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天色已开始转晴。一抹温煦的晨光,顺着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内,明丽丽的光影在地板上舞蹈。

    夏雪伸展腰身,准备起床。可是身体上,却压覆着小治粗壮的大腿。她试着慢慢抽离,不能够。她吃力地略微欠起身,双手扳住小治的膝盖,企图将这个庞然大物挪动一旁。可是她费了半天力气,也未能移动分毫。

    夏雪气馁地靠在床头上,抬手抚拍着稍微气喘的胸口。她闭合双眼,只好等待着小治醒来。蓦然间,听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震动。她弯身拿起手机,一看竟是朴施怡打来的电话。

    夏雪本不想接这个人的电话,可是又怕小治被吵醒,无奈接起了电话。

    朴施怡说,她今天晚上要在家里宴请冷忠,叫夏雪也去。

    夏雪客气地推辞,说你们老同学难得相见,就不去跟着掺和了。

    谁知朴施怡却抱怨道,说冷忠传统得要命。她要单独请他,他总是找出各样的理由推辞。唯有说,夏雪也来参加,他便会答应下来。

    夏雪苦笑,原来,朴施怡并非喜欢自己这个电灯泡,而是不得已才为之。她只好答应下来,说她晚上一定过去。

    朴施怡却并不就此终止电话,跟夏雪说起小治相亲的事情。她说,上次给小治介绍的那个女孩,对小治一见钟情,当晚就哭哭啼啼地给朴施怡打电话,说小治拒绝了她。

    夏雪不语。那晚,小治只说带那女孩子出去兜风,却并未跟夏雪细说。小治从上学的时候起,就是万人迷,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对她痴心妄想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但他却都是一笑而过。

    朴施怡让夏雪劝劝小治,让他试着跟那个女孩儿交往一段时间,不要这么轻易拒绝人家。那个女孩的父亲,是本市的一位高官,如果两家联姻,今后对整个薛家集团会大有益处。

    夏雪鄙夷地咧了咧嘴角,哼,又是想联结这种利益婚姻!在这种人眼里,家族生意的地位,是凌驾于爱情之上的。用他们的话说,爱情可以后天培养,就算没有感情,至少也会发展一份亲情。

    朴施怡听不到夏雪的回应,深恐夏雪不赞同她的看法。马上补充道,夏雪,你可别小看这种家族联姻的力量。就说我们家跟薛家吧,自从我们两家联姻后,在商场上就不再有人敢轻易算计我们。纵然遇到不可避免的危机,只要我们两家联合出手,也都能有惊无险地安然度过。

    夏雪的心,猝然抽搐起来。想当初,薛寒抛弃夏雪,选择生长在生意世家的朴施怡时,薛家父母是一力赞成的。纵然夏雪后来,冒着大雨在薛家门前跪了一夜,薛母也未曾正眼看过她一眼。

    夏雪咬了咬牙根儿,心中蛰伏的恨意,再度盘旋而起。她听着朴施怡的唠叨,低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小治,心里霎时又不那么恨了。

    夏雪暗自思忖,朴施怡,你做梦也想不到吧,你的儿子此刻就睡在我的床上。你从前不是讥笑我,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吗?你既然手段非常,聪明绝顶,今日为何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住呢?

    朴施怡半天听不见夏雪回话,自知有些失言,在电话那边讪讪地笑着。说,小治打小就最爱听夏雪的话,拜托夏雪一定要好好劝劝小治。

    夏雪惨然一笑,心中掠过莫名的愉悦,带着一星星残忍的意味。她让朴施怡放心,说她一定会劝劝小治的。这才令朴施怡最终挂断了电话。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小治才揉着惺忪的眼睛醒来,撒娇般呓语着趴在夏雪的身前。

    夏雪宠爱地笑着,抚着他乌黑硬朗的头发。细声告诉他,刚才朴施怡来过电话,让夏雪劝劝小治,接受那个跟他相亲的女孩儿。

    小治无言地笑出声来,慵懒地抬手去捂夏雪的嘴,不让她再说。却并不抬头,疏懒地继续闭着双眼,却难掩满脸的英朗和俊逸。

    小治闭眼小憩了片刻,轻启嘴角,淡淡地笑着。他说,他相亲那夜,本想气气夏雪的,因为那个女孩子太主动了。可是,他最终觉得那样做不妥,才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迷宫。

    夏雪听到这里,嗔怪地用力推动小治的肩膀,才知道小治那夜并没跟那个女孩儿发生什么。原来,小治那晚是故意说假话,去刺激夏雪。

    夏雪的心,没来由地甜润着,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她近来,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变化,好似越发幼稚脆弱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不成自己越活越倒退了吗?

    夏雪和小治吃过早餐,就一起出门,准备各忙各的。夏雪问他,朴施怡晚上在家请客,他是否参加?

    小治摇了摇头,说自己晚上有事,不一定能赶回去。

    夏雪点了点头,临出门前,又沉吟着叮嘱小治,不要把她和卜世人开公司的事情告诉别人。更不能说出公司的具体地点。

    小治若有所思地凝神看着夏雪,目光骤然一沉,伸过温凉的手指,托起夏雪的下巴,问道:“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我父亲薛寒的遭遇,是不是你跟卜世人联手报复他的结果?我曾问过你,可是你的回答总是飘忽不定。”

    夏雪的眼波立刻僵住,难以回转的眼珠,虽然波光潋滟,却透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小治充满戾气的眼神,一寸不寸地注视着夏雪,让她逃无可逃。

    夏雪的喉咙,哽咽了一下,说道:“薛寒入狱,是他自己犯下了过失。法律是公证的,岂是人为可以左右的呢?”

    小治继续审视着夏雪,用力捏了捏夏雪尖巧玲珑的下巴,自顾自地笑了。那笑容,讳莫如深,意味繁杂。

    夏雪不敢直视,迅疾低下了头。

    小治徐徐转身,背对着夏雪,一字一句地说道:“雪,你听好了,我是拿命去爱你!从小到大,爱你,保护你,就像是我毕生最重要的使命。所以,有些话,我不必多说,你应该懂得!”

    夏雪开车去医院的路上,脑子里仍旧无法平静下来。小治,好像什么都明了,也像是对某些猜想并不确定。只要自己不承认,想来小治也无可奈何。薛寒当初,毕竟触犯了法律,咎由自取,谁也怪不得!

    夏雪去医院看完父母,匆匆离去,赶往位于小镇的公司。这段时间,卜世人外出,她必须坚持每天守在公司,凡事尽可能地亲力亲为。

    经过一夜大雨的洗礼,天空像被漂染过,湛蓝得如同一块浓郁的水墨,凝结粘稠难以化解。雪白的云朵,大片大片地簇拥在一起,随着清朗的风儿四处飘逸。

    夏雪坐在小镇的办公室里,隔窗望着高处的天空,思绪联翩。如今事业有成的卜世人,应该满足了吧?他早已彻底脱贫,还当上了公司的老总,不用再去看别人的脸色,坐拥了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产业。

    夏雪的眸子继而黯淡下来。卜世人如今成功了,他可否会永远铭记,是自己帮助他得到了今天的风光财富?如果没有自己最初给他的那笔资金,他今天或许还会是一名微不足道的驻唱歌手吧?

    就算有一天,卜世人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夏雪也不会为此伤心难过。愿赌服输,卜世人既然帮助她击垮了薛寒,那么她的付出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想到这里,夏雪顿觉心中大快。但是随即,她的心底便涌起酸涩苦痛。从前,她对薛寒唯命是从,生怕他对自己不满意。那时候,她深深地爱着薛寒,胜过自己的生命,唯恐他有一天会抛弃自己。她无条件地忍耐着薛寒,卑微得不如一条狗,乞求薛寒不要离开她,她为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可是结果,却换来了什么呢?薛寒对夏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骂不离口,百般羞辱。他三天两头,领着别的女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却丝毫不曾顾忌夏雪的感受。

    最后,薛寒竟然泡了夏雪的闺蜜。俗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更何况是人?

    一想到这些事,夏雪就感到头痛难忍。其实,她和薛寒也曾有过甜蜜美好的时光,可是为何逝去的那样快呢?只因薛寒,是个渣男,就注定跟他交集的女子要痛苦终生吗?

    遇人不淑。不堪的情殇,刺心的伤痛,到头来,除了这句话,再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释。谁的青春,还不经历过几个混蛋?

    不论夏雪的心底怎样痛恨薛寒,她都不愿让小治知晓这一切。哪怕有一天,小治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承认。如若她承认了自己对薛寒的报复,那么小治会不会怀疑夏雪对他的初衷?

    夏雪不想让小治受到伤害。小治,是无辜的,像是一株清爽绿色的植物,只适合在大自然的阳光雨露下茁壮成长。至于那些光明背后的阴暗面,最好不要让他看到。

    夏雪愿意永远做一株向阳花,只向小治展现她趋向光明美好的一面。可是她多年来,付诸在小治身上的企图,却都是见不得光亮的。

    小治不会觉察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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