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

    【我本以为她会一个人任着性子哭好一阵子,但是几乎没有时间的间隔,她淡淡地走过我身边,平静道:“回去吧,我累了。”

    那件事情之后,我们又回到了原先的关系,不会有过多的交流。

    她仍旧按照她的生活作息过着,辰时起身朝食,巳时看书写字,遇到天好便扶琴作画,午时小憩,未时是她最喜欢的时辰,她会拿着键子在花园里踢键子,心情好的时候可以一踢就是一下午。

    申时夕食,不过最近她开始找到新的消遣,会自己去厨房蒸烘奇奇怪怪的糕点。

    戌时他大多会来看她,无论多忙,在掌满灯的院子里为她推秋千,两人淡淡地交谈,那是唯一我不用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也是唯一她说的,自由的时间。

    亥时我会去接她,她通常性的一言不发,回房洗漱就寝。

    她有一个习惯,像个孩子,睡觉从来不灭灯。

    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每天她是何时入睡,所以总是保持着清醒,以防她突然有事要出门。

    “你怎么可以这样!”就在那件事情发生过后的第三天,我再一次听到了他们的争吵。这次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与自持,愤怒地大声叫道。

    他一个眼神,除了我,所有的暗哨都退下了。若不是密中之密,他不会轻易撤去保护。

    但是就算再机密,他都会像聊家常一样地将所有的事情原委都告诉她,通常情况下,她也只是像柴米油盐般淡淡地听过作罢。

    这次,我不知道她为了哪件事情竟发起了怒,这件事情一定很特别,但是如果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为什么我会不知道?

    “你知道我们所要面对的是什么,两宫都在护着她,她几乎为所欲为,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保住你。”

    “所以你牺牲了这么多人,你的兄弟,你的妹妹,而那些不相关的人在你眼里更是一颗沙子,随你舍弃。但是你毁掉的是一个人的一生,是一生,是一天一天用日子挨过来的!”

    “你以为我愿意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冷漠无情的人么?!”他的声音骤然拉高,在我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跟她说过话,他一直是一个内敛的人,即使是对我们都很少会有这样的脾气显露出来。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虽然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到她的惊讶与冷漠。

    他压了压自己的怒气道:“可是必须要牺牲少数人,才能完成我们的大计划。如果缩前畏后,舍不得狠不下,届时拢权无望,她能毁掉的就是天下苍生,天下苍生!”

    “那你就万骨枯尽,坐拥苍生吧!”她狠狠说完这句转身就走。

    这次我没有请示他,也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跟踪,跟随着她一直走,走到离他最远的庄园一角,那个无处遮挡的池塘。

    可能只有在那里,她才可以放肆地看清楚布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也可以放肆地感觉那份牵强的自由。

    风放肆地拉扯着她的衣裳,有那么一刻,我突然很想将她拥在怀中,为她遮去世间一切悲伤郁愁。我欣赏她踢键子时脸上那股不作伪装的快乐表情。

    “这件事情,你是不是也有参与?!”一直安静的她突然冰冷地转头看我。

    我一愣:“什么事?”

    “二哥的事!别说你不知道!”她似乎想将所有的怨恨都灌注在我身上,这让我更莫名其妙。

    “我的确不知道。我一直在这里,外界的事情几乎不曾知晓。他怎么了?”

    她仍旧很愤怒:“是不是在你们心里,只有江山大计才是事情,而别人的厮守终生,别人的儿女情长都是可以被牺牲的!”

    “老二?怎么回事?”

    我突然感觉有点怪异,因为我实在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老二,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往前一些日子,他总是时不时来这里看看我们。

    她本想脱口而出什么事情,但马上又迟疑了,她的表情从愤怒变得沉寂,侧过脸去看一江的池水,悲凉道:“他已变了,我不知道他在我面前支撑旧时的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他可以为了他的所谓大计,牺牲田妹,牺牲二哥,有一天也许就是我了。”

    “不会的——他做这些,原都是为了保护你。即然已引火上身,谁都无法置身室外,只有前进,才能保住大部分的人。”我直观中就否定了她的这种说法,但我仍旧很想知道到底他对老二做了什么。

    她盈盈地看着我,眼里没有了冰冷,只有悲伤:“如果有一天,他让你舍我而保大计,你会不会像现在说的这样,顾全大局,保住所谓的大部分人?”

    我沉默了。

    她闭上眼睛冰冷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失望。

    但是她不知道,我世代为将,有令必从,不得有半分犹豫迟疑。

    而今我犹豫了,是不是代表在我心中,已有了比帅令更为重要的事情,或者人?】

    ——————第三封————————

    【我知道了他对老二做的事情。正如她说的,他将大计的实现覆灭了一切儿女情长。

    所以此后我一直没有再见过老二,那个我们几人中爱恨分明、果断从容的老二,像一盏熄灭的灯。

    我不忍不再老二如此颓败,也惊叹于情爱能摧毁的力量。

    那时我不知道,上次我们匆然而散的那一面,竟是我们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面。

    因为老二的事,这段时间我与她一样,对他避而不见。

    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我怕自已会像少时那样说些是非曲直的大道理,但我知道我们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一切,我不能对他的决定与割舍做出任何评价。我能体谅他在这场斗争中慢慢变硬的心肠,但也不免得偶尔心寒,他所能接受的牺牲范围越来越大,对象也越来越亲近,或许就会像她说的,也许有一天就轮到我了。

    但我本也没有什么好牺牲的,因为我什么也不想得到,无欲无求地辅他完成大计。

    但是我错了,他想要的,比任何人想象得都多。

    “看不出来,你也有自己的意见。”她突然对着我笑了。

    我从沉思中拉回注意力,苦涩难当:“或许我们都需要好好冷静地想想,他想想自己的界限,我们想想他的难处。”

    “如果说当初的理想神圣而伟大,那么现在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完成那个理想,越来越偏执,越来越不择手段,越来越面目全非。或许到了最后,他会失去一切——”

    “但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放弃他。”我果断地打断她的猜想。

    她意外地看了看我,那一瞬间她眼里流出来的惊讶与欣赏使她的面容那样生动。

    她是帝都梦中的蝴蝶,是上天给于乱世纷乱之中,仍旧美好的祝福。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心神无法集中,她竟微红了脸,颔首浅笑地侧过了脸去。

    “如果——”她轻轻道。

    “什么?”我匆乱回答,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似乎被我这么快的反应吓了一跳,我们都笑了,她垂头摇首轻道:“没什么,没什么。”

    她为天下苍生颦眉冷目,却会因我的鲁钝而笑颜如花。

    我看了看天色,再看看风中她单薄的身子,担心她不胜夜风,我自己又只是穿了件单衣,无法为她增衣,这良辰美景万般不舍,却也只能道:“回去吧,夜风凉了。”

    她站起来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着我,风吹着她的头发四处乱飘,她一边抚发一边笑道:“离得那样远,倒是如何给我挡些风?”

    我将距离拉近了点,我自然知道离得近可缩短突发事件的反应时间,但对她,我尽量让自己忽略这一点。

    她低着头快步跟到了我身后,我能感觉到风将她的长发拂打在我背后的那股温柔,我僵在原地一步不敢再走,怕多一步都会拉远我们间的距离。

    她乖巧地躲在我身后,许久才语声嫣然道:“呆子,再站着不走天就真的黑了。”

    我愣愣地往前走前着,又生怕她跟得远了,又不敢回头总去看。

    此时她孩子般拉住了我的衣角,仍旧是那动人好听的声音:“慢点走,跟丢了看你怎么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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