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完全可以漂行却偏要坚持用奔跑的方式来完成所有动作,这个傻乎乎的家伙,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一定会慢一拍的。

    慢一拍,就一定会事事落在众鬼的后面。换句话说,慢也就没有优势和竞争力。所以催命鬼的竞争力就连醉鬼,懒鬼,色鬼……这一类酷爱大床的弱势群体都比不上。

    其实田亮亮做事情还是极为认真的,只不过他是在顽固地坚持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罢了。至于为什么要坚持,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由来。明明知道自己的方式与众不同,低效,但还是不改,并且他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我想这是曾经作为活人的潜意识。

    所以他只是有点不可理喻而已,众鬼可能不喜欢他、但并不厌憎他,再加上不时可以拿他来逗乐出气,所以这个奇葩的存在,在冥城里的鬼缘还不算坏到不可收拾。

    很快他就有了一个外号叫:“催命鬼”。

    然而,随着我的加入,事情正在发生变化……

    冥城里最大的广场就在阎罗殿前面,有守卫,还有鬼差小队巡逻。

    每天的升旗仪式就在这里举行,全城居民都必须参加,不得有误。

    田亮亮也不例外;例外的是多了我这个驴子同伴。

    田亮亮和我还是最早出发、却是最后到达。

    长腿咚咚、四蹄踏踏,我们这一对奇异组合,招来了鬼民们诧异的目光。

    全体肃立,行注目礼,奏乐,黑色的旗帜在鬼差牵引下缓缓攀升。

    可是在听到乐曲的那一刻,我差点笑出声来——竟然是人间用来送终的哀乐!

    可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田亮亮就悄悄制止了我所有的动作。

    升旗仪式结束,鬼民们就慢吞吞地自觉散开。

    然而也只是看起来慢而已,在广场的另一侧照例有供应免费的稀粥;鬼民哄抢食物的速度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田亮亮的速度本来就不占优势,现在又受到我的拖累。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三个饿死鬼在最后搜刮粥桶。

    田亮亮苦笑着回到我身边;我只好对他报以同情的目光。

    想要互相安慰一下,但是不用了,我们的腹部不约而同地都在咕噜作响。

    “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工作,要不然,今天就得饿肚子!”田亮亮愁眉苦脸地对我说。

    我打了一个响鼻,表示理解。

    然后一起出发去揽工。

    朝前走了几步,仿佛心有灵犀,我和田亮亮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了一下,结果就看见黑猫出现在墙头看着我们两个。

    我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过也无暇考虑其他,还是一路紧跟着田亮亮朝前走。

    奇怪的是,今天的活计不少:先是驮了几趟井水,送往几处高门大宅;紧接着又运送了几大口袋药材;这都还不算完!就在我和田亮亮打算收工的时候,却又跑来一个鬼差,把我们叫去给一个富商搬家:乔迁之喜且要赶择定的吉时,工作量可真不小,我和田亮亮承接的都是重体力苦活。

    天快亮的时候,我和田亮亮都累到快趴下了;可是,钱币在袋子里叮当作响,心情就很好了。

    吃饭问题才是大事情,先把这个难题解决了,其它都可以从长计议。

    本来已经过惯了饿肚子生活的田亮亮恍然大悟,很兴奋地对我说:“我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的工作这么容易找,原来是因为干活的驴子最抢手,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这话让我又悲又喜:尼玛、难道我看起来真的像驴吗?还是冥城居民们没见过四足动物、连驴和马都分不清?

    不过,我也只能强迫自己努力去适应这是鬼非人的生活。

    接着田亮亮象是告诫自己、又象是叮嘱我说:虽然今天赚的不少,但还是要省着点花,毕竟不可能好事天天有。

    但是,这个想吃顿饱饭的愿望马上被砸得粉碎——莫少爷又来找麻烦了。

    大肉球带着鬼差堵住了巷口,时间地点拿捏正好:“催命鬼你成心和劳资过不去是不是?把钱拿来!”

    田亮亮张了张嘴,却又强忍着没有吱声。

    我已经很了解发田亮亮的性格了!他从来都能忍。

    但我却不能。

    凭什么?辛苦一夜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他凭什么要把这点可怜的饭钱夺走!

    我暴怒地叫唤、不停地蹬腿撩蹄子,悲愤地用咒骂大肉球。

    我的激烈反应让田亮亮和莫少都惊诧不已。

    “娘的,你听得懂?难不成你那驴脑子开窍了不成?”

    “尼玛,我是人,不是马也不是驴……”

    我的驴语却让莫少这个大肉球笑骂起来。

    他一挥手,几个鬼差就扑上去,掀翻了催命鬼,再一通拳脚,将他打得在地上不停翻滚。

    莫少自己则骂骂咧咧地自行上前来牵了缰绳,又想尝试用他那巨大的身体来压服我。

    这就让我更加愤怒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和他同归于尽!

    然后笨拙的压迫和不要命的反抗再次开始,虽然是一边倒的对决。

    莫少一直不能如愿,也是火冒三丈,于是吩咐鬼差们不要再管催命鬼了,一齐过来帮把手,他就不信邪、还非得降服了我不可!

    又是没有新意的老一套玩法……

    尽管莫少用身体将我压成了一张饼、又将我的骨头一根一根拆成一堆乱柴禾,我都在痛不欲生之后又回复如初。结果除了让自己又累又气、呼呼喘气而外,他再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在这个过程中,田亮亮在一边一直看着,莫少折腾、我一有机会就反抗;田亮亮的双眼含泪、表情越来越严肃。

    另外还有一名看客,黑猫。

    自打莫少顾不上理她开始,她就步态优雅地蹑到田亮亮旁边,蹲坐在地上,意态悠然,象极了一个无关的旁观者。

    莫少最后真是气急败坏了!他声嘶力竭地朝鬼差们吼,要他们把我拖走扔进十八层地狱。

    鬼差们则惶恐而又为难,显然那些地方虽然恐怖,但也不是想进就进的。特别是,对“驴子”来说。

    “我不管,我要它永世不得翻身!”

    莫少跳着脚大喊。

    “莫少爷……”田亮亮突然说了半句话。

    他的声音不大,被莫少一伙完全忽视了。

    不过,却被地上气若游丝的我听见了。

    “没用的,田亮亮!这事你别管。”

    我心里暖暖的,知道田亮亮担心我,但我不希望他再卷进来;一切由我来对付就好!但我真没法说出这些话来。

    莫少继续大骂和催促,鬼差们只得上前来拖我。

    我则快意地冷笑,且看莫少如何处置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听见田亮亮大吼一声“莫少爷,住手!”

    嘿!老实的兔子也急眼了吗?我看着田亮亮,眉头扭着、牙关咬着,望向莫少的眼神刀子一样,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利气和锋芒。

    不单我觉得陌生,就连莫少他们都为之一怔!

    “你老家伙,是不是也活得不耐烦了?”

    莫少逼视着田亮亮,一字一顿地问。

    田亮亮显出些畏缩的样子,下意识地伸手摩娑黑猫的背毛。

    而黑猫则尾巴渐渐翘起,很享受的样子。

    莫少不由得鄙夷地冷笑一声,转身吩咐鬼差朝我动手。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我看见田亮亮突然闪电一样出手,一下子掐住了黑猫的脖子!

    这个过程太快了!当时黑猫吓得一缩头便要蹿开,可还是迟了。

    “嗷呜……”

    黑猫凄厉惨叫。

    又是掐脖子,这个套路我太熟悉了!

    几乎就在同时莫少的身子一抖!

    “放开她,你疯了吗?!”

    莫少痛苦地大叫起来。

    田亮亮斩钉截铁地说:“我没疯,我要带上猫和驴,一起下地狱!”

    哈哈,原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天亮了。

    人间在这个时候苏醒、冥城却正好相反。

    但我和田亮亮却因为兴奋而失眠了。

    我们的坚持终于让莫少认怂了。

    一番讨价还价的结果是:田亮亮承诺不随意伤害黑猫;作为交换条件,莫少同意我离开,但我和田亮亮必须在规定期限内上交为我赎身买自由的钱。

    我和田亮亮当然都很饿,同时身上的伤也让我不时痛得身子打颤想要呻吟。

    但是舒畅快意的感觉,又让这一切不值得一提。

    能和莫少谈判和妥协,真不容易!

    田亮亮一天都在和我描述他的挣钱计划、而我也乐于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田亮亮最后又对我说,虽然刚认识,但他总感觉我们就象是做了很久的朋友一样,亲切、默契。

    我没法说话,只是将脖颈向田亮亮的胸前靠了靠,——只能以这种方式向最喜欢的小伙伴表示认可。

    但是在田亮亮的眼里,我还是一头牲口。尽管性情相投,而且他还喝过孟婆汤,就算我变回原来的样子,他也不再记起过往。

    是不是老天注定,要我保持沉默?

    唉……我想变回原来的样子、就算是做鬼也行。

    不不不,还是人间好,好想和田亮亮一起回去!

    一觉醒来,我还是有些困、想赖床;不过接下来因为田亮亮的一句话,叫我如何好意思荒废时日?

    田亮亮说,为了早日、彻底摆脱莫少,我们必须不顾一切地赚钱!不过他又表示说,我昨晚被莫少折磨得够呛,要不就休息半天?反正大家也不可能强行要求驴子也必须参加升旗仪式。

    虽然知道田亮亮的确是出于关心,但这话反而说得我不好意思地紧跟着他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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