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已经到了醉仙楼。

    袁天罡抬头一看,果然,门梁上挂着崭新的牌匾,一看就知道是新完工不久。

    楼内小二见两名道士来到门前,紧忙出门来迎:“两位道爷,可是也来瞻仰张真人说书之地的?”

    “是极是极。”不等袁天罡开口,带他们来的陈老汉便道:“小二哥,这两位道长可都是远道慕名而来,你们可不要仗着张真人在这里说了几天书,就店大欺客。”

    小二哥笑容满脸,连连作揖:“老爷子您说笑了,咱们醉仙楼讲究的是以和为贵,更何况,听了张真人这么些日子书,咱们就算为了张真人,也不能给张真人丢脸不是?”

    “像话,像话!”陈老汉拍手大笑。

    袁天罡施了一礼道:“陈老哥,说了这一路,看您也累了,正好现在天色不早,不如我们进去喝两杯?”

    陈老汉摆手道:“免了,免了,老汉我是看二位道长面生,怕有人仗着张真人的名声,欺骗二位。现在醉仙楼老汉带到了,您二位只要往里边一进,多了解了解张真人,这华原县也没人能骗得了二位,老汉我也就放心了。”

    “陈老哥果真信人,端得厚道!”袁天罡伸手一翘大拇指,转而又道:“不过老哥,贫道听了老哥宣讲一路,若不请老哥吃完酒,心里难免不痛快。更何况,老哥还有些没讲到的地方,贫道还想多向老哥请教请教,还请老哥莫要推辞。”

    陈老汉并非客套,摇头摆手道:“袁道长还是莫要再说了,老汉家里还有妻儿,等着老汉回去吃饭咧,就不能陪道长了。而且,两位道长进了这醉仙楼,恐怕也没工夫搭理老汉咧。”

    “陈老哥这话是何意?”袁天罡满脸疑惑不解。

    陈老汉嘿嘿一笑,只说:“两位道长进去便知,进去便知。”然后便转身告辞。

    袁天罡回头与徒弟对视一眼,他那徒弟果然不爱言谈,走了一路,一句话没说不讲,这时候竟也只是点点头,不熟悉的,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直到小二上前来请:“两位道爷,可愿进楼坐坐?”他那徒儿才应了一声:“恩。”转而又看着袁天罡。

    袁天罡嘴角一抽,当先带头往里面走,刚进门口,就见里面高朋满座,却并无一个吃酒言谈的,反而一会儿望望墙壁,一会儿低头动笔,仿佛在抄着什么。

    小二恰时在身边小声道:“两位道爷,您们是先吃饭,还是先抄写‘阴符经’?若是先吃饭,小的这就下去给您吩咐;若是先抄经文,小的也给您们安排案几,及文房四宝。道爷放心,小店凡是前来抄张真人所留经文的,笔墨概不收费。”

    “抄甚么经文?”一直不说话的李淳风终于开口。

    此二人正是日后名满天下的袁天罡、李淳风师徒,此次外出游历,本是袁天罡带李淳风观测天下风水,传李淳风相人、风水之术。不料日前在同官县听闻这华原县竟出了一位活神仙,心生好奇,这才转道前来。

    小二哥闻言往墙壁上一指,面带崇敬道:“二位道爷且看,这便是张真人所留‘阴符经’了。小的不通文墨,知不道阴符经经文真意,不过听往来道长们说,此经文一出,除圣祖皇帝所著《道德经》外,天下便再无经矣!”

    “知不道”,是这华原县的俚语,意思就是不知道;圣祖皇帝,便是老子李耳,李渊登基便奉老子为祖,虽然没有追封什么谥号,民间却也有代称。

    恐怕日后李治追号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也是因民间叫得多了,定一个正统封号。

    袁天罡、李淳风顺着小二所指看去,先前谈话没有注意,就见东侧面的墙壁上,果然密密麻麻布满二十多行小字,认真细看,顿时心神震动。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故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五贼在心,施行于天。”

    “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不知不觉中,两人竟都下意识念出声来。

    小二在旁边垂手侍立,也不阻拦,也不打扰;周围抄写经文的人抬头看了眼,也都微微一笑,仿佛对两人的表现表示十分理解。

    良久,袁天罡才收回目光,蓦然回首,道:“淳风,你怎么看?”

    李淳风这才被惊醒,沉默良久,正色道:“此文,非深于道者,不可作也!”

    “是啊,非深于道者不可作也……”袁天罡再次回首看向经文,喃喃自语,尤其当看到开篇十字,不由暗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仅此一言,可抵万篇!

    ……

    时间一晃,日薄西山,钟馗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因着担心怕钟馗真有什么意外,下午孙思邈并没有回绿柳巷,张玄清也一直守在钟馗旁边。

    说实话,虽然他之前解释的头头是道,但他真说不准钟馗有没有事。

    见钟馗终于醒来,他立即一脸喜色道:“钟公子,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钟馗先是蒙了下,接着脸皮子一阵抽动,额间渗出冷汗,坐起身子,抱拳道:“多谢道长……道长的‘酒精’还真是……还真是……呵呵……”虽然最开始的疼痛过去了,可他此时仍觉得背部传来火辣辣的烧灼感。

    张玄清干咳一声:“不必言谢……不必言谢……”正好刘神威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房间,道:“师叔,师父估计钟公子该醒来了,让我……”说着,见钟馗已经坐起来了,闭口走上前,把药碗墩在案几上,眨眨眼道:“钟公子,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钟馗冷汗依旧:“感觉好多了……好多了……”真的好多了,至少……疼痛感十分清晰,应该死不了……吧?

    张玄清趁机道:“钟公子不用担心,你现在之所以还会感觉到疼痛,都是酒精遗留的问题……恩,没什么大事,既然神威来了,就让神威照顾你吧。神威,你看着点钟公子,不要让他有大动作,师叔我跟你们去做饭。”说完赶紧逃离房间。

    再待下去,他尴尬症都要犯了。

    刘神威闻言却浑身一僵:师叔还会做饭?我怎么不知道?舔舔下嘴唇,打了个哆嗦,可别把药材煮了就好。

    事实证明刘神威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张玄清身为一个行走江湖的骗子,没人照顾,如果连饭都不会做,干脆直接饿死得了。

    等天色微暗,张玄清端着一桌子炒菜走出来,刘神威简直快惊掉了眼珠子。

    这时候虽然已经有了炒菜,但大多数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再或者就是大商家、大酒楼的绝活,基本都是不传之密,传男不传女的那种。醉仙楼之所以能作为华原县第一酒楼,就是掌握了一手炒菜的绝活。

    不过这时候炒菜虽少,油的种类却不少。北魏末年贾思勰编著的《齐民要术》中提到了动植物油有大麻子油、芝麻油、苏籽油、芜箐籽油、猪油、牛油和羊油等七种。可惜,油这种东西是很贵的,一般老百姓也只能点点灯用,用来炒菜实在是太奢侈了。

    济世堂虽然是个医馆,且名声不小,可说实话,挣的钱却不怎么多,甚至都可以说是极少。

    盖因孙思邈给穷人治病一般都不收钱,或者只收个药材钱,给不给的够还两说。

    也不知道是孙思邈真的慈悲为怀、医者仁心,还是孙思邈舍不得放弃那些给他试药的“小白鼠”。

    总之,济世堂寻常吃的也只是粗茶淡饭,买的油也只是用来点灯用。且由于刘神威手艺的问题,那菜色最多也只是能吃。

    眼见得张玄清端来一桌子只有在醉仙楼吃到的炒菜,刘神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磕磕巴巴道:“师……师叔,你把醉香楼的厨子绑架了?”

    “给你吃你就吃,费什么话!”张玄清狠狠瞪了这小子一眼,这叫什么话,自己是那种人吗?不过……这主意似乎挺靠谱的样子。

    此时孙思邈也结束了前堂医馆的事,见此不由赞叹道:“道兄真是学究天人,明医术,通道法,会做菜,不知这世间还有什么是道兄不会的。”

    “生孩子啊……”张玄清下意识回了句嘴。

    孙思邈:“……”

    刘神威:“……”

    钟馗:“……”

    您老还真不谦虚!

    吃过饭,孙思邈给钟馗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先在医馆住下,等过几天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再离开不迟。

    夜色降临,天色愈暗,刘神威、孙思邈相继回房休息,张玄清却跟在钟馗身后,到了钟馗房间。

    “道长找钟某可是有事?”钟馗面露疑惑,不知道张玄清跟着他做什么。

    张玄清看看外面,把门关上,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钟公子,贫道也不瞒你,今天中午确实是贫道考虑不周,这才……”

    还没说完,就被钟馗打断道:“道长不必自责,道长肯施手相救,钟某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罪道长?”

    张玄清摇头摆手道:“你也不必安慰贫道,贫道找你来,要说的不是这事……这么说吧,贫道因白日之事,心感愧疚,故来劝你,此次还是不要进京的好。否则……恐不仅科举难中,更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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