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忙碌的一天。

    小沈阳一行就要来了。钱智商放下招待所那头的事,赶过来主持欢迎事宜。楼外又张挂起欢迎标语,让路过的人都知道当红艺人要来“穿越”了。

    苍井溢联系的媒体有十来家,不过,能跟着进到贾府安排到席上的,只能有两三个人,这是苍井溢的“策略”,不能让媒体掌控我们,而我们要掌控媒体。

    我则抓紧时间,又向张英交代了注意的事项,为她编了身份来历,如何在必要时和外边通过送话器联系等等。

    送走张英,小沈阳的车已到了公司楼前。

    保安部潘学的人如临大敌,都已在楼前站好位置,严密监视前来的人。因为网上有不少大骂小沈阳的人,如果我们尊贵的客人受到什么侮辱,就很扫兴了,不得不防。另外,太狂热的粉丝也是要防的,他们可能以另一方式给偶像以伤害。

    今天兆头倒是很好,粉丝们见偶像光临,是既兴奋又理智,很有秩序地排起队等候签名。拿到的就跑到售票室排队买票,想跟着偶像一起“穿越”一把,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也只能追随那么一会儿,到贾府那就得被挡驾了。

    “反对派”似乎根本不存在。惟一一位做出的最激烈的举动,就是朝小沈阳那里猛吐一口痰,但还没等我们的保安过去,一位带红袖标的大妈已闪电般冲到他面前:“随地吐痰,罚款五元!”这位随手从兜里掏出张“三峡”(十元)票:“不用找了!”又是一口痰,似乎很满足地离去了。

    我在一堆记者里看见市电视台文化部编辑吕优国,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位肯定是捧小沈阳场的,听说他们的那个文化频道专门就有个小品时间,成了“赵家班”时间。再一看,他旁边还有个晚报的何如文,这就有点意外了,他可是发过《从小沈阳走红看欣赏口味的恶俗化》这样的文章啊。这回苍井溢没筛选?

    再一想,明白了,现在的“穿越游”可不是当初的困难时期了,不必再像伺候爷那样讨好名人了,有捧的有骂的,媒体越是为此事掐架越好,越能吸引眼球。更何况,这位又不是我们上赶着求他来的,更不必担心媒体怎么报道了。

    看来,钱总和小苍已微调了打名人牌的策略。

    “欢迎仪式”结束,钱智商和苍井溢陪着小沈阳一行四人及媒体人,到楼里会客厅去了,还要等一阵子,贵宾才能进到我负责的系统里。此刻,我还有要抓紧办的事。

    钱智商让隋声找的“黑摄影师”已经经过面试,录用了五人。他倒省事,下个令,让他们带上数码相机进虚拟世界给游客拍照,但如何给那里面的人关于这高科技设备一个圆满解释,却推给我了,让我编套说辞来统一口径。

    虽然这个事有点难度,但我思索了一番后还是编出了颇能唬人的说辞。

    方元已经把人集中到了一楼走廊(他现在也没有办公室,都等着招待所改造呢),正等着我。我把我拟好的“口径”讲给他们,“……当地人若是问,你就这么回答。咱们自己的游客呢,我想是不会问这个的,倒是有可能问,‘为什么我们的相机、手机带不进来?’你们就说,‘这样的设备穿越空间和时间带到这里,会耗费巨大的能源,不利于环保,而且种类五花八门,不同型号要分类处理,需要很多的时间,你们等不起的。我们的服务会同样让你满意的’。”

    大家不要斥责我为了公司的商业利益又在欺骗游客。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依照“惯例”,没向游客真实讲明“穿越”的本质而已。据甄工说,把一个游客的相机或手机虚拟得和他手上拿的完全一样,并拥有拍照功能,不是只摆摆样子,技术部的程序员起码得用上个把小时,成百上千的相机、手机,得排多长时间的队,想想就知道确实不可能。

    他们都点头表示领悟。

    我还有一件事,就是从他们中间找一个最机灵的,今天到贾府给小沈阳照相。而且如果我策划的方案进展顺利,主要应该是给贾府的人照。

    我盯着他们看了一分钟,忽然问:“一个人走在沙滩上,回头却看不见自己的脚印,为什么?”

    这是网上一道脑筋急转弯的题,我就拿过来测试他们了。要不是限于条件,我还想搞一场奥数竞赛呢。

    有一个人很快就回答:“他是倒着走的。”

    接下来有三个人也照此回答。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却回答说:“因为他是《封神演义》里的申公豹,眼睛长在后脑勺上。”

    我本来准备了五六个题,以此一遍遍筛选出最后胜者,想不到一道题就行了。“好了,就是你。你今天就跟我走。”

    那几位有点不服,最先答出的说:“我的是标准答案啊!”

    我笑笑说:“所以才不选你。”也不管他解不解得过来,我就领着“优胜者”走了。我估计那边接待记者的时间差不多了,该马上出发到贾府了。

    我边走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吉。”

    “哦,那你听好,你跟我去的这个地方,不比给普通游客照相,要机灵点,就是要主动,反应要快。”

    他答应着,又好奇地问:“你为什么选了我?我可是最后一个回答上的。”

    我笑笑说:“那第一个回答的,我看他是连考虑都没考虑,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答案,自然就快,后面那三个,本来在考虑呢,听人说了,一想对,干脆就不想再考虑了。而你,开始就是在现想,人家答上了,你还不放弃,又考虑别的可能性,因为脑筋急转弯的题,都不喜欢很平淡的答案。而你并没有考虑很久,就想到了一个新的答案。老实说,这个答案我真的没看到也没想到,但又绝对合乎题意,就是说你有原创性,脑瓜又够快。不选你选谁?”

    这时,苍井溢发来短信,通知记者采访结束。我上任的第一次“外交”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今天到贾府的队伍是甚为“浩荡”的,小沈阳一行四人,他们夫妻档,一位类似演出助理的人,这是必须的;还有一位个子不高但浑身肌肉很结实的人,并不怎么说话,总是默默跟在小沈阳的左右,疑似保镖。再就是媒体人吕优国、何如文,还有一位媒体人据说从东北方面来的,多年一直紧跟报道小沈阳,如同“仰视”女“名记”冬日娜与“飞人”刘翔,为了记忆和叙述方便,我就叫他“东北那”了。这三位得到公司特许,可跟随进入贾府报道。此外,就是我和成奋清,还有刚招募就被我拉来的摄影师凌吉,正好一个十人组。

    我们这伙人像是火车站“母婴老年候车室”的乘客,先被放行“进站”,过了六七分钟,那帮大路子旅客——三十来名粉丝、七八家媒体的记者才被“剪票”放行。因此,他们只能远远追随我们的背影,很难赶上我们了。

    谁知,何如文大概是刘先生来那回坐轿坐上瘾了,见我带上人就走,便咋呼起来,“今天不是有贵宾吗?怎么不弄轿子坐坐呀?总不成你们连这虚拟银子也舍不得了吧?”

    他这一说,大家都看我,一时弄得我有点尴尬,好像我是不想掏钱挺抠门。

    但我毕竟也是干过媒体的,你能忽悠,我就不会?我便笑着说:“这回情况特殊。这可是外事活动。那贾府是什么地方?一个骄奢淫逸、腐朽透顶的封建没落家族;我们是谁?和谐国十三亿劳动人民的代表,应该向他们充分展示我们国家健康的精神,而不是和他们比拼这些排场、架子。我们要继承发扬红军长征二万五、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光荣传统。实话实说,不‘跑火车’;实路实走,抵制腐朽。不坐轿,正好可以脚踏实地,民族复兴大业,就要从我们脚下走起!”

    没想到,小沈阳竟是第一个响应的人:“走吧,早年间演出不都是这么走的么。”说完,他还接过那个助理手中一个小些的箱子,闷头向前走起来。据说他就是这样,平时和上台像两个人,特别低调,并没有明星架子。

    于是,谁也不再说什么了,一起昂首阔步,向洒满灿烂人造阳光的大路走去。

    其实,这事我们何尝没考虑到,又哪会舍不得几两虚拟银子呢?这只是入乡随俗,不得已向旧时腐朽没落的社会观念暂时让下步而已。

    要知道,那时候演艺人员就是社会上蔑称的“戏子”,地位极低,竟排在娼妓之后,谓之“娼优”。我从凤姐那儿已充分领教了她对“戏子”的蔑视,贾府上下也都如此,也就是惟一一个贾宝玉,还算尊重他们,不过还不是被他老爹好一顿抽屁股?

    我们把小沈阳自然当成贵宾,一起坐着轿过去再正常不过,但贾府人会怎样想?和谐国“娼优”和“使臣”“参事”等官员是一等一货色,可不是太有利于今后长期发展关系。我们这些人坐轿,让小沈阳几个人在地上溜达走?那我们不是和凤姐是一路货色了么?还大大失礼。或者,都坐上,半道上再下来,但这样折腾,只会更落下抱怨。

    我和苍井溢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所以干脆就全不坐。那些“娼优”之类的考证也不好当着小沈阳的面说,所以我只好用唱高调来回避了。

    说是发扬两万五长征精神,其实也不过就走了两里五吧,三十来分钟的光景,就已经到了贾府门前。早有管家林之孝等守在门前,立即就把我们一行隆重请进了府里。我进去前回头看了下,后面那些粉丝差不点就追上我们了,现在可要被挡在门外了。不过,我们也有安排,我看见导游042已等在道边,将由她把这帮人引去游大观园,算是对他们的一点心理补偿吧。

    摆席搭台的院落,就是贾母的内院,府中最宽阔敞亮的地方。戏台已经搭好,又在贾母的上房外摆了有八九张桌,已摆上果品、杯具。

    不知怎么,看见这杯具,忽然想起十分流行的“网语”,不觉得心里一动。但愿小沈阳演出可别“杯具”了。

    府内的老爷、太太和小姐们都已来了,正东一伙西一伙在谈笑。凤姐马上活跃起来,张罗介绍主客,好一阵忙乱。这是我头一回和贾母这个府中最高统治者正式见面,少不了来一番忽悠客套,就不一一细说了。

    好戏就要开场,精彩的演出还在后面。

    贾府那时候虽然已经有了西洋自鸣钟,但仍是按传统计时,此时刚到巳时,就是九点钟,我们广大上班族正开始一天的辛苦打拼,有的比这还要早。而贾府的贵族们,却正在过每周的“七休日”,几乎天天无所事事,为打发漫长的日子而发愁。今天,他们就好过多了,看戏可是很好的消磨时间方式。

    贾母的主桌照例是那几个人,薛姨妈,宝、黛、钗。我则被安排到贾赦、贾政这一席,算是最高规格的待遇了。宝玉、贾珍、贾琏这些玉字辈人多,摆了三桌。三位媒体人分插在其中,临时给他们的身份是公主府参事,类似贾府中詹光、单聘仁这一类清客的角色,成奋清也安排在这里。

    每桌也不过四五个人,都坐在面朝戏台的一面,正适合看戏。

    而小沈阳他们则远离我们了。戏台后边摆了两桌,是分别为贾府请的戏班和我们的艺人预备的,还有两间空房分别供他们更衣化妆。应该说,这个安排在那时来说,已经对“戏子”们算是够客气了。

    没有什么繁琐的仪式,第一个项目就是点戏。这个安排当然有道理,得先点完人家戏班子才好准备。虽然凤姐客气让我第一个点,但我坚持让贾母、贾赦和贾政点了后我才点了一个。小成和三位媒体人则推说一点不懂这边的戏,只管跟着“坐车”看就挺好。

    接下来就是凤姐随便讲了几句表示欢迎的话,我也起身讲了几句感谢、今后合作愉快、亲情地久天长之类的客套话,大家就看戏了。

    开始,大家都在看台上的戏。但过了不久,摄影师凌吉就抢了风头,更准确说,是那台相机抢风头。

    作为默认主持的凤姐当然不肯放过出风头的机会,在桌子间走动,不是在贾母处殷勤问候老太太,就在客人处问可听得懂,又到戏台那边看小沈阳他们化妆,说说笑笑,看见凌吉举着个相机在给小沈阳照来照去,便与他拉上话,询问些什么。凌吉也比比划划向她解释,并把相机拿给她看。我也就顾不上朝戏台看了,注意起那边。果然,就看见凌吉举起相机,对着凤姐照起来。我心中暗暗高兴,凌吉这小子果然机灵。

    凌吉右一张右一张拍了几张,便凑到凤姐身边给她看,当然,是给她看液晶显示屏上的照片。这就是数码相机的优势,照好了马上就能看到影像,不像过去的胶卷相机,那就无法让凤姐领略高科技的风采了。当然,拍立得也可做到这点,甚至能拿到照片,但却不适合我们“穿越游”的业务,因为游客虽然能拿到照片,但却带不出系统,还得再费一遍事。而数码相机则可以方便地将照片直接传出系统外打印,游客出来后就能拿到照片。而且甄工说,要虚拟拍立得在里面出照片,复杂程度远远高于这数码相机。

    这时就看见凤姐脸上乐得什么似的,带着凌吉就又回到这边来,先到了贾母这一桌,拿起这相机给老太太看,宝玉和几位姐妹也围过来看。这时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了。台上的戏子——不,艺人也甚为机灵,停下表演。这可是在现代社会看不见的场景,台上演员停下戏,等观众忙完了再演。

    女人都在看凤姐刚摆姿势照的相。有笑的,有嘲的,个个觉得新奇无比。这也难怪,如果我们现在看到几个世纪后的科技新产品,也会是这个样子的。

    贾母就说:“我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这么新奇的玩艺儿可是头回看见,不知你们可是从哪儿淘弄到的?”

    凌吉恭恭敬敬地回答:“回老夫人,这是我邦自己造的,名叫照相机,可以将人的样子瞬间照下来,然后像印书似的印到纸上,几十张也行。”

    宝玉羡慕不已地说:“我们这里怎么就做不出这巧夺天工的玩物呢。”

    凌吉便说:“这就是我邦不幸中的大幸啊。当年动乱外逃之时,有鲁班老祖之后随着逃难。这老祖的技巧,各位大爷太太小姐一定知道的,用木头做出的鸟都能在天上飞三天,他的后代也是能工巧匠,研究出这相机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就是我给摄影师们编的那套鬼话,像某些韩国人那样,随便就把别国的发明给弄成自己的了。不过,为了开展好这次史无前例的“照相外交”,扯点谎可以原谅吧。

    我走过去向凌吉说:“既然咱们尊敬的主人喜欢,你就勉为其难,为太太和姐妹们照些个,以表我们的一点敬意,好东西要分享。过后,我们会尽快把照片送到府上。”

    他正等这句话呢,便说:“小的本不敢献丑,既然大人吩咐,小的就勉力多照一些了!”

    于是,先从贾母开始,王夫人、薛姨妈、邢夫人,依次轮起,太太们每人不过照一张。不过轮到了爱美的一干女孩子们,可就停不下来了。个人照,姐妹俩照,三四个一起照,每人算起来总得有两三张了。

    看到黛玉在那里含羞带笑地留影,我不禁又想起在钟老办公室见到的照片。我已有九成把握,噙血老先生正是以他女儿为模特,塑造出了这里的黛玉形象,并将他深厚的父爱感情倾注进去,才让她能如此打动人心。

    于是,我对她也有了一种对友人子女那种自然的亲切感,愿意尽长辈的力来呵护她、帮助她。既然,她感到寄人篱下,孤独无助,生存环境严酷,“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剑霜刀严相逼”,那我就全力支持她,就是网上那个最有力的字,“挺”!

    挺黛玉,还能一下子就和宝玉关系铁了,结成统一战线,随之自然也就能和最疼爱他的贾府最高主人贾母套上近乎了,凤姐出于她自己的利益,也基本上是宝、黛婚姻的支持派,我这样做,也会得到她的欢心。

    这个策划,连我也自觉“高,实在是高!”

    看凌吉照得差不多了,我就拉过宝玉,故意将声音提高到座中诸人都能听到:“在海外就久闻宝二爷和黛玉小姐的诗才,不胜仰慕。幸喜有缘相遇于祖邦之地,不知可否请二爷与黛玉小姐,与晨某合照一影,则老朽不胜荣幸,亦可将二位丰采与家人亲友共瞻,不情之请,还请多谅。”

    宝玉还是称我原来的头衔,大概在他看来公主师傅比任何官衔都尊贵:“晨夫子如此客气,让晚生如何担待得起。所作之诗,不过自娱自乐,又岂敢传之于世间。既然夫子屈尊肯与我等小辈合影,岂有不从之礼。林妹妹,过来吧。”

    黛玉倒也不扭捏,走近前来时却忽然问:“晨夫子既然久闻小女子诗名,不知觉得哪一首还写得过去,能入夫子的法眼?”她的神情有点调皮狡黠,好像要诚心要当场拆穿我的虚伪客套,显然她这样认为。

    这一下子还真有点难住我了,她的诗我当然知道,甚至都能背出来,但这里面有个时间杠:现时可是刚进大观园不久,她那些后来感天动地的诗如《葬花吟》《秋窗风雨夕》《桃花行》等还没写出来呢。目前她写的诗,我所知道的也只有元妃娘娘省亲时的那两首,其中一首写得最好的还不能说,那等于揭露宝玉应对宫中姐姐考试时做了弊。

    幸亏我的脑筋急转弯也不会翻车,就转换个角度回答她:“小姐写的诗当然都是上品,但老朽还是觉得有的诗未能尽情展示小姐才华。比如那一首‘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的《世外仙源》。这诗……”

    几句点评让她确认我真不是阿谀奉承套近乎,“夫子确实有眼力,命题诗有时总不能那么挥洒自如。”

    我自知自己分量不够,就再加码把冒牌公主苍井溢也拉进来帮助抬高黛玉身价:“黛玉小姐如此自知,日后自然有传世大作。敝邦安定公主一向仰慕黛玉小姐才情容貌,也有托于老臣,说如小姐有新作,务必抄录带回,先阅为快。”

    “已听宝二哥说过,公主姐姐人极好,我也盼望早日见到姐姐,当面请她指教。”

    我心想,指教就免了吧,她可是把你代表作搞反了前后句,还错了两个字。不过,现在苍井溢认真攻读原著,应该不会再出这样的错了。

    说着话,三个人已站好位置,宝、黛并排站在一起,我站在他们身后,只听吱的一响,凌吉已将照片拍好。我随即快闪,并向凌吉使了个眼色,这小子确实机灵,马上就手给还站在那里的宝黛两人拍了个合影,这张照片可太有价值了。

    我随意向四周一瞥,只见桌上的何如文、吕优国眼里也流露出羡慕嫉妒恨,大概在抗议我“滥用职权谋私”;而府里的姐妹呢,则有点吃惊于黛玉在这外邦“和谐国”竟如此闪亮风光,人见人爱。连宝钗也不那么淡定了,表情颇不自然。我心想,你宝钗有皇帝的小老婆妃子做后台,这回黛玉有个皇帝老妹的“公主”来挺她,至少不落下风。

    这一阵热闹照相,耽误了有半个多小时,大家重新坐下,台上才又接着唱戏。终于,人们千呼万盼的“阳官”小沈阳登台了!

    小沈阳先演出的是夫妻档拿手的二人转,听那名叫什么《哪呀姨唬孩》,那唱腔真叫一个高吭,那舞姿称得上奔放,那转圈是不断变向,叫人眼花缭乱。他们肯定是希望以此向“先祖老乡”“致敬”,并得到欣赏。然而,要么就是噙先生和钟老他们根本就没拿书中的朝代当清代,要么就是这些虚拟角色还是缺乏些人性,数典忘祖,反正是没激起雷鸣般的掌声。当然,现场也是人不太多,即使都鼓了掌,估计也只腹鸣般。更何况,这帮贵族们看戏也没有鼓掌的习惯。

    我看见贾母和夫人、小姐们都面露或掩饰自己的惊奇表情,似乎被这粗犷的民间艺术风格给吓住了。男人们倒是很淡定,声色不动。

    唯一的例外是薛蟠,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显示出很欣赏、很享受的样子,用扇子胡乱扇着风,口中不时迸出一个一个“好!”“好!”看来小沈阳已在虚拟世界发展出第一个粉丝。

    中午了,看戏人的桌上摆上了酒菜。嗯,这才叫享受,边午餐边赏戏,物质精神双丰收,脾胃灵魂共陶醉。不过,我看从真实世界过来的人们,现在更注重前者。当然啦,这可是著名的“红楼菜”啊,外边有多少家饭馆、酒楼打着这个旗号,弄两道从书中扒下的什么“酸笋鸡皮汤”、“火腿燉肘子”的菜名,便敢称得了贾府真传,来搂顾客兜里的钱。我们现在吃的,才是人家贾府有“copyright”的正版“红楼菜”呢。

    我看见连一直比较僵硬的小成,喝了点酒也放松下来,而吕、何两位媒体人,都聚精会神在红楼酒菜上,根本不看戏台子了。他们也没少跑饭局,现在这么没“风度”,可见这“红楼菜”确有独特之处。可惜钱智商设想的“穿越游”公务宴请项目一直没有启动,否则把这些菜引入,一定大有市场。

    这酒菜慢慢吃,这折子戏一个个演,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我也不能精确说有几个钟头。这就是在系统中的奇妙之处,你并不觉得这时间是双倍前进的,因为人们说话,动作,并没有像电影中的快镜头或录音机中的快倒带,让你觉得动作像猴跳,话音像鸟叫,一切如常,但出来后却发现时间只过了那么短的一段,这是不是意味着在里面等于延长了生命呢?在里面做别的事可能是虚幻的,但像作家如果到里边写作,是不是可以用半天时间就能码出一天的字数呢?当然啦,我这部作品可绝不是在里面写的。

    小沈阳这中间又演出了一段传统二人转,看出是精心准备的,然而,依然没有激起观众强烈反响。

    我看见那位“东北那”也已有点坐立不安了,显然他也觉得这次“贵族之旅”演出不怎么成功,没达到预期效果。

    但是,小沈阳的绝地反击开始了。最受全国部分观众喜闻乐见、具有他独特风格的节目上演。他还是在“仰视”的成名作《不差钱》中那个打扮,不过可能是我们的技术部在虚拟衣服时,把白色上衣一不小心给整成黄的了,裙子也给整短了,大腿都露出来。不过,女人露出大腿那叫一个性感,男人露出大腿,对女人不知什么效果,男人则只会觉得恶心。

    他唱的是那个脍炙人口的段子《我是小沈阳》。

    他在台上刚一亮相,薛蟠就来了个碰头好,喜得抓耳挠腮,笑得嘴裂唇崩,动得手舞足蹈,甚至把全场的精气神都差点给调动起来了。本来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大家精神多少都有点懈怠了。一旁的贾琏也来了精神,面露微笑,似在点头赞许。我注意到东北娱记也精神一振,似乎看到了新前景。

    “……沈是沈阳的沈,阳是沈阳的阳……”台上小沈阳唱得、舞得正起劲,但台下形势却有点变化。

    突然,我看见贾母那一桌上,黛玉脸色苍白,真有“病西施”令人生怜的风姿了。一个穿紫衣的丫头(紫鹃?)急忙把她扶走了,这一走就再没回来。别桌上的姐妹也都显得不大自在,不瞅台上了。

    我们这一桌上,贾政也不掩饰他厌恶的表情,这位腐儒显然接受不了这么时尚的风格,最后虽没有“拂袖”但也是借口更衣“而去”了。贾赦倒没显出有什么反感,还颇为欣赏。至于新粉丝薛蟠,则表现抢眼,又是跺脚,又是叫好,贾琏则跟向他挤眉弄眼的,贾珍倒是坐在那挺老实的,安静地看。

    一会儿,宝玉也匆匆起身,拱下手表示告罪就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沈阳的演出是全部结束了,不知能不能算圆满成功,看来很难。

    他走下台去更衣室卸妆。贾府请的戏班演员则继续表演。这时,我看见凌吉暗中向我做了个手势,就起身走过去。他低声对我说:“还有什么需要照的吗?”

    我心想,凌吉果然机灵,知道遇事先请示领导,今后看来还能进步。我想了下,说:“来,咱们看看那几个记者报道够不够。”

    吕优国对我说:“早点跟我说啊,酒菜上来那时照,我好发到**上啊。”

    我笑笑,“现在的人什么毛病啊,那菜是吃的,不是给你照的。人家在网上有炫富的,炫美的,炫帅的,你炫‘菜’(菜鸟的菜意),也太弱了吧?”

    何如文也过来看,在相机上前后翻页,看来他有点不满意,但还算客气,没说什么。

    “东北那”也过来看,只说了句:“印出来能给我一套吗?”

    我说:“当然,沈先生的演出剧照,你们三个每人一套,你们报道时选用吧。只是别忘了给加上一句:本照片由‘红楼梦幻穿越游’公司提供,凌吉摄影。”

    凌吉这伙计如此卖力干,连“红楼菜”都没怎么品尝(他是在林之孝那些为演出服务的府内“工作人员”桌上匆匆吃了几口,贾府可是一个讲规矩、重等级的地方),我也得为他争点权益。

    我们在这边轻轻谈这些外边的工作,忽然,我注意到现在场面有点异样,过于安静了。再一看,薛蟠不在桌上了。

    不知怎么,我忽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客气地问贾珍:“贾大人(他可是有正式官衔的),那位薛大爷怎么不在这里了?晨某非常感谢他捧我们‘阳官’的场。”

    贾珍眼中闪出一种诡异的神色,“这位薛老弟确实对贵邦艺术非常欣赏,此刻大概是去拜会这位红伶去了。”

    一边的贾琏挤眉弄眼地附和道:“是啊,从抢了那个香丫头后,多少日子没见他这样了,这回好像是真动了感情啊。”

    他这一说让我顿时焦虑起来,这两个人可称一丘之貉。我也顾不上跟记者谈事了,拔腿就向小沈阳的更衣室跑。

    到了那里,小沈阳和薛蟠根本不在。

    我一急,把旧时对艺人的称呼带出来了:“沈老板呢?”

    助理说:“刚才来了个官人,好热情,直夸我们老板唱得好。一大堆奉承话,咱们那边都没人这么夸呢。”

    “后来呢?”

    “他说要送我们老板一件礼物,再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和老板交个真心朋友,老板就跟他出去了。”

    我转向保镖:“唉,你怎么不跟着老板呀?”

    “我想跟着,但老板示意我不用跟。”

    这时,一直在化妆桌前忙着的沈春阳说:“我刚才看了,这里也就他那么一个人懂得我们的艺术,一力捧着场子,真是难得,我们都很感谢这位大爷。唉,‘穿越’过来,这些贵族先生完全无视我们的民间艺术形式,真是白来一次了。”

    我心想,就这位薛大傻子,呆霸王,红楼中最粗俗不堪的家伙,还就他懂你们的艺术,这可是天大笑话。你要是知道他是谁,听他作的那什么“女儿乐”的诗句,保你当场吐血昏倒。当然,这个时候我不能说这个,毕竟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走出更衣室,正琢磨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是等一会儿还是马上就找凤姐,就听见旁边不远处一扇角门忽然被推开了,小沈阳气喘吁吁跑出来,衣冠不整,那件黄衫儿最上边的扣儿都开了,边跑边喊:“非礼啊,非礼啊!”

    这下子可把全场都惊动了,台上正唱的戏子——不,戏班演员——又一次停下戏。

    我正惊疑间,就见薛蟠也从那个小角门出来了,像没事人一样,摇着折扇,笑嘻嘻地对小沈阳说:“哎呀,我的小老哥,你跑什么呢?不喜欢你咋不早说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呢?你慢点跑,踩着那些花花草草的,崴了脚就不好了。兄弟我向你赔不是了,夫妻不成做哥们就完了呗!”

    这薛大傻子倒真是“光明磊落”,直爽得可爱,原来还很悬疑的“剧情”,一下子明朗化了。只见珠大嫂子李纨马上就领着众姐妹闪了,似乎已经知道下面将是“限制级”的剧情,既然无法屏蔽就果断退场。

    薛蟠的守寡老妈薛姨妈走过来,指着他就数落起来:“不长进的东西,你交朋友这边的还不够,海外来的客人你也打主意!”

    听见薛姨妈如此轻描淡写将儿子的丑恶行径说成是“交朋友”,顿时激起我满腔义愤,虽然咱只是个小公司钱总(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太多了,据说在街头大喊一声“老总”,总能激起雷鸣般的回声:“什么事?”)任命的所谓虚拟红楼世界游客们的联络使臣,但好歹也算是个有“外交”性质的职务吧?听说外交官在外,一个重要使命就是要维护本国公民的权益,对损害我公民权益的行为要奋力抗争。

    于是,我清清喉咙,对正赶过的凤姐郑重地说:“请贾府执政当局听好,眼下发生的这件事性质极为恶劣,影响十分严重,极大干扰了目前我们的合作前景。对此我深表遗憾,并不得不提出严正交涉,要求贵府严肃处理当事人,挽回不利影响。我们保留对此事的追诉权利!”

    不得不说,贾府的这些皇亲国戚气焰十分嚣张,对我从报上学来的这番义正辞严的外交辞令毫不在乎。凤姐笑嘻嘻地说:“晨大人真会开玩笑,蟠哥儿不就是喜欢这位‘阳官’吗,这有什么错?再说,他又没那个怎么样,能有啥耗子尿泡大的影响。”

    薛蟠也在一边说:“就是。我可是真心喜欢他,如果喜欢也是一种罪,那我宁愿罪上加罪,罪恶滔天!”

    薛姨妈也说:“我家这个公子就是个直肠子,脑袋瓜也没那么多拐弯,你们这个‘阳官’穿成这样,还能怨我家这位误会他是那种人?”说完,还把鄙夷的目光向小沈阳剜了一眼。

    连贾母也颤巍巍过来了,说:“什么大小了的,小子们打小这么过来的,大了慢慢就好了。晨大人你翻翻史书,多少皇上都好这个的呀。”

    我转过头问小沈阳:“他的罪恶行径——得逞了吗?”

    “那,没有。他就是拉拉扯扯,动手动脚的。我吓得一喊,他就停下来了。”

    我一时有点为难,不知这种状况该怎么算。我说过了,我是样样知道一些,样样都不精通。也许,这仅仅扯开了衣服,真的只是交朋友过分一点了?法律顾问方元又不在这里,怎么办?我想,还是先看看当事人的态度吧。

    我就又问小沈阳:“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有点沮丧地往地上一蹲,说:“我现在只想回家。还是咱们祖国的人好啊,我就一直那么打扮,形成了我独特的演出风格,也从没有人对我那样啊!”

    我一看,当事人也不想追下去了。也许,还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意外抛在脑后,和贾府人团结一起向前看吧,也许只能这样了。把意外事件当成一个新的发展契机,把坏事改造成好事,天灾人祸后,我们不是常常这样,负面文章正面做吗?来了没几天的方元口头禅就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好吧,你们看,我们和谐国连演——戏子的思想境地都这么高,不计恩怨,一心想着发展两个邦友好关系的大局,对此,你们应该感到我们的诚意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希望你们也能认真反省一下,不要把和谐国子民的好意当成是软弱可欺。”

    “那怎么会呢?晨大人,这回让我们见识了和谐国确实和谐,敝邦不胜钦敬!我也希望此事不要影响今后的关系发展,毕竟良好的关系对双方都有利。”这回是贾珍出面来代表贾府了,他毕竟当着官,比家庭妇女王熙凤打起官话那可是强不止一个层次。

    “贾大人,就借重你这句话了。”我也郑重地说。

    本来下午的戏唱完了,还安排晚宴的,现在这个安排自然就泡汤了。不等下午的折子戏唱完,看小沈阳的情绪平稳了,我们就告辞了。

    走到贾府外边,还能隐隐听见里面传来的唱戏声,看来他们确实没把这当回事。也难怪,当年薛蟠打死冯渊,都没事人一般,一走了之,说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今天当然就连一文臭钱都不用花了。

    晚上大概还想再享“红楼宴”的何如文颇为惆怅,“今晚没口福喽!”

    而“东北那”就激烈多了:“还跟他们一起吃饭?我把他桌子掀了!”

    何如文冷冷地说:“至于嘛。男不男,女不女,总想靠这个吸引眼球,出这事能说完全是意外吗?”

    吕优国也插了进来:“老何呀,这时候提演出风格,不合适吧?在咱们那边不是没有出任何事吗?难道是桔生淮南则为枳?”

    我一看三个媒体人争起来了,这不又陷入了先“骚”后“扰”还是先“扰”后“骚”的怪圈中了么,哪能争出个里表。人家贾珍刚才还夸和谐国真和谐,怎么一出了人家院儿就不和谐了,就赶紧打圆场说:“三位不要争了,这事主要怪我没照顾到。这个薛蟠今天表现那么火爆,我就该特别警惕。我是知道他有骚扰柳湘莲的前科——”刚说完“前科”这俩字,我就意识到不对,那件事是在今天好多日子之后发生的,不能叫前科,便改成“他有骚扰柳湘莲的后事,被人家好顿胖揍。哎,要是在那之后咱们来,他有这种惨痛教训,肯定就不敢这样了,今天这事就不会发生了。噢,有点扯远了。总之,到了这‘只有两只石狮子才干净’的贾府,就该睁大眼睛,时刻留神才是,是我太大意了。”

    我这么一说,主动检讨自己,他们三个不好再说什么了。何如文大概也知道,三人中他一对二,占不了便宜,还是借坡下驴吧。但我看他的神情,知道他心里并没有服,估计要在后面的报道中还击了。

    我又安慰小沈阳说:“你别在乎那些贾府的人得不得意你的演出,他们这一小撮贵族算什么,要看广大人民群众满意不满意,高兴不高兴,答应不答应。”

    小沈阳神情疲倦,但精神还算饱满,说:“是啊,我何苦追求什么高雅呢,我不是山炮啥样我啥样么?我低俗惯了,高雅不起来的。我才不要把什么美国人说的当回事呢。我还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吧!”

    他同行的三个人加上“东北那”见他情绪转过来了,重又鼓起了不屈不挠的斗志,都十分高兴。

    我也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他就此萎靡不振,甚至退出舞台,那对我们公司的“穿越游”肯定会造成很不利的影响。作为具体操作者的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传出去兴许要遭到无数“阳”粉的“人肉”甚至“追杀”。

    出了系统,其实才不过下午两三点钟。钱智商已安排晚上招待小沈阳和记者一行,是在喝口汤也有真营养的实体酒店。但小沈阳婉言谢绝,说烟酒对职业都有害,累了一天,只想早些赶回去休息。钱总是精明人,自然看得出这里有原因,也就没有苦劝。

    至于吕、何、“东”三人,也都推说有稿子要赶,再说在里面已吃了不少“红楼菜”,已大饱口福,绝对不饿,晚上什么也吃不下。

    这时,凌吉在里面拍的照片都已经上传并打印出来。小沈阳在里面的演出照片一式四份,都已标上名字,由钱智商亲自送到小沈阳和三位媒体人的手上。

    七个人都走了。这些人,真是个个都有职业精神,令人敬佩啊!

    这时,我才有机会向钱智商汇报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后面我抗议了,也没起什么作用。这件事我真的没办得很圆满。”

    他却摆摆手说:“老晨,你就别往身上揽责任了。要知道,他又不是个初中小女生,应该看得出别人对你有没有企图,再说自己又有保镖跟着。如果是咱们潘学跟着,那就又是一码事了,该是咱们的责任就是咱的。嗨,我还以后他是演出不成功才不爽呢。没想到,还有这么段插曲。”

    这时,方元亲自把另一批照片送过来了,刚才的照片是为小沈阳他们赶印的,现在这批是贾府诸人的照片,并不急就放在后面打印了。钱智商翻看着照片,赞叹地说:“真是漂亮,个个美女,到底是人造的,几乎没有缺陷,当然就用不着后天整容了。”

    他翻看着照片,我便把自己的“外交”思路汇报给他。等我说完,他笑笑说:“你草根出身,不是正规大学毕业,不按常规出牌,这是很难得的,是大学课程教不出来的,我看很好。今天的这个答谢酒戏会也很成功,‘照相外交’,有创新。下步你就抓紧找地方建联络处吧,有个据点,就像当年革命有了根据地,才能更好地发展。你就按自己想的干吧,我对你绝对有信心。”

    我谦逊地说:“还是钱总把照相机引入虚拟世界这个决策大胆及时,这新鲜玩艺儿对我太有助力了。要不,就算想搞照相外交,也只能是空想‘社会主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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