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说明了来意,张湛很爽快的帮他翻找起一个月前的病历,不到五分钟,那份属名叫林怡的病历就摆在了小可的面前。他翻开病历看了几眼,上面全是些他看不懂的数据和指标。张湛也瞧出了小可的迷茫,他看了一眼手表,便坐到小可身边,“你想查什么?”

    “我想知道她生的那个孩子的情况。”

    张湛每天的工作量很大,对方又是一个月以前的病人。他细看了病历的最后几页,才想起来这名病人的情况,这时竟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说:“那是个死婴。”

    “畸形儿是吧?”

    张湛沉重的点了点头,“没错,我见过那个死婴,而且那台手术就是我做的。”他又加了一句,“是剖腹产。”

    张湛喝了一大口水,冷静了半天才说起他对那个死婴的记忆。

    “那个婴儿不到六个月就早产将要出生了。为了病人的生命安全,不得不提前给她做了引产。只是那婴儿的个头却比正常孩子大。而且彩超里看到它的身材并不像正常婴儿那样。为了孕妇考虑,只好进行了剖腹产。哪想到那孩子一取出来,我和护士都……”

    他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好半天才吐了出来。想必是那段回忆给他带来的震撼太过强烈,每每想到都会承受过大的压力。恢复平静后张湛继续说:“我和助产的护士都有十来年的接生经验,处在各发育阶段的死胎也见得多了。说实话,就算看到堕胎时被镊子夹断的胎儿残肢断臂我都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听到这里小可眉毛已经皱了起来,他哪里知道“堕胎”二字里竟然包涵着这等的残酷场面,而张湛接下来的话更在考验他的承受极限,只听张湛接着讲:“可是,那个婴儿,它的样子,怎么跟你形容呢,中学生物课本里讲过生物进化吧?”

    “你说的是什么人类、鱼类、蝾螈什么的胚胎期对比的那张图吗?”

    “海克尔的胚胎进化图,虽然后来被各种推翻,但这图也多少反应了生物进化论的一些基本内容。”

    小可不解的问:“进化论和那个死婴有什么关系?难道它进化成了超人?”

    “不,恰恰相反。”张湛说:“高等生物,我说的是高等动植物的胚胎发育,都是从一个受精卵开始的。而在发育初期不同的动物却都经历了很相似的变化过程,那就是都有鳃裂和尾,而到了发育晚期,它们的变化过程也都停留在了各自相应的阶段。”

    “鳃裂?”小可听到这个词,便想象出人类身上长出鳃时的样子。

    “像人这样的高等脊椎动物是从古代的某些低等脊椎动物进化而来的。所以和两栖、爬行动物和鸟类在胚胎发育的初期十分相似,古代脊椎动物共同的原始祖先生活在水中,所以陆生脊椎动物和人在胚胎发育过程中会出现鳃裂。除了鱼以外,其他动物包括人的鳃裂到了发育后期就都消失了,人的尾也没有了。

    这一系列的重演始祖发育的过程大约在胎儿13周之内完成。之后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体形态。当然,我前面说的都不是重点,只是要你清楚胎儿在母体内的大致变化情况。”

    “那么,重点是……”小可等着张湛的答案。

    “重点是,这个婴儿发育到了类似于爬行动物的那个阶断就像是循着爬行动物的方向直接发展了过去似的。”张湛的语速明显加快起来,“它的样子有些像蜥蜴或是科摩多龙。但是尾巴明显短得很多,头又特别大。以它脑容量占体重的比例来看,如果它能活下来,智力水平又不该定义为爬行动物的。它的头部有七八分像人类,但是嘴又大得多。还没出生就长出了两排尖利的牙齿。而且头部的朝向和爬行动物一样是冲前的。”

    张湛描述完了他回想起来的那幅场面,紧张之余兀自有些哆嗦,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来。他用白大褂的袖子抹了一把脸,又喝了一口水。这才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瘫倒了一样。

    小可尽量脑补着张湛描述出来的死婴模样,但他没亲自看过,并不会像张湛那样有压力。他见张湛渐渐平复了情绪,便提出了他的疑问:“张大夫,既然以你十余年的经验,见了这个死婴都会惊讶成这个样子,那你没给那死婴取样做个dna比对什么的吗?或许可以得出它和哪种生物血缘更近的结论。”

    “它终究不过是个畸形的死婴而已。婴儿的家属受到这种刺激后都不愿再多面对这个问题,主张第一时间处理掉尸体。这又不涉及任何伦理和刑事问题,我们也只得照做了。”

    小可心想,既然那个畸形的死婴已经被处理掉了,那么能从张湛这里获得的信息也不过是听了张湛讲的一堂生物进化课而已。但这些也足以用来作为和顾大夫沟通的起始内容了。他向张湛说了些感谢的客套话,便辞行离开了医院。他已经不打算逐个打听那些生过畸形儿的妇女生出的死婴情况。那些既考验着他的承受能力,对对方来说,又是一个太过沉重的话题。因而他决定直接去找顾大夫。

    一路上小可还在想着路口摆棋摊那位老大爷的话,那最后一个死婴的畸形状况又不同于张湛的这个病例。会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胎儿在发育期出现不同初始阶段的各类异变呢?难道当真有什么龙脉一说?

    小可按照地址找到了顾大夫的家。令小可有些吃惊的是,她家胡同的路口处正停着叶婴落的车,此时叶婴落的车并没有熄火,也不知她是刚刚到;还是准备离去。她在车里看到小可时,眼中竟带着几分惊慌。

    “夜莺?你怎么在这里?”

    “噢,我开车刚巧路过这里,你知道的,我喜欢兜风。”

    小可疑惑的问:“不对吧?这个社区这么破旧,路面窄的可以,你那速度在这里能开得舒心吗?”

    叶婴落正想辩解什么,却见一位中年妇女自胡同第一间院落的门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几袋礼盒。小可依稀记得这老人就是顾大夫。

    只见顾大夫不疾不徐的来到叶婴落的车前,伸手把那几袋礼盒放进叶婴落的车里,“姑娘,把你的礼物带走,以后别再来了。”

    “阿姨,您别……”叶婴落想要推让,却见到顾大夫态度坚决的松了手。

    小可这才明白,原来叶婴落已经在他之前便来找了顾大夫,他脑筋一转,突然想起大秋哥说起的和他争夺宏卫社区开发权的台海集团,叶婴落就是台海人,自她上次潜逃后,这次回来竟然如此大摇大摆的四处闲逛而不再被警方追踪,想必她就是那家台海来的大财团的人了。想到这里,小可便冷笑着问叶婴落:“怎么,夜莺,你也是来说服顾阿姨搬迁的?”

    叶婴落并没回答小可的话。她上一次在宏卫社区的社区服务站碰到小可并非偶遇。而是想要得知大秋哥一方的进度而已。哪想到大秋哥集**来的人竟然是小可,而小可不主动找顾大妈,却又思维发散的研究起“怨婴”事件来。她想到小可很可能因为再次被她欺骗利用而生着气,只得装作没听见他挖苦似的问话。

    顾大夫是位慈和的长者,她看了小可一眼,“小伙子,你也是来劝我搬迁的,你们公司又打算出多少钱啊?这姑娘出手就是一百万,可吓坏了我老太婆啦。我都埋进土里一半的人了,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小可笑着看了叶婴落一眼,心说你这姑娘也不研究研究顾大夫的背景,她是缺钱的人吗?像她这样清高的学者,你越提钱她反而会越生气的。

    于是他摸了摸光头,露出一个很乖巧的笑容,“阿姨,您眼力不错呀,我的确是来劝您搬迁的,而且跟她也不是一路。您看我大老远专程来了一趟,累得腿都直了,我又不像她一样出门就开车,就是老板手下一打工的。您行个方便,让我去您家坐坐好吗?我保证不提搬迁的事。咱娘俩就闲唠唠,听说您广场舞跳的不错。最近有首新歌特火,叫小香蕉,我也挺爱跳的,还想要您指点指点呢……”他说话间便扶着顾大夫的肩,像见到了自家长辈一样撒着娇把她往院子的方向推。

    顾大夫见小可长得招人疼,说起话来又颇为得体,竟被半推半就的带着他进了院。

    叶婴落表情僵住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个上午已经前后找过顾大夫两次,老人家虽然显得很礼貌客气,却已经郑重声明过不希望再被她打扰。哪想到小可摆明是来劝她搬迁的,几句话却哄得顾大夫高高兴兴的让他进了门。

    叶婴落打开车门,也要借着机会跟进去,她随手拎出那几袋礼口,想了想又丢回了车里,快步跟上了小可。

    小可嘻嘻一笑,“你这就对了嘛,我空手来的,你再送一份厚礼,那不是摆明了寒碜我吗?”

    顾大夫也没拦着叶婴落,她招呼二人进了院,问:“怎么,你们俩是竞争对手,竟然私下还认识?”

    “认识。”小可撇着嘴说:“这丫头每次找我,都别有用心。等哪天我没有了利用价值,我俩自然就不认识了。”

    “小可,我不是顾意瞒你的,顾阿姨这件事,我原本没想到你们公司会派你来。”

    顾大夫却淡然一笑,招呼二人进屋,还劝他俩别再争执,“你们俩私交不错吧?别为我老太婆这点事闹红了脸。反正你们俩哪一方的面子我都不会给的。”她上来便表明了态度,只希望小可履行不提搬迁事宜的承诺,也免得她这样有涵养的人再拉下脸来赶他走。

    顾大夫家中那个种满花花草草的院子本就不大。她家这间房子却也小的可怜,不过是一座四十多平米的老少屋。只是经过她的精心打理,室内显得既整洁,又宽敞。老人的生活也很节俭。室内除了一部老旧的彩电、一台笔记本电脑以外,竟然连冰箱和洗衣机等日常家用电器都没有。

    小可却并不认为顾大夫的生活有多贫乏。因为她家里的墙上和桌子上摆满了各类的奖状和锦旗。在有些人眼里,精神层面的满足远高于物质需求,小可看得出来:顾大夫就是这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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