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起得太早，我们两个一路的声响照样引来街坊们的不满——我们习惯了早起、他们则习惯了抱怨。
同样又是最晚到达。
田亮亮气喘吁吁地奔入队列，不过我却自作主张地没有跟上他。
等到田亮亮入列后才发现我还在广场边徘徊，但是升旗仪式马上就开始了，所以我和他只是远远对望了一眼。显然他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不过他不会干涉我的自由、再说现在也干涉不了。
他说得对，没有人会强迫一头驴子去做直立行走的动物做的事情；所以从出门以后我就决定不参加那个劳什子升旗仪式了。
我心中另有所计较。
然后升旗仪式就开始、然后结束，鬼民们就一窝蜂似地朝施粥处扑过来。
但是今晚不同了。
鬼差、鬼民，他们都在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拉磨一样转着粥桶不停转圈，根本插不进来。
我兴奋地用这种蛮横方式保护着粥桶、等田亮亮赶来。
果然，田亮亮很快就从人堆里钻进来，又惊又喜地望了望我、然后趁我猛然一顿身的刹那，扑过来抢了两只大碗、不由分说便朝桶里舀粥。
——我就说嘛，要是连这点默契都没有，那还叫什么合作伙伴？
田亮亮舀到粥以后，一只手抬起来给自己喝、另一只手则做了个倾碗一倒一泼的动作；我的驴嘴早就大张着等待这一刻了！
于是一碗稀粥全部入喉、一点也没有溅到地上。
喝完粥以后，我撒腿就跑；田亮亮随后将两只碗一摞，也跟着我跑。
整个过程就是一眨眼之间。
鬼民们这才反应过来，一边上前抢粥、一边破口大骂田亮亮和我，但是我们已经跑开了一段距离，要追我们还是要粥？这个并不难作出选择。
第二晚也是如此，因为总要等升旗以后才开始散粥，因为驴子的特殊身份，我和田亮亮仍然占了先机。
这下鬼民们不干了！他们吵吵嚷嚷着要去找阎王告状。
当然，这种小事情是轮不上麻烦阎王他老人家的，要不然他得累死！所以这事就由负责冥城治安和秩序的大人来解决，他随即派了鬼差来叫田亮亮去问话、顺便叫上了我。
城守衙门，联名告状的人很多，而等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不少。
为一头驴子而闹起了官司，这事情相当罕见；或者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稀奇事儿。
惊堂木一响，大堂寂静。
鬼差分列两旁，我和田亮亮象赶赴鸿门宴一样穿过鬼丛。
这一幕本来只会在电视的古装戏里才见得到，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成为现实。
我当然无法表达意见，就只好由田亮亮来应付了。
田亮亮的话不多，但是他为我辩护的过程很精彩。
鬼民们说，我这头驴子坏了规矩，不参加升旗却先跑去抢粥。
田亮亮说：“从来没听说过驴子必须参加升旗仪式。”
鬼民们又说：可是驴子怎么能喝粥？
田亮亮则回答：“从来没听说过驴子不可以喝免费的粥。”
城守也有些犯难，田亮亮说的不错，在冥城的历史上这种两情况的确都是没有先例的。天知道这唯一的一头驴子究竟是怎么出现在冥城里来的？！
所以他的裁决是：驴子确实不必参加升旗仪式；但是在驴子究竟能不能喝粥一事上他也拿不定主意。
接下来田亮亮陈情说：“你们要是不给粥，我的驴子肯定会发火，他要是发怒踩翻了粥桶的话，大家都得一起饿肚子；再说，我们只不过是需要两碗粥而已！先前你们抢粥的时候都没给我留一点，我说什么了吗？现在我的驴帮帮我，可没有坏规矩。我认为可以让它喝粥，因为他是一头和鬼一样聪明的驴子，而有些象驴一样蠢的鬼就不应该给粥喝。”
城守听了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
在这件事情上他觉得十分有趣、再说田亮亮说的很有道理。
我是冥城里的唯一一头驴子，所以大概是物以稀为贵，所以城守决定为我说说话。
所以他对鬼民们说：我不但是一头聪明的驴子，更是一头懂事的驴子，更是一头连莫少都头疼的倔驴子。
所以要是惹怒了它，保不齐到最后大家都没有粥喝。
第二，象鬼一样聪明的驴子的确罕见、而象驴一样蠢的鬼却多的是。基于这一点，让它喝碗粥怎么了？
不过城守再将话锋一转，又斥责田亮亮和我说：“本守决定开恩，但是你俩也不可不知进退！今后必须安守本分不可无端生事，此外但凡城中谁家有重物运送、驴子切不可故意推诿。”
田亮亮抢着说：“运送可以，适当优惠可以，但必须收取一些费用。”
城守说那是自然！便又问谁还有异议？
鬼民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只得同意城守的裁定。
田亮亮也代表我表示接受了城守的意见，至于今后有谁要故意使坏、用重物来折磨于我，也只好到时见机行事了。
城守最后让鬼民们先行离开，却又留下田亮亮和我，他另行有话要交待。
谁知道众鬼离开之后，城守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正当我和田亮亮面面相觑的时候，莫少这个大肉球从后堂转出来，得意地朝着我们冷笑。
田亮亮问他：“你想干什么？我们可不怕你！”
“嘿嘿……”莫少脸上的肥肉抖动，他得意地说，“不要那么紧张！今天要不是老子和城守打了招呼，你们能轻松过关？”
哼！我可不想领这个情！
莫少又接着说：“城守大人不是说了，今后有的是活干，还不磕头感谢老子？”
我和田亮亮一动不动，冷眼望着他。
我们的反应让莫少很是不爽。他想了想，就沉着脸说：“那好！你俩的吃饭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以后工作有的做，收入又稳定，但要记住：钱都是老子的，如果敢漏交一个子，可不要怪老子心狠手辣，滚！”
……
从城守衙门里出来，我倒是若无其事地朝前走，而田亮亮却有些怏怏不乐。想想也是，今后有数不清的苦活累活在等我们去做、而赚到的钱都是莫少的，这种情况下谁开心得起来？
我现在虽然无法将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但至少明白他的心情。
不管怎么说，我不属于这里的；田亮亮也是一样。
目前来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我一定要寻找机会返回人间去、而且还要带上田亮亮！
但是办法在哪里？
可惜田亮亮不知道，我变回原样的关键是他的孪生弟弟。
我一边踢踢踏踏地走着，一边在心里寻思其他的法子。
想来想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情恐怕还是得落在田晶晶身上。
由于我个人的原因，才把自己变成了驴子；如今这个局面，想要变回原形，就必须联络田晶晶，也就免不了得和黑猫打交道。
而黑猫总是和莫少呆在一起；所以，与莫少的恩怨纠葛也就是免不了的了。
归根结底，为莫少卖命工作挣钱，又似乎是别无选择的；天知道，这一大笔钱，单靠揽工做苦力的话，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凑齐！
郁闷的是，所有这些想法都无法让田亮亮知晓。
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我和田亮亮却相处得非常之好！
在他的眼里我仍然是一头驴、但却是让孤独的他极为开心的伙伴；所以他一整天都在叨叨“缘份”这两个字。
对于生前过往，因为经由奈何桥而来，他早已经不再记得一星半点。
但我仍然看得出来，田亮亮为我们能够心领神会的默契非常开心。
对我来说，冥城依然是异乡，所以有个同乡好友是多么的重要！
既然是异乡，最后总要离开；现在的我，却在不停地为羁縻此间百般无计而烦恼。
田亮亮感觉到我的不开心，但他误会了、以为我是为没钱从莫少那里赎买自由而难过；所以他虽然没有过多安慰的话语，但是在赶活的时候更卖力、更照顾我了。
今天的第一趟活计还是送水。
田亮亮从全城共用的那口大井里把水取上来装进容器、拧紧盖子，再上鞍、由我驮着运送过去。
雇主家就在莫少家隔壁的隔壁。在接到任务的时候我们曾经犹豫了一下，倒不是害怕莫少而是觉得，不是冤家不聚头，万一碰见了难免就要有碰撞。
不过最后还是赚钱的念头占了上风。田亮亮最后拍板决定，我们索性不从正门前经过、而是从后门多绕一段路过去。
莫少家的宅子在冥城西边，正门有鬼差守卫；后门掩闭，门外是一条窄窄的巷子，静悄悄的，很少有人经过。
第一趟过去、平安无事，雇主家接了；又吩咐还得再送两趟。
第二趟回转，我无意间抬头又看到黑猫，她这时正趴在墙头逸出的一根树枝上睡大觉；离她最近的地方，一簇花开到极致，但那花色却是血一样的颜色，着实让我看着不舒服。
第三趟到这里，黑猫又不见了。嗯，走了好！她一出现准没好事，见不到的时候我心里的疙瘩才稍觉松缓。
……
终于收工。
我和田亮亮无声地沿头巷道朝前走，田亮亮的脸上带笑、我也挺高兴的，——雇主好慷慨，多给了几枚冥钱。虽然在他眼里这几枚冥钱不值一提，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意外之喜，等于又多增加了几分希望，这当然令人开心了。
可是没走出几步我和田亮亮就都站住了。
同样又是最晚到达。
田亮亮气喘吁吁地奔入队列，不过我却自作主张地没有跟上他。
等到田亮亮入列后才发现我还在广场边徘徊，但是升旗仪式马上就开始了，所以我和他只是远远对望了一眼。显然他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不过他不会干涉我的自由、再说现在也干涉不了。
他说得对，没有人会强迫一头驴子去做直立行走的动物做的事情；所以从出门以后我就决定不参加那个劳什子升旗仪式了。
我心中另有所计较。
然后升旗仪式就开始、然后结束，鬼民们就一窝蜂似地朝施粥处扑过来。
但是今晚不同了。
鬼差、鬼民，他们都在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拉磨一样转着粥桶不停转圈，根本插不进来。
我兴奋地用这种蛮横方式保护着粥桶、等田亮亮赶来。
果然，田亮亮很快就从人堆里钻进来，又惊又喜地望了望我、然后趁我猛然一顿身的刹那，扑过来抢了两只大碗、不由分说便朝桶里舀粥。
——我就说嘛，要是连这点默契都没有，那还叫什么合作伙伴？
田亮亮舀到粥以后，一只手抬起来给自己喝、另一只手则做了个倾碗一倒一泼的动作；我的驴嘴早就大张着等待这一刻了！
于是一碗稀粥全部入喉、一点也没有溅到地上。
喝完粥以后，我撒腿就跑；田亮亮随后将两只碗一摞，也跟着我跑。
整个过程就是一眨眼之间。
鬼民们这才反应过来，一边上前抢粥、一边破口大骂田亮亮和我，但是我们已经跑开了一段距离，要追我们还是要粥？这个并不难作出选择。
第二晚也是如此，因为总要等升旗以后才开始散粥，因为驴子的特殊身份，我和田亮亮仍然占了先机。
这下鬼民们不干了！他们吵吵嚷嚷着要去找阎王告状。
当然，这种小事情是轮不上麻烦阎王他老人家的，要不然他得累死！所以这事就由负责冥城治安和秩序的大人来解决，他随即派了鬼差来叫田亮亮去问话、顺便叫上了我。
城守衙门，联名告状的人很多，而等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不少。
为一头驴子而闹起了官司，这事情相当罕见；或者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稀奇事儿。
惊堂木一响，大堂寂静。
鬼差分列两旁，我和田亮亮象赶赴鸿门宴一样穿过鬼丛。
这一幕本来只会在电视的古装戏里才见得到，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成为现实。
我当然无法表达意见，就只好由田亮亮来应付了。
田亮亮的话不多，但是他为我辩护的过程很精彩。
鬼民们说，我这头驴子坏了规矩，不参加升旗却先跑去抢粥。
田亮亮说：“从来没听说过驴子必须参加升旗仪式。”
鬼民们又说：可是驴子怎么能喝粥？
田亮亮则回答：“从来没听说过驴子不可以喝免费的粥。”
城守也有些犯难，田亮亮说的不错，在冥城的历史上这种两情况的确都是没有先例的。天知道这唯一的一头驴子究竟是怎么出现在冥城里来的？！
所以他的裁决是：驴子确实不必参加升旗仪式；但是在驴子究竟能不能喝粥一事上他也拿不定主意。
接下来田亮亮陈情说：“你们要是不给粥，我的驴子肯定会发火，他要是发怒踩翻了粥桶的话，大家都得一起饿肚子；再说，我们只不过是需要两碗粥而已！先前你们抢粥的时候都没给我留一点，我说什么了吗？现在我的驴帮帮我，可没有坏规矩。我认为可以让它喝粥，因为他是一头和鬼一样聪明的驴子，而有些象驴一样蠢的鬼就不应该给粥喝。”
城守听了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
在这件事情上他觉得十分有趣、再说田亮亮说的很有道理。
我是冥城里的唯一一头驴子，所以大概是物以稀为贵，所以城守决定为我说说话。
所以他对鬼民们说：我不但是一头聪明的驴子，更是一头懂事的驴子，更是一头连莫少都头疼的倔驴子。
所以要是惹怒了它，保不齐到最后大家都没有粥喝。
第二，象鬼一样聪明的驴子的确罕见、而象驴一样蠢的鬼却多的是。基于这一点，让它喝碗粥怎么了？
不过城守再将话锋一转，又斥责田亮亮和我说：“本守决定开恩，但是你俩也不可不知进退！今后必须安守本分不可无端生事，此外但凡城中谁家有重物运送、驴子切不可故意推诿。”
田亮亮抢着说：“运送可以，适当优惠可以，但必须收取一些费用。”
城守说那是自然！便又问谁还有异议？
鬼民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只得同意城守的裁定。
田亮亮也代表我表示接受了城守的意见，至于今后有谁要故意使坏、用重物来折磨于我，也只好到时见机行事了。
城守最后让鬼民们先行离开，却又留下田亮亮和我，他另行有话要交待。
谁知道众鬼离开之后，城守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正当我和田亮亮面面相觑的时候，莫少这个大肉球从后堂转出来，得意地朝着我们冷笑。
田亮亮问他：“你想干什么？我们可不怕你！”
“嘿嘿……”莫少脸上的肥肉抖动，他得意地说，“不要那么紧张！今天要不是老子和城守打了招呼，你们能轻松过关？”
哼！我可不想领这个情！
莫少又接着说：“城守大人不是说了，今后有的是活干，还不磕头感谢老子？”
我和田亮亮一动不动，冷眼望着他。
我们的反应让莫少很是不爽。他想了想，就沉着脸说：“那好！你俩的吃饭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以后工作有的做，收入又稳定，但要记住：钱都是老子的，如果敢漏交一个子，可不要怪老子心狠手辣，滚！”
……
从城守衙门里出来，我倒是若无其事地朝前走，而田亮亮却有些怏怏不乐。想想也是，今后有数不清的苦活累活在等我们去做、而赚到的钱都是莫少的，这种情况下谁开心得起来？
我现在虽然无法将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但至少明白他的心情。
不管怎么说，我不属于这里的；田亮亮也是一样。
目前来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我一定要寻找机会返回人间去、而且还要带上田亮亮！
但是办法在哪里？
可惜田亮亮不知道，我变回原样的关键是他的孪生弟弟。
我一边踢踢踏踏地走着，一边在心里寻思其他的法子。
想来想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情恐怕还是得落在田晶晶身上。
由于我个人的原因，才把自己变成了驴子；如今这个局面，想要变回原形，就必须联络田晶晶，也就免不了得和黑猫打交道。
而黑猫总是和莫少呆在一起；所以，与莫少的恩怨纠葛也就是免不了的了。
归根结底，为莫少卖命工作挣钱，又似乎是别无选择的；天知道，这一大笔钱，单靠揽工做苦力的话，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凑齐！
郁闷的是，所有这些想法都无法让田亮亮知晓。
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我和田亮亮却相处得非常之好！
在他的眼里我仍然是一头驴、但却是让孤独的他极为开心的伙伴；所以他一整天都在叨叨“缘份”这两个字。
对于生前过往，因为经由奈何桥而来，他早已经不再记得一星半点。
但我仍然看得出来，田亮亮为我们能够心领神会的默契非常开心。
对我来说，冥城依然是异乡，所以有个同乡好友是多么的重要！
既然是异乡，最后总要离开；现在的我，却在不停地为羁縻此间百般无计而烦恼。
田亮亮感觉到我的不开心，但他误会了、以为我是为没钱从莫少那里赎买自由而难过；所以他虽然没有过多安慰的话语，但是在赶活的时候更卖力、更照顾我了。
今天的第一趟活计还是送水。
田亮亮从全城共用的那口大井里把水取上来装进容器、拧紧盖子，再上鞍、由我驮着运送过去。
雇主家就在莫少家隔壁的隔壁。在接到任务的时候我们曾经犹豫了一下，倒不是害怕莫少而是觉得，不是冤家不聚头，万一碰见了难免就要有碰撞。
不过最后还是赚钱的念头占了上风。田亮亮最后拍板决定，我们索性不从正门前经过、而是从后门多绕一段路过去。
莫少家的宅子在冥城西边，正门有鬼差守卫；后门掩闭，门外是一条窄窄的巷子，静悄悄的，很少有人经过。
第一趟过去、平安无事，雇主家接了；又吩咐还得再送两趟。
第二趟回转，我无意间抬头又看到黑猫，她这时正趴在墙头逸出的一根树枝上睡大觉；离她最近的地方，一簇花开到极致，但那花色却是血一样的颜色，着实让我看着不舒服。
第三趟到这里，黑猫又不见了。嗯，走了好！她一出现准没好事，见不到的时候我心里的疙瘩才稍觉松缓。
……
终于收工。
我和田亮亮无声地沿头巷道朝前走，田亮亮的脸上带笑、我也挺高兴的，——雇主好慷慨，多给了几枚冥钱。虽然在他眼里这几枚冥钱不值一提，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意外之喜，等于又多增加了几分希望，这当然令人开心了。
可是没走出几步我和田亮亮就都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