗完澡,女佣为她换好衣服,她总喜欢甩着没擦干的头发去找彼得。

    然后那个和父亲年龄相仿的中年人总会露出很慈蔼的笑容,蹲下来平视着她说——

    “头发湿着会感冒。”江临如是道,嗓音温淡,静水流深,“女孩子要爱惜自己。”

    Nancy眼里的光亮深浅明灭,这次却没再抗拒,就沉默地被他擦着头发。

    江临看着眼前这个半张脸都被裹在毛巾里的、像个刚洗完澡的小动物一样的女孩,转头对司机道:“去Leopold家。”

    他的话音刚落,就感到袖口一紧,湿漉漉的衣袖快被女孩的手指攥出水来了,“不回家。”

    江临垂眸看着她,不动声色地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袖子,低声问:“为什么?”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江临道:“回我家,先换件干净衣服,嗯?”

    Nancy还是摇头。

    “那你想去哪?”

    “山上。”

    江临怔了怔,这附近的山只有那一座,“上山做什么?”

    女孩没说话,眼里的水雾却越积越厚,江临不由得感到有些头疼。

    姗姗今年才不到四岁,已经很少哭了,眼前这个女孩看上去比姗姗大五六岁,怎么还这么爱掉眼泪?

    “先回去换衣服。”

    “上山。”女孩执拗地盯着他。

    江临无奈,“你要走着上山吗?”

    “坐车。”

    江临,“……”

    有人开着加长林肯上山?

    他不再和她解释什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司机将车停回了家里车库,管家带着江姗、江南姐弟在花园里玩,见他回来,便迎了上去,略微吃惊道:“少爷,您这是怎么弄的?发生什么事了?”

    江临看了眼衣服上的水,冲着那边同样浑身湿透的女孩扬了扬下巴,吩咐道:“给她找件干净衣服,把我的越野车开出来。”

    管家惊讶得半天没回过神来,江临拧着年轻而英俊的眉头,“听不懂我说话?”

    “是,少爷。”

    他并不知道这个女孩要上山做什么,也不知道她要去哪。事实上,Nancy自己也不知道。

    江临从她口中听到的描述只有一句话:“一棵很大的树。”

    在一座山里,找一棵树?

    眼看着她又要哭,江临只好发动了车子。

    在山里像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她所指的那棵“很大的树”。

    她好像很激动,车还没停稳,就拉开了车门。

    越野车很高,她小小的身子几乎是从车上摔下去的。

    江临眉峰微蹙,解开安全带跟了过去,一下车就闻到空气中糜烂的血腥味。

    地上有森森白骨,是人的残骸,骨头上附着没被撕咬干净的血肉,像是活人被森林里的野兽吃了。

    惨剧应该刚发生没有多久,地上的血渍都是新的。

    江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残暴的场面,他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幸好他来时只是看到这些尸骨,若是亲眼看到野兽啃噬活人的样子……

    就连他都觉得有些脊背发寒。

    他走到女孩身边,却发现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也许不能说是面无表情,更准确点,是她脸上没什么显而易见的表情。

    但她的眸光很深,深到他一个十五岁的人都看不懂。

    片刻后,她在他的视线中缓缓跪倒在了地上,用手捧起眼前的尸骨,抱在胸前,抱得很紧,一句话不说。

    江临能察觉到她在颤抖,甚至好似能听到她吞咽在嗓子里细小的呜咽声。

    黑眸一扫,往树丛后方探去,他拨开丛生的杂草,再迈一步,就是悬崖。

    这里的地势不算很高,隐约能看清悬崖下面雾气蒸腾,有湍急的河水穿行而过。

    江临的脸色沉了沉,眸间划过冷静而睿智的思考之色——难道她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他回过头,女孩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一点点拾起地上所有能捡起来的骨头、碎肉。

    最后,她站直了身体,“你能送我回家吗?”

    江临为她拉开了车门,“上车。”

    当我得知Willebrand家的大少爷来访时,是非常诧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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