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儿,博儿,你哭吧,这么冷的天,这么刺骨的水,你一定觉得冷极了,你哭出来,让娘听到你还活着,博儿——”云淡嘶心裂肺地喊道。

    云博在怀中,只是微微动了动,发出颤抖得令人心痛的*。

    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

    姐姐,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杀我?

    姐姐——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是她的“好姐姐”云清推了她一把……

    她绝望地看着岸边越来越远的云清,全身冷痛得失去了知觉。

    博儿,为了你,娘要撑住,你也要撑住。

    但她毕竟是个人,骨血拼成。

    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昏了过去,云博小声哭了几声,也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博儿,你若死了,娘也难再独活……

    ……】

    好可怜,云淡生云博前受了这么多苦,还以为生下孩子后会得些平静,但这云清到底是做了多少孽,为什么死咬不放?偏要害她到无可翻身之地才甘心么?

    血浓于水,血浓于水啊!

    我听得泪水连连,捂着脸顶着眼睛的巾帕已经没有干的地方了!

    【“别动。”

    又是这句话,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语调,时光是不是流转了?

    药娘。

    仍旧是这张无所不能的坚忍的脸,仍旧漫不经心地捣着药,只不过,这次比上次好一点,她微侧过头,不知是嘲笑还是微笑:“我要捡你多少次,才能跟你真正的后会无期?”

    “博儿,博儿呢?”云淡发了疯的问。

    “你活着,他也不能死。”药娘将云博从旁边的小床上抱了过来。

    云博认得自己的母亲,睁眼笑了,似乎早就在等待云淡的醒来。

    “谢谢。谢谢你。”云淡哽咽着,又只能是这三个字,无以为报。

    云淡脑后受创,又受冰寒之水浸泡,一调养又是好几个月。

    云淡问药娘是如何救的自己,她只说自己是在路边捡到的,就像去年,她在山路上捡到她一样,只不过,那时孩子仍在腹中,这时孩子已经出生了。

    令她心碎的事,云博虽然无性命之忧,但因为年纪太小,先天不足,现又受冻于水,身体比以前还要赢弱。虽是阳春开暖,但他却整个棉被缠身,还是止不住瑟瑟发抖。

    云淡看到云博就心疼,我的博儿,还这么小,跟着自己的母亲,就没有过过好点的日子。

    云淡卧床时期,云博一直由药娘帮带。

    药娘,好像很喜欢云博,她抱孩子的动作那样熟练,只有当过母亲的人,才会那样抱孩子。

    药娘也有孩子?但她为何总是只身在外呢?

    但有时候她抱着抱着,又会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面无表情地将云博放了回去。

    云淡身体慢慢复原,但她开始担心,担心复原后药娘又会离去,与药娘一起,她觉得很安全,云博的病,也能得到很好的控制与调养。

    果不其然,在那个吃完饭后的晌午,她抱着云博在屋附近晒太阳,一回来,药娘已经不在了,桌上又附了一张纸条:

    离开这里,南下,过山,过林,有镇子墟。

    群山围绕,或可切断你与胞姐心灵感应,还你平安康乐。

    后有地图。

    莫再问是是非非,平安即好。

    ——药娘。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但原再见时彼此平安健康,而不再受颠沛之苦。

    云淡将纸抱在怀里,认真地思考今后的来去。

    她真的无处可去,似乎在哪里都不得安宁,药娘三番几次救她,解她心结,给她安稳,这次一样肯定能帮到她。

    她安排好行囊后,带着一岁的云博开始南下。

    这地图画得简单,却找了她很久,路上走走停停,一晃亦是几年。

    他们到了药娘所说的子墟镇,这是一个安静又富饶的小镇,这里的村民都很好,也并不爱过问别人的往事。

    她在西边的一片空地上安了房子,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不想与人多交集,害怕太过张扬而触及到云清的耳目。

    但还是有人仗义出手地帮助她,好像她们母子对于他有一股难言的吸引力,他百拒不挠地将帮助她们当成了自己的使命。

    这个男人,叫燕冲正。】

    云娘,转头看了我一眼。

    燕冲正!

    我莫名地发起了抖……

    终于,说到我爹了么?

    云娘来到子墟,原来是受药娘指引。

    她受尽苦难,来到子墟避世,碰上了我爹……

    【燕冲正是个捕头,云淡新来镇上时,就是找他办的户所登籍。

    那个年轻又爽朗的捕头很喜欢云博,夸他长得好看,他还说自己也有个女儿,等再大些了可让两孩子一起玩玩,有人作伴也是好的。知他女儿四岁岁未到,而博儿已有七岁多,只因体弱多病,个头娇小,竟被当成了五六的孩童。

    云淡在西原落住后,燕冲正每每从衙门放工,都会与兄弟几人来原中看看,都很豪爽地说要帮忙原中粗活,但都被云淡一一拒绝了。

    云淡不想交结朋友,抱着云博在旁看着。那大孩子严父血总是偷偷跑来逗云博,云博因为长年身体赢弱心情抑郁,很少展颜欢笑,但还是会很好奇趴在窗内看着他们——他从出生就跟着云淡到处流离,哪会有真正的朋友与师长呢?

    云淡很怕,真的很怕,就像跌倒太多次的人,根本就不想再重新站起来一样。

    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生活又被云清打断,她怕接近她的这些无辜的好心人也会受到牵连——

    对于那些平静又微带快乐的生活,她想都不敢去想,她怕自己是个不详人,受不起这样的福气。】

    我心中却万分难过,这不是最最平凡的生活么,对当年的云淡来说却这么奢侈,怕一旦拥有就失去,怕重新又重重摔回地狱,一无所有。

    燕冲正多番被拒绝后,便也没有再来原中打扰,只是每次经过兰原,都会停下来看看她。

    云淡则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她很害怕招惹不必要的是非。

    她知道燕冲正家中有妻有女,虽都已到而立之年,已非青春少男少女,但也会招瓜田李下之嫌,又怎敢多加来往?

    总是与燕冲一起的两个捕快,她也断续地知道了些:

    二十出头的那年轻人叫黑俊,斯斯文文,是个文雅内向的读书人,在衙门里做些书卷之类的工作,他看起来很温和,总是笑眯眯的弯着眼睛。

    另一个活泼又开朗的少年般人物叫严父血,是个孤儿,燕冲正来镇上后就一直跟着燕冲正,对他像对自己的兄长或父亲。

    他们三人经过原子的时候,好像一直都是由他抱着燕家女儿,燕冲正进原找她时,严父血则会像个大孩子,抱着燕家女儿在不远处抖抖跳跳,逗得燕家女儿嘶声大笑,倒更像是大哥哥抱着小妹妹。

    他们总是有说有笑,偶尔年纪小的严父血也会哇哇大叫地与燕冲正对驳,但最终总是他自己哈哈笑了。】

    说到家,云娘扭头看了看黑俊,温柔地笑了,仿佛现在眼前的,还是当年那个文静内敛的年轻人。

    黑叔叔也是目光迷离,嘴角边上竟微带了笑容,也在回忆那些快乐无忧的往事,他们三人在放工回家的镇路上,一路的兰花洁白美丽,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轻松明朗的笑容。

    这些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云博就会在屋中,冰冷冷地看着阳光下的人儿,那种眼神令云淡心痛不矣。

    云博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自己与别的孩子都不一样,他怕有病,他怕冷,即使是阳光明媚,他也不能随意在地风中多跑一会儿。因为突如其来的寒疾随时就会发作,会令他倒地不抵冰寒,会令自己的母亲担心落泪。

    所以懂事的云博一直都在房中,虚弱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难怪,博哥哥的面色特别的苍白,也总是安静地在房里看着,原来是寒病太重,不能多在户外奔跑的原因。

    【互不干涉的日子过了一段,一件事又将他们连在了一起。

    那场半夜突然如其来的大雨,将新盖好不久的屋顶冲破了个口水,雨水从房顶漏下,湿了云博大半张床,云博本是阴寒体质,一经水渗,一下寒疾就发作了,家里的存药也不够,云博一直发抖咳嗽。

    云淡慌了神,抱着孩子就去镇上找大夫了。

    还没到镇上,云博的情况越来越糟,身体冰冷僵硬,开始喃喃乱语,不得已云淡半途停了下来,将能盖的衣服都裹在了云博身上,可是云博还是一直说冷,冷得牙齿打战,但他的脸却烫得不正常——】

    这……上官衍上次在西花原病倒时,好像也是这样的症状……

    【云淡平时总是非常小心,云博也从来没有这么厉害地犯过病,她抱着儿子躲在深夜人家的檐下,不敢随意再移动云博,又不敢扔下云博自己去找大夫,又是半夜时分,她就算是喊人来帮忙,也没人会来!

    她乱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比上云博重要,他绝不能有事,但她能怎么办?

    ——那时燕冲正刚好经过,听到云淡的哭声,循声而来,对云淡来说,任何一个人在此时出现,都像是救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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