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芹先生的《红楼梦》，描绘了一个宏大壮观的世界，但甄工说，噙血先生的“红楼梦atrix”也毫不逊色，将原来仅由文字表达的想象世界，化为用电子构建而人的感官能感受到的虚拟世界。
现在将它转型为一个新型的旅游景区，它的恢宏博大，也是普通自然景区无法企及的。
一般的自然景区，只有地理纵深，而“红楼梦atrix”除了有风景，还有与之不可分割的诸多人物，且与时俱进，处于活动状态中，时间跨度将达到数十年之久。这特有的时间纵深，使它在有限的时间内，不可能被穷尽。
而进入这个庞大的虚拟真实世界，几乎有无限多个时间“插入”点和空间“着陆”点。这里面有极高深复杂的技术问题，始终让我一头雾水。
这里有具体负责送人进“系统”的operator们，就是《黑客帝国》中那些负责接通电话线路的角色。这里按序号称呼他们，姓什么倒不被提起。
我已经进“系统”几回了。不过，还没怎么见过书中主要人物，特别不爽的是，最重要的角色黛玉别说没见过，远远瞧一下都没有。
虽说书中第一主角是宝玉，但我敢说，黛玉才是最值得关注的，毕竟她才有完全特立独行的性格、才情、容貌，拥有强大的凝聚力、吸引力。而且，她还是红楼梦影视作品评价的两个决定性标杆之一。在我没有见证“系统”中的黛玉之前，我是不会对“穿越游”的完美程度做评价的。
这一天，“穿越游”来了一群人，正是那个曾引起全国人民广泛关注的新《红楼梦》剧组。为首的领队，便是该剧李总导演，少壮已红的女强人，声名远扬。听说她导的什么《柿子红了》《大明细瓷》剧都挺火，只是我近年来的心思主要放在《红楼梦》上，都没有观摩过。
钱智商说过，像我们这样刚建立的景区，知名度极低，商业化经营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打名人牌，扩大影响。现在，名人主动送上门，当然令人高兴。
作为第一把手，他亲自出头接待贵宾，还把钟石先生也请来陪同。我作为对红学略有研究的“山寨学者”和景区服务人员，就有了“混迹”现场的机会。
原来，这个新版电视剧《红楼梦》目前正在金陵市录制，已将近尾声。剧组不知从哪里听说我们这个和红楼梦相关的地方刚对外开放，便过来瞅瞅。
李总导带了一男四女共五名演员，加上几个据说是剧组员工的人。
双方在会客室见面后，我首先就琢磨哪位女演员是演黛玉的。可这四女，相貌气质上真看不出多大分别，我只好搬出是否“瘦”这个最初级的标准，衡量锁定了一位。
惟一的男演员，是个有点尖嘴猴腮没长开的娃子，让他演贾环，估计全国观众都会认为选得太准了。不过，导演干嘛不带宝玉要带环儿呢？不会是排演打屁股戏时真受了伤吧。
旁边负责送人的操作员老五撇撇嘴，对我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网上把主角说成‘猪脚’了，瞧这几位！”
等李总导介绍完演员后，方知原来演黛玉的是身材最丰满的那一位，我认准的那位却是扮宝钗的。此外是演凤姐和元春的演员。看见皇妃如此模样，一定很有助于破除一般庸俗群众的艳羡皇帝之心。
而那惟一的男娃子，正是演贾环他二哥、无数少女梦中情人的宝玉。
会客室一时间有点沉闷。
钱智商看红学家钟老一言不发，只好自己代替称赞说：“李总导的眼光真是非同凡响啊！我们这里那些虚拟红楼梦里的角色，只怕要让您见笑了。”
李总导以宽容的口气说：“嗯，对于你们这里那些用电脑做出的人物，当然不能有太高的要求，他们能说句通顺点的人话，大概都困难，是吧？哈哈！我们搞电视剧的，当然就得高标准了，现在的观众有多难伺候啊！我这些小演员，都是万里挑一选秀选出来的。演技嘛，如果10分制，我给他们打12分。他们排这么大个剧，辛苦得很。带他们来这里，是看看所扮演角色所对应的电脑人物角色，乐呵乐呵，放松一下。”
钟老更沉默了，老五的脸上已露出了不忿的神色。钱智商却依然笑容满面：“太好了，我们不胜荣幸。作为开张以来的首拨vip，我当然一律免单，还要宴请——”
李总导却摆摆手说：“钱经理，这就不必了，我们的剧组不差钱儿，赞助多着呢。”
钱智商欠身致谢，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祝大家在里面玩得开心、放松！由钟先生亲自做你们的导游。”
钟老是有涵养的人，虽然反对让游客进入系统，但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心里不愿意，也决不会失了礼数，况且来的人毕竟和《红楼梦》有关，也算是符合原来的接待宗旨，所以他的态度倒一点也没显得冷淡。
根据李总导想一次性地见见主要人物的意思，钟老便指示老五将我们一干人（当时还有一些散客），送到“清虚观打醮”这个场景中，“着陆点”是清虚观门外一处山坳，进出很隐蔽，走不多远就能到看景点。
钟老说，这是参观人数多时很稳妥的场景，一是书中众多主要人物都会出现，一次见识一大批；二是观看距离相当近，可以看得很清楚；三是不会“打扰”这些虚拟人物，因为所有外来观众可以混迹于路旁的小摊小贩、闲客路人中。
我想，他一定比甄工更担心系统被外来者影响了。
我注意看了下，进来的这些人还算融入了周围环境中，只有李总导的那几个女演员，清一色的“铜钱头”，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扎眼。但这是李总导的意思，她坚持要她们按电视剧中的扮相登场，这让操作员稍稍费了些工夫，连甄工都出马帮助，总算顺利搞定了。
还好，这有些怪异的扮相并未引起虚拟“路人”们的注意，没有发生围观等让人担心的事。
此时，一乘乘轿和一辆辆车，黑压压一片，开始从路那头过来。钟老开始讲解起来：“这是书中极重要的一回——第29回《享福人福深还祷福痴情女情重愈斟情》所写的清虚观打醮的场景。这回书对全书情节走向有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啊，当然这些李导演一定早研究透了，我就不多介绍了。看，贾母坐的八抬大轿已到了观门外……”
他介绍着，大家只是静静看着。但当他一介绍到“黛玉和宝钗坐的车子到了，请看，现在从车上下来的就是黛玉——”这时，所有人——甚至也包括那些npc，都齐齐地把目光对准了一个焦点——黛玉。
我们这些外来人一时都呆住了，如同被雷电击中。
这就是黛玉？头脑中形容美的词瞬间吹响了集结号：风流袅娜秀，华贵高雅美，脱俗超凡靓……再看看剧组的那几位女演员，她们也目不转睛、如痴如醉，那眼神，那表情——羡慕嫉妒恨？
黛玉的出现真是夺人眼球。虽然在她下车后，紧接着宝钗也下来与她并肩而立，双姝交相辉映，但她仍吸引了最多的注意力。这也许是因为宝钗类型的美，无论古今都太多了，而黛玉这种类型的美，则从来十分稀缺，因而显得格外珍贵吧。反正我觉得，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黛玉，既有诗人气质又美得无与伦比，以往在电视电影中看过的黛玉，无不黯然失色。
“红楼梦atrix”——哦，现在已改为“穿越游”了，在我心中霎时变得梦幻般完美了。
就在这时，不知是动物对美也会有感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路边拴着的一只羊羔也“咩咩”叫起来。
在我后边的一个武汉游客突然摇头晃脑吟诵起来，口水四溅：
“林黛玉的漂亮是纯女人的漂亮
我一直想见她
今天才了了心愿
其实小时候——”
见大家都回头看他，他仿佛梦中惊醒，红着脸低声说：“对不起，太激动了，诗就脱口而出了。”
有人惊奇地说：“哦，原来你这是诗啊。”
他头一昂：“当然是诗啦，我这不过是学我们单位纪委车书记的风格，告诉你，这种诗体以后肯定要走红的呀！”
大家无心和他争什么，都忙着看热闹。这时观门口那边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小道士像皮球似地从里面滚出来，一干婆娘媳妇跟着喊：“拿，拿，拿，打，打，打!”
这事吸引了我们，一时没注意剧组那些人，等后来才发现，她们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劲儿，已一齐挤到了观门口。
演凤姐的那位将小道士拉到身后，颐指气使般地对婆娘媳妇们叫道：“住手，怎么能这样欺负小孩子呢？”那几位演员拱卫在她身边，一副正义捍卫者的姿态。
这时，一个贵妇人从里面闻声走出来，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这回还真不用费劲琢磨，我就拿准她是这虚拟世界的凤姐了。两个婆子低声向她说了几句，她便冷笑着向那几位演员喝道：“哪来的草台戏子班，老娘看你们是吃了豹子胆黑熊心，不知道这是天子脚下啊，敢跑到这儿来管闲事！”
刚才我就觉得剧组那帮人的“铜钱头”很像戏曲演员的装扮，看来那个凤姐也把她们看成演窦娥、秦香莲之类的旦角戏子了，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
几个女孩子大概是太年轻，竟被凤姐的气场震住，一时递不上话来，眼见落了下风。
还得说是李总导，见此情况便冲上前去，充满自豪感地说：“我们可不是什么草台班子，我们这个剧组属于国家级的演出团体。你们贾府势力再大，也管不着我们的事！”
突发事件让我的心有点提起来了，听到这番话，又感到滑稽：这可不是鸡同鸭讲，哪能搞明白？
这时，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从观里传出来：“人家小门小户的孩子，若吓着他，他老子娘岂不疼得慌？”哦，老祖宗贾母被人簇拥着过来了，只听她吩咐说：“让珍哥儿带这孩子去买点果子吃，可别为难他。”
小道士让人拉走后，贾母看见这几个剧组的女孩子，又动问道：“这几个女娃子可是要赶到观里唱戏的？难为大热的天，怎么还在这儿晒着不进去？”
演黛玉的这时大概缓过神来了，站直了答道：“回老夫人，我们可不是这里小戏班的。我们演的戏，那得有成百万上千万的人看呢！”
旁边的人都笑起来了，贾母也笑道：“成百万的人看，那得多大的戏场啊？这女娃子年纪不太，说起话来嘴倒大得没边没沿的。”
那凤姐也在一边斜着眼笑道：“看这丫头脸模子长成这样，跟旁边这丑娃子（宝玉演员），倒像是一对蒸过了头的包子，怕是只有灶间烧火的看了！”
众人一阵哄笑，贾母也笑道：“凤丫头这张尖嘴，该撕。不过也是，你们娘老子大概老眼昏花，这模样怎么倒送到戏班子去，能扮些什么角儿？莫不成总扮那丑小姐的贴身丫环？”
这女孩子脸涨得通红，撅着嘴很是不服气：“我脸模子咋样？人家现在可正是在扮黛玉小姐呢！”
这下子，现场的人笑倒一片。凤姐笑道：“你要扮我这个妹妹倒也不难，再转世投胎个八九十来回，大概就差不多了！”众人笑得更起劲了。
真黛玉（相对于剧组演黛玉的）把头一扭，冷笑道：“前阵子说那个戏子小旦像我，这会子又有个小旦要扮我，看来我也该早点转世投胎了，下辈子真做个戏子！”
那李总导脸色很难看，上前扯了几个女孩子就走。贾母等也不再理会此事，一伙人都鱼贯进了清虚观，看不见了。
我低声对钟老说：“系统里的角色更胜一筹啊，凤姐和黛玉的嘴巴都好厉害！可怜李导还以为虚拟人连句顺溜点的人话都说不好呢！噙先生搞的人工智能真是高，如果不预先知道，谁都会以为真的遇上了红楼梦中的真人呢！”
钟老神态也放松了些，但很快，他就又皱起眉头：“怪我没把人拦住。今后，这种事可千万别再发生了，虽然显示了人工智能的水平，不过，后果难预料啊！”
我说：“连这些电脑角色都能看出这些演员实在不适合演美女，导演、制片们什么眼光啊？十多亿人，找十来个好看点的女孩子都找不出来啦？”
这时跟在我们后边的那位吟诗游客插话道：“你们没注意到吧，我发现近年来美女数量好像锐减啊。走在大街上，你再怎么仔细留神，半天都碰不上一个值得回头再看一眼的。”
旁边另一个游客说：“怪不得那么多贪官挖不出来，你们纪委的原来光注意寻找‘纯女人’的美，没事写赞美诗去了！”
那人脸都不红，自问自答道：“为什么美女少了？工作关系，我看过好多案卷，查办的那些贪官差不多都有漂亮的情妇，还不只几个啦，你说这些贪官长的什么德行，就能搞到漂亮女人；还有，有钱的老板、暴发户，不是娶新的就是养小三、小四的，唉，美女都为权为钱跟着这些歪瓜裂枣，好基因真是糟蹋浪费，美女不减少才怪！”
我和钟老对视一下都没做声。此公吟起诗来尽是口水，说起话来倒不是一点咸淡滋味没有。
我转了话题：“钟老啊，咱这个黛玉怎么那么美呢！太像了！是不是有个真人原型啥的，真是完全凭空想象出来的？”
钟老脸上很奇怪地流露出一种忧伤的神色，竟叹了口气：“唉，这事不提也罢——”他将梦幻般的眼神投向远处，我也随他的目光望过去，这才突然发现贵宾们不见了！
见贵宾们不辞而别，钟老真有点意外：“他们居然自己出去啦？”
我说：“那有啥难的，几步走到进来的地方，手扶着石头栏杆，就回去了。游客进来前看《旅游须知》，都知道啊。”
钟老白了我一眼，说：“我是说不该让他们这样自己离开的。”
等我和钟老紧赶慢跑也到了进入点，剧组人影都没了。
我出来后，刚摘下头盔，就看见钱智商等在那里，劈头就问：“里面出什么事了，他们好像不怎么高兴，请吃饭也不给面子。”
听了清虚观前那场小风波后，他倒很淡定：“哦，是这样。看来他们可不光是来放松的。瞧那跟来的几个‘员工’吧，那样子那眼神，多半是‘娱记’。剧组搞出花样来，他们就去炒作，搞影视的惯用手法吧。只是这一回，生出风波后却吃了亏，让一帮虚拟人给好顿损，宣传出去倒丢人，帮咱们涨人气，所以有点灰溜溜地走了……唔，我琢磨，咱们的公关部看来得抓紧建了，以后这方面有不少事要做哪！”
停停，他的话更带有高瞻远瞩的气势：“等这部新版《红楼梦》在全国播出，受热捧也好，挨臭骂也罢，对我们都有利，我们就等着借光好啦。”
钱智商这人真是深不可测。
这里的人都相信，有他在，旅游红火起来只是个时间问题。
现在将它转型为一个新型的旅游景区，它的恢宏博大，也是普通自然景区无法企及的。
一般的自然景区，只有地理纵深，而“红楼梦atrix”除了有风景，还有与之不可分割的诸多人物，且与时俱进，处于活动状态中，时间跨度将达到数十年之久。这特有的时间纵深，使它在有限的时间内，不可能被穷尽。
而进入这个庞大的虚拟真实世界，几乎有无限多个时间“插入”点和空间“着陆”点。这里面有极高深复杂的技术问题，始终让我一头雾水。
这里有具体负责送人进“系统”的operator们，就是《黑客帝国》中那些负责接通电话线路的角色。这里按序号称呼他们，姓什么倒不被提起。
我已经进“系统”几回了。不过，还没怎么见过书中主要人物，特别不爽的是，最重要的角色黛玉别说没见过，远远瞧一下都没有。
虽说书中第一主角是宝玉，但我敢说，黛玉才是最值得关注的，毕竟她才有完全特立独行的性格、才情、容貌，拥有强大的凝聚力、吸引力。而且，她还是红楼梦影视作品评价的两个决定性标杆之一。在我没有见证“系统”中的黛玉之前，我是不会对“穿越游”的完美程度做评价的。
这一天，“穿越游”来了一群人，正是那个曾引起全国人民广泛关注的新《红楼梦》剧组。为首的领队，便是该剧李总导演，少壮已红的女强人，声名远扬。听说她导的什么《柿子红了》《大明细瓷》剧都挺火，只是我近年来的心思主要放在《红楼梦》上，都没有观摩过。
钱智商说过，像我们这样刚建立的景区，知名度极低，商业化经营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打名人牌，扩大影响。现在，名人主动送上门，当然令人高兴。
作为第一把手，他亲自出头接待贵宾，还把钟石先生也请来陪同。我作为对红学略有研究的“山寨学者”和景区服务人员，就有了“混迹”现场的机会。
原来，这个新版电视剧《红楼梦》目前正在金陵市录制，已将近尾声。剧组不知从哪里听说我们这个和红楼梦相关的地方刚对外开放，便过来瞅瞅。
李总导带了一男四女共五名演员，加上几个据说是剧组员工的人。
双方在会客室见面后，我首先就琢磨哪位女演员是演黛玉的。可这四女，相貌气质上真看不出多大分别，我只好搬出是否“瘦”这个最初级的标准，衡量锁定了一位。
惟一的男演员，是个有点尖嘴猴腮没长开的娃子，让他演贾环，估计全国观众都会认为选得太准了。不过，导演干嘛不带宝玉要带环儿呢？不会是排演打屁股戏时真受了伤吧。
旁边负责送人的操作员老五撇撇嘴，对我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网上把主角说成‘猪脚’了，瞧这几位！”
等李总导介绍完演员后，方知原来演黛玉的是身材最丰满的那一位，我认准的那位却是扮宝钗的。此外是演凤姐和元春的演员。看见皇妃如此模样，一定很有助于破除一般庸俗群众的艳羡皇帝之心。
而那惟一的男娃子，正是演贾环他二哥、无数少女梦中情人的宝玉。
会客室一时间有点沉闷。
钱智商看红学家钟老一言不发，只好自己代替称赞说：“李总导的眼光真是非同凡响啊！我们这里那些虚拟红楼梦里的角色，只怕要让您见笑了。”
李总导以宽容的口气说：“嗯，对于你们这里那些用电脑做出的人物，当然不能有太高的要求，他们能说句通顺点的人话，大概都困难，是吧？哈哈！我们搞电视剧的，当然就得高标准了，现在的观众有多难伺候啊！我这些小演员，都是万里挑一选秀选出来的。演技嘛，如果10分制，我给他们打12分。他们排这么大个剧，辛苦得很。带他们来这里，是看看所扮演角色所对应的电脑人物角色，乐呵乐呵，放松一下。”
钟老更沉默了，老五的脸上已露出了不忿的神色。钱智商却依然笑容满面：“太好了，我们不胜荣幸。作为开张以来的首拨vip，我当然一律免单，还要宴请——”
李总导却摆摆手说：“钱经理，这就不必了，我们的剧组不差钱儿，赞助多着呢。”
钱智商欠身致谢，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祝大家在里面玩得开心、放松！由钟先生亲自做你们的导游。”
钟老是有涵养的人，虽然反对让游客进入系统，但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心里不愿意，也决不会失了礼数，况且来的人毕竟和《红楼梦》有关，也算是符合原来的接待宗旨，所以他的态度倒一点也没显得冷淡。
根据李总导想一次性地见见主要人物的意思，钟老便指示老五将我们一干人（当时还有一些散客），送到“清虚观打醮”这个场景中，“着陆点”是清虚观门外一处山坳，进出很隐蔽，走不多远就能到看景点。
钟老说，这是参观人数多时很稳妥的场景，一是书中众多主要人物都会出现，一次见识一大批；二是观看距离相当近，可以看得很清楚；三是不会“打扰”这些虚拟人物，因为所有外来观众可以混迹于路旁的小摊小贩、闲客路人中。
我想，他一定比甄工更担心系统被外来者影响了。
我注意看了下，进来的这些人还算融入了周围环境中，只有李总导的那几个女演员，清一色的“铜钱头”，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扎眼。但这是李总导的意思，她坚持要她们按电视剧中的扮相登场，这让操作员稍稍费了些工夫，连甄工都出马帮助，总算顺利搞定了。
还好，这有些怪异的扮相并未引起虚拟“路人”们的注意，没有发生围观等让人担心的事。
此时，一乘乘轿和一辆辆车，黑压压一片，开始从路那头过来。钟老开始讲解起来：“这是书中极重要的一回——第29回《享福人福深还祷福痴情女情重愈斟情》所写的清虚观打醮的场景。这回书对全书情节走向有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啊，当然这些李导演一定早研究透了，我就不多介绍了。看，贾母坐的八抬大轿已到了观门外……”
他介绍着，大家只是静静看着。但当他一介绍到“黛玉和宝钗坐的车子到了，请看，现在从车上下来的就是黛玉——”这时，所有人——甚至也包括那些npc，都齐齐地把目光对准了一个焦点——黛玉。
我们这些外来人一时都呆住了，如同被雷电击中。
这就是黛玉？头脑中形容美的词瞬间吹响了集结号：风流袅娜秀，华贵高雅美，脱俗超凡靓……再看看剧组的那几位女演员，她们也目不转睛、如痴如醉，那眼神，那表情——羡慕嫉妒恨？
黛玉的出现真是夺人眼球。虽然在她下车后，紧接着宝钗也下来与她并肩而立，双姝交相辉映，但她仍吸引了最多的注意力。这也许是因为宝钗类型的美，无论古今都太多了，而黛玉这种类型的美，则从来十分稀缺，因而显得格外珍贵吧。反正我觉得，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黛玉，既有诗人气质又美得无与伦比，以往在电视电影中看过的黛玉，无不黯然失色。
“红楼梦atrix”——哦，现在已改为“穿越游”了，在我心中霎时变得梦幻般完美了。
就在这时，不知是动物对美也会有感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路边拴着的一只羊羔也“咩咩”叫起来。
在我后边的一个武汉游客突然摇头晃脑吟诵起来，口水四溅：
“林黛玉的漂亮是纯女人的漂亮
我一直想见她
今天才了了心愿
其实小时候——”
见大家都回头看他，他仿佛梦中惊醒，红着脸低声说：“对不起，太激动了，诗就脱口而出了。”
有人惊奇地说：“哦，原来你这是诗啊。”
他头一昂：“当然是诗啦，我这不过是学我们单位纪委车书记的风格，告诉你，这种诗体以后肯定要走红的呀！”
大家无心和他争什么，都忙着看热闹。这时观门口那边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小道士像皮球似地从里面滚出来，一干婆娘媳妇跟着喊：“拿，拿，拿，打，打，打!”
这事吸引了我们，一时没注意剧组那些人，等后来才发现，她们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劲儿，已一齐挤到了观门口。
演凤姐的那位将小道士拉到身后，颐指气使般地对婆娘媳妇们叫道：“住手，怎么能这样欺负小孩子呢？”那几位演员拱卫在她身边，一副正义捍卫者的姿态。
这时，一个贵妇人从里面闻声走出来，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这回还真不用费劲琢磨，我就拿准她是这虚拟世界的凤姐了。两个婆子低声向她说了几句，她便冷笑着向那几位演员喝道：“哪来的草台戏子班，老娘看你们是吃了豹子胆黑熊心，不知道这是天子脚下啊，敢跑到这儿来管闲事！”
刚才我就觉得剧组那帮人的“铜钱头”很像戏曲演员的装扮，看来那个凤姐也把她们看成演窦娥、秦香莲之类的旦角戏子了，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
几个女孩子大概是太年轻，竟被凤姐的气场震住，一时递不上话来，眼见落了下风。
还得说是李总导，见此情况便冲上前去，充满自豪感地说：“我们可不是什么草台班子，我们这个剧组属于国家级的演出团体。你们贾府势力再大，也管不着我们的事！”
突发事件让我的心有点提起来了，听到这番话，又感到滑稽：这可不是鸡同鸭讲，哪能搞明白？
这时，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从观里传出来：“人家小门小户的孩子，若吓着他，他老子娘岂不疼得慌？”哦，老祖宗贾母被人簇拥着过来了，只听她吩咐说：“让珍哥儿带这孩子去买点果子吃，可别为难他。”
小道士让人拉走后，贾母看见这几个剧组的女孩子，又动问道：“这几个女娃子可是要赶到观里唱戏的？难为大热的天，怎么还在这儿晒着不进去？”
演黛玉的这时大概缓过神来了，站直了答道：“回老夫人，我们可不是这里小戏班的。我们演的戏，那得有成百万上千万的人看呢！”
旁边的人都笑起来了，贾母也笑道：“成百万的人看，那得多大的戏场啊？这女娃子年纪不太，说起话来嘴倒大得没边没沿的。”
那凤姐也在一边斜着眼笑道：“看这丫头脸模子长成这样，跟旁边这丑娃子（宝玉演员），倒像是一对蒸过了头的包子，怕是只有灶间烧火的看了！”
众人一阵哄笑，贾母也笑道：“凤丫头这张尖嘴，该撕。不过也是，你们娘老子大概老眼昏花，这模样怎么倒送到戏班子去，能扮些什么角儿？莫不成总扮那丑小姐的贴身丫环？”
这女孩子脸涨得通红，撅着嘴很是不服气：“我脸模子咋样？人家现在可正是在扮黛玉小姐呢！”
这下子，现场的人笑倒一片。凤姐笑道：“你要扮我这个妹妹倒也不难，再转世投胎个八九十来回，大概就差不多了！”众人笑得更起劲了。
真黛玉（相对于剧组演黛玉的）把头一扭，冷笑道：“前阵子说那个戏子小旦像我，这会子又有个小旦要扮我，看来我也该早点转世投胎了，下辈子真做个戏子！”
那李总导脸色很难看，上前扯了几个女孩子就走。贾母等也不再理会此事，一伙人都鱼贯进了清虚观，看不见了。
我低声对钟老说：“系统里的角色更胜一筹啊，凤姐和黛玉的嘴巴都好厉害！可怜李导还以为虚拟人连句顺溜点的人话都说不好呢！噙先生搞的人工智能真是高，如果不预先知道，谁都会以为真的遇上了红楼梦中的真人呢！”
钟老神态也放松了些，但很快，他就又皱起眉头：“怪我没把人拦住。今后，这种事可千万别再发生了，虽然显示了人工智能的水平，不过，后果难预料啊！”
我说：“连这些电脑角色都能看出这些演员实在不适合演美女，导演、制片们什么眼光啊？十多亿人，找十来个好看点的女孩子都找不出来啦？”
这时跟在我们后边的那位吟诗游客插话道：“你们没注意到吧，我发现近年来美女数量好像锐减啊。走在大街上，你再怎么仔细留神，半天都碰不上一个值得回头再看一眼的。”
旁边另一个游客说：“怪不得那么多贪官挖不出来，你们纪委的原来光注意寻找‘纯女人’的美，没事写赞美诗去了！”
那人脸都不红，自问自答道：“为什么美女少了？工作关系，我看过好多案卷，查办的那些贪官差不多都有漂亮的情妇，还不只几个啦，你说这些贪官长的什么德行，就能搞到漂亮女人；还有，有钱的老板、暴发户，不是娶新的就是养小三、小四的，唉，美女都为权为钱跟着这些歪瓜裂枣，好基因真是糟蹋浪费，美女不减少才怪！”
我和钟老对视一下都没做声。此公吟起诗来尽是口水，说起话来倒不是一点咸淡滋味没有。
我转了话题：“钟老啊，咱这个黛玉怎么那么美呢！太像了！是不是有个真人原型啥的，真是完全凭空想象出来的？”
钟老脸上很奇怪地流露出一种忧伤的神色，竟叹了口气：“唉，这事不提也罢——”他将梦幻般的眼神投向远处，我也随他的目光望过去，这才突然发现贵宾们不见了！
见贵宾们不辞而别，钟老真有点意外：“他们居然自己出去啦？”
我说：“那有啥难的，几步走到进来的地方，手扶着石头栏杆，就回去了。游客进来前看《旅游须知》，都知道啊。”
钟老白了我一眼，说：“我是说不该让他们这样自己离开的。”
等我和钟老紧赶慢跑也到了进入点，剧组人影都没了。
我出来后，刚摘下头盔，就看见钱智商等在那里，劈头就问：“里面出什么事了，他们好像不怎么高兴，请吃饭也不给面子。”
听了清虚观前那场小风波后，他倒很淡定：“哦，是这样。看来他们可不光是来放松的。瞧那跟来的几个‘员工’吧，那样子那眼神，多半是‘娱记’。剧组搞出花样来，他们就去炒作，搞影视的惯用手法吧。只是这一回，生出风波后却吃了亏，让一帮虚拟人给好顿损，宣传出去倒丢人，帮咱们涨人气，所以有点灰溜溜地走了……唔，我琢磨，咱们的公关部看来得抓紧建了，以后这方面有不少事要做哪！”
停停，他的话更带有高瞻远瞩的气势：“等这部新版《红楼梦》在全国播出，受热捧也好，挨臭骂也罢，对我们都有利，我们就等着借光好啦。”
钱智商这人真是深不可测。
这里的人都相信，有他在，旅游红火起来只是个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