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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宫为何要再赐你恩德?”武后不紧不慢的问道。

    肯讨价还价意味着武后仍看好杜燕绥。岑三娘更为镇定,恭敬的说道:“因为他是娘娘推荐的人哪。”

    武后推荐了杜燕绥为征西主帅。杜燕绥投敌的消息令她大失颜面。带来的好处却是皇帝对她更加放心。

    颜面她可以不要,还能借机在皇帝面前树一个贤淑知礼的内宫妇人形象。武后很感谢滕王。是他教会了自己,坏事也能变好事。尽可能利用一切,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对她而言,给杜家通风报信,已经足够杜燕绥对自己感恩戴德了。

    武后微怒:“人心不足!”

    岑三娘忧伤的说道:“给快要渴死的人指明了绿洲的方向,得他感激。然,没有足够的食水,不等他走到绿洲,仍救不了他的性命。死人又如何报恩呢?”

    武后一怔。她通风报信是为了让杜燕绥感恩。杜燕绥死了,难不成她还指望岑三娘能有用不成?至于杜燕绥的儿子,还在襁褓中。将来有没有出息还说不一定呢。

    “娘娘。”岑三娘轻声说道:“妾想起蹴鞠来。最令人遗憾的是临门差一脚的情形。又如同快要渴死之人瞧着了绿洲,只需要再多一口水,就能活命。娘娘只要赐一道免死赦令,便能扭转乾坤,活人性命。于娘娘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扭转乾坤……武后秀眉微扬,禁不住陷入了思索之中。杜燕绥投敌必有用意,绝不会因为和冯忠的师傅之情。万一他立得奇功,军中自己就多一员虎将。如果不成,自己依然照计划做个听话的皇后,皇上还会很高兴。

    武后扬了扬手。身边的女官托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白纸黑字的事你就不用想了。拿着它吧,苏定方认得。不过,你再把它交回到本宫手里,本宫和你就两清了。”武后闲闲的说道。

    盘子里依然是那块玉佩。岑三娘听到苏定方认得一句,已经是大喜。双手接过,诚心的磕了个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谢娘娘恩典。”

    “去吧。别怪本宫没提醒你。出了这大帐,能否平安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岑三娘将玉佩贴身放好,睃了身边的黑七一眼,行过礼退出了大帐。

    两人重新戴上摩合罗面具,几下除掉身上的舞狮服,悄悄的融进了人群。

    不紧不慢的在街上观灯,脚步渐渐远离了热闹的朱雀大街。

    天寒,黑七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岑三娘不懂,他却知道。武后留在帐中的女官是习武之人。一击不中,外面的千牛卫进来,就再无活命的机会。一向话不多的他也忍不住问道:“少夫人,您怎么知道她一定会答应你?”

    “很简单。”岑三娘自信的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将我交给官府,得功劳的是官员,她先前通风报信示恩之举就白费了工夫。国公爷回不来或者有罪,人是她推荐的,受嘲笑的是她。如果国公爷立了功劳回来,对她感恩,她得到杜家倾力相助。只需一比较,她为什么不答应我?更何况,又不是白纸黑字写在纸上的东西。赐块玉佩,得她赏赐的人不止我一个吧。要说是从前赏的,谁又能指责她半分。”

    黑七默默的思索了半天,才叹了声:“女人哪,心思九曲十八弯……您要把玉佩给我,万一少爷有什么,直接去找苏定方吗?”

    不知不觉,走到了回燕楼。

    一侧水波映射着五彩的灯光,一侧灯市人群熙熙攘攘。

    岑三娘停住了脚步。那一年滕王奉诏回京,元宵节时殿前求娶了岑六娘。便在这回燕楼中,他问自己:“真想嫁给杜燕绥?真心喜欢他?”

    她记得当时杜燕绥只是最好的人选。她说杜燕绥年纪合适,长得不赖,有一身本事,还肯对自己好,嫁他没什么不好。

    仅仅是这样吗?

    “还在卖那盏鱼儿灯啊!”岑三娘望着被摊主高高挑在竹竿上的鲤鱼灯喃喃说道。

    黑夜里,小巧的鲤鱼灯挂在竿头。被风一吹,摇头摆尾仿佛在水里游动。岑三娘突然觉得心里一痛,竟有种想跑到旷野大哭一场的冲动。

    黑七看了眼低声说道:“我去买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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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不用了。”岑三娘拦住了他。

    为她潇洒摘下竿头鱼儿灯的人消息不明。他尚不知道祖母去世,不知道自己有了三个儿子,不知道国公府被抄封,不知道她已经成了被官府缉拿的要犯。纵然再买得这相同的精致鱼灯,就能回到那些美好的日子吗?

    只有他在身边。他会不会永远都回不来了?岑三娘蓦然觉得一阵恐慌。她心里腾起了一个念头,强烈的让她控制不住。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和你一起去西突厥。”

    黑七大惊:“这怎么行?小公子也离不开你。”

    “滕王既然出手相助,就不会亏待他们。我知道,孩子太小,离不得母亲。可是我却觉得,如果我不去,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心里不安。”岑三娘说出这番话,平静了下来,“也许,蔡国公夫人这个身份还真的有用。”

    他一个人一匹马,风餐露宿都没有关系。带上岑三娘?黑七睃了她一眼,没有吭声。自幼长在深闺,她受得了塞外风寒?

    岑三娘已经拿定了主意:“征西军接连大捷,西市又会热闹起来。我所熟知的方家,王家和邹家都会有商队西行。跟商队走,最妥贴不过。”

    “王家?你相信他们?”方家和邹家黑七尚有几分信,听岑三娘提起陌生的王家,他表示怀疑。

    “王宝林年老色衰,膝下又无子女。日后不是去感业寺为尼,便是老死宫中。我能为她搭上皇后这条路,她为什么不肯帮我?我已经说过了,两利相较取其重。出卖我,她又没了美色,皇上能垂青她几日?后宫是皇后的天下,得了皇后青睐,日子好过不说,万一仍无子嗣,说不定皇后还能指个皇子过继到她名下。将来皇子封衙开府,她就能离宫享太妃的福。这是一辈子的长久之计。她会取哪一头?”

    “为何不选邹方两家的商队?”

    “他们与我有故,必查得紧。或者,还会受国公府连累。邹家方家都是纯粹的商人。求平安都是使银子开路。比不过在宫中有人脉的王家,不会有人刻意刁难。这也是方家挤兑王家,王家却屹立不倒的缘故。”

    两人边说边走,突然看到前面一队府兵大声叫着行人避让跑了过来,下意识的侧过身停了下来。

    走了一程,又看到一队府兵匆匆跑过。等到第四批府兵经过时,两人警觉起来。尾随在后面听着。

    “真是蔡国公的儿子?”

    “可不是!就藏在我们坊里!上头让赶紧过去!”

    “奶奶的,这年节就没休过一天,这下可好了……”

    岑三娘身体一软,捉住了黑七的胳膊,一颗心被纠得紧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黑七扶着她迅速的说道:“您去那边卖元宵的摊子上等着,我去瞧瞧。”

    “你小心点!”岑三娘松开了手,紧张的看着黑七尾随着府兵们去了。

    宅院里,崔季冬温和的对两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说道:“不用怕。你们只需坐在这里,让孩子哭闹几声,就能拿一百两银子回家了。”

    两个妇人紧紧的抱着孩子,眼睛瞅着托盘里白花花的银子,闪动着贪婪的光。

    崔季冬出了大堂,看了眼宅院里七八个扮成游侠儿的人,悠悠说道:“你们都是死囚,等着秋后处决。本官提了你们出来,每人三百两安家银子。如果今晚你们能保住性命,牢里就没有你们这号人物,明白?如果坏了本官的大事,你们的家小日子便不好过了。”

    本是全无希望的死囚,能得三百两安家银子,如果不死还能活命。死囚们纷纷说道:“大人放心!”

    崔季冬这才施施然出了宅门。

    黑七赶到的时候,府兵坊丁和刑部衙役已围住了座院子。因是元宵节,观灯看热闹的百姓多,虽然被府兵们拦住,仍将巷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窝藏钦犯,当受诛连之罪。若肯放下武器投降,公堂之上尚能从轻发落!”刑部的衙役高声喝道。

    宅院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崔季冬一身官员服饰,披着黑色的大麾,手持长剑冷笑道:“冥顽不化,死不足惜。攻!”

    府兵衙役们有的抬着重木撞木,有的搬了竹梯越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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