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的语气,竟然充满了惆怅之意。

    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但对他的反应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这时却见老画师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画下去的兴趣,突然伸手将画纸用力一扯!

    “哐啷!”

    牛头只来得及惊叫!

    而我却看得分明,是老画师用力过猛,手臂带到印盒、竟然把它一下掀得从案桌上掉下来。

    我马上伸长脖子,下意识地张口去咬那印盒、想要把它接住。“你搞什么!”

    牛头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大叫了一声,慌忙伸手来夺已经被我衔在嘴里的印盒。

    我想说你不用那么急好么?可是牛头已经很用力地将印盒扯走了。

    她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致于我的牙齿在印盒上留下一道条长的拖痕、然后我的上下牙狠狠地咬合在一起。

    最要命的是,她这一下,我感觉印盒里漏出个东西,凉幽幽、滑溜溜到了嘴里,又经过她抽取印盒的作用力,让我的下颌上抬、上颌下压,结果那东西轱辘一下从舌面上滑进了喉咙。

    这让我顿时惊恐万状!

    天啦,我又吞下了什么?要知道这冥城之中,有什么东西不是稀奇古怪的!

    一颗王印就让我染上了“权力病”,这下会发生什么?我估计应该是老画师的印章吧?会让我增加一种新的症状吗?

    再看牛头,她也呆住了,——现在,她手里拿着印盒的一半,另一半翻转过来,在空中一开一合地晃荡,像极了风中的一扇门。

    老画师还拎着那张未完成的画纸,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也太巧了嘛!的确,就是这么巧!

    “你……你……”老画师拿手指着我,连说两个你,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现在有两个问题想要说出来:“我又吞了一颗印,会不会马上就死?”

    “老画师你千万不要生气,等我想法把它拉出来,一定洗得干干净净的还你,可以吗?”

    但谨慎如我,还是把这两句话、特别是过于恶心的后一句拼命咽了回去。

    老画师仍然没有说话。

    但是牛头好象又知道了我要说的内容,只见她露出厌恶到极点、想吐的表情。

    但是既然我没有说出来,她自然是不敢吐的;我们俩都在拼命忍住。

    怎么敢让老画师知道这个秘密!

    “你又闯大祸了!”

    牛头背对着老画师,用口形把这句话无声地表达出来;然后,她用空出来的一只手试图掩住自己嘴。

    我想笑又不敢笑;只有这时候的牛头才最象个女子,这是最本色的动作。

    是的,我承认。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仔细看来,老画师好象没有显得太过生气;他是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似笑非笑的神色,眼睛里还露出一丝奇特的光芒,我判断不出来那是悲还是喜。

    又过了半晌,老画师突然开口说:“也好,只是可惜了我的印……”

    什么意思?真的不想追究我的责任!我大喜过望地盯着老画师,想看看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看什么看!真不知道你这小家伙是碰巧走运、还是蓄谋已久。”

    老画师的嘴角分明带着一丝不容易觉察出来的笑意。

    我当然连声说:“是巧合、绝对是巧合!”

    老画师半信半不信地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作了回答;这一关竟然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了!

    我就看见把心一直悬在半空的牛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马面悄然无声地迈步走进了老画师的这间屋子。

    牛头自然一下子把他扯过去,对着他唧唧咕咕一通耳语、把经过一一细说,直听得马面张口结舌。

    好容易等到这夫妇俩耳语完了,老画师就问马面:“什么事?”

    “哦,”马面这才正色对老画师和我说:“那催命鬼在外面,说是找黑驴有事,被他们挡住了。”

    他说的他们,自然是指巷子口那几个鬼差。

    我不由得带着些责怪的意思说:“那他有没有让你带话来?”

    马面回答说:“当然有!催命鬼说,他好象看见一只猫在他家附近出没……”

    “啊?!”

    我惊讶地叫出声来、又转头看了一眼老画师。

    老画师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又是猫!那没有别的可能,一定跟田晶晶有关了!关于田晶晶,我虽然没有和老画师细说,但是也曾经提过一下,我想他凭借着冥城的渠道,一定已经有更深的了解了。

    我不禁在心里感叹:田晶晶啊田晶晶,真是好久不见了!早不来见、晚不来见,正在这节骨眼上,你究竟又想要干什么?

    “这样吧,孙远……”

    正在我走神的时候,老画师突然叫我。

    等到我回应了,他就说:“冥城里我还有一处宅子,你不要出面,就到那里去等;我让牛头把你的朋友请到那里,然后你们就可以自由交谈。毕竟在外头人多眼杂的。”

    我顾不得多想,于是就连声说好。

    但是不知道老画师的宅子,具体位置在哪?

    老画师却让我先出去找田亮亮,并在巷子口稍等一下;他会交待给马面,由他带我过去。

    我听了就向他谢过,连忙出门去找田亮亮,想先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黑驴……”

    田亮亮一见我出现,马上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过来;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脸都青了,再衬上那两圈熊猫眼,好象京剧里的角儿。

    我就安慰他别着急,慢慢说,“是不是先前那只黑猫?”

    “绝对不是!你是没见,那两只眼睛象刀子似的、太吓人了!”田亮亮一边说话一边把手放在胸口处,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再次让他仔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及那只猫的样子,最后自己也相信了、的确不是和我一起来的那只黑猫。

    既然如此,显然不是朋友;那我还要不要去和它见面?

    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我就作出了肯定的回答:必须去!倒要看看这回田晶晶又要弄什么玄虚。

    说真的,到现在,我挺佩服他的。记得笔墨司说过,田晶晶“总是有些层出不穷的歪门邪道,防不胜防”,而现在终于应验了。

    直觉中我感到这次又一只黑猫的出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难道是田晶晶生气了、想要孤注一掷?

    要知道,我的肉身可是被他掌握着,要是借此来要胁我,那我可真是没有什么办法。

    但是先前他要我配合黑猫偷阴阳镜的事情,现在我已经了解到了,这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许避而不见是一个法子,但是我无法保证接下来他会为了泄愤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俗话不是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许田晶晶总能找到我,那就不能逃避。

    那就见见吧!

    现在既然连老画师都知道了,那我想冥城里的大人物们也一定在关注着,看我如何来处理这件事。

    我打定了主意,然后就告诉田亮亮老画师的意思,让他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可是田亮亮犹豫着,表示他想要陪我一同去,再说那一只黑猫可能还在小楼附近也不一定、太可怕了……

    好吧,竟然把田亮亮吓成这样!那当然就要让他和我一起喽。

    也就在这个时候,马面在胳肢窝下夹了个纸卷,不紧不慢地从巷子里出来,朝我们笑了笑,轻轻说了声:“走吧。”

    然后就带着我和田亮亮一直朝南边走去。

    话说马面真是个慢性子,说话做事随时都是一板一眼的;而牛头则任何时候都是风风火火,情急性躁。这夫妻俩就是两个极端,却能水火相容,两人成为一家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我生前在村里也见过一些人,其实要说互补是不可能的,性格差别太大,多半经常会打得头破血流。

    就是一般的相处,拿眼前来说,和马面在一起,我就憋得慌,总想着要是和牛头在一起就好了;而先前和牛头在一起,同样对她的毛手毛脚和快节奏感到不适应。

    我们一直朝南边走了好远,眼瞅着就快到城墙根下面了,我和田亮亮都没有看到什么宅子,可是马面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马面,老画师的宅子这么远哪!怎么还没到、你不会是带错路了吧?”

    我实在忍不住,就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马面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回答说:“呃,其实我也没来过,老画师只是告诉我就在冥城最南边、城墙根儿附近。”

    啊?这话让我几乎就要吐血了!

    谁能想到,老画师这样的人,也能做出这种不靠谱的事情来!

    那怎么办?

    马面说:“不如咱们三个人分开来,四下里找找,我估计就是这附近了。”

    汗哪!只好如此。

    但我又问他:“怎么找?总得有个特殊标志吧!”

    马面含笑说当然了,“老画师的宅子被院墙围着,而在南边这是独一无二的格局,——其他的都是不带围墙的。”

    那就行了,这个特点倒是最好识别的了。

    我们三个就在原地各自选定了一个方向,决定分头而行;反正地方不大,不会用多大一会就能碰到一起……

    我顺着西边墙根走了一段,一连过了好几座屋子,都是不带围墙的;这时候前面是一条东西向的街道,站在街边向北望去,看见顺溜儿都是一排紧挨着的铺子,看来不可能是所要寻找的目标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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