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全然暗下来以后,一群浑身泥土的人在嬉笑声中走进院子,沉浸了一天的小院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嫂子,今天晚上做得啥子好吃的呦!”话音未落,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就钻进了房门,抬腿就直奔灶台,“呦,炖肉哦,今天晚上兄弟伙们可是有老口福老!”

    小伙子一见锅里的红烧肉,眼睛就直冒绿光,这可是王婶的拿手好菜,他也顾不得那咕嘟嘟的肉汤,居然就要伸手去捏锅边的一块五花肉。“啪”的一声,王婶一铲子就拍在了小伙子的手背上,疼得他一个哆嗦,就缩回去的手还不住地甩着。

    “顺子,就你心急!”王婶蹦着个脸说,“你这脏兮兮的手一抓,别人还吃不吃了,先去洗洗!”

    “嫂子,都是兄弟伙,怕啥子嘛!”顺子笑嘻嘻地说,又想往锅边凑。

    “家里有客人,你注意点!”王婶瞪了一眼顺子,“囊个大老还毛毛躁躁地,就该你连个堂客儿都讨不到!”

    这堂客在陪都的地方方言里,就是老婆的意思。

    顺子一愣,抬起头才发现牧原几人,尤其是看到龙灵儿的时候,他的眼神都直了,一张脸胀成了紫红色。

    “快去洗洗,一会儿就开饭了!”王婶笑哈哈地说,“要是晚了,你就蹲到院子里扒饭吧!”

    顺子一听,这才扭身朝院子里跑,出门的时候还撞到了门框,震的门上的尘土都在掉了下来。下午睡了一会儿之后,妞妞就醒了,这时候也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和豆子争抢着给一伙人递毛巾,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他老汉儿,这几个就是豆子领过来的朋友,是他们看好的妞妞的病!”王婶拉过一个壮汉,介绍说。

    这个男人也就是三十岁出头,皮肤黝黑,不过相貌却透露着几分精明,他正用毛巾擦着头发和脖子上的水渍,胳膊和胸口的肌肉鼓胀胀的,把一件沾满了泥点的t恤撑的几乎要爆裂开来。牧原之前听豆子讲过,这就是妞妞的父亲王金丰,这院子里的十来号人都是他从老家附近拉过来的,在工地上也是自成一队接活干,算是一个小头头。

    “王叔好!”牧原站起身,客气地打着招呼。

    “叫什么王叔嘛,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叫王哥就行!”王金丰爽快地说,“之前就听豆子念叨好多次了,今天挺谢谢你们的!”

    “没事!”牧原摆摆手,笑着说:“我还是随着豆子叫吧,不然这辈分就全都乱了!”

    “行!”王金丰也不勉强,他抄起桌子上的酒瓶子,直接用牙咬开瓶盖子,对一边的张爷爷说,“张叔,晚上一起整点儿?”

    “行,今天高兴,喝点!”张爷爷点点头。

    “张叔,光喝可不行,这饭桌上你可得给我们露两手!”一个汉子也进了屋,笑哈哈地说。

    “二来子,你这手又痒痒了,这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张爷爷虽然嘴巴上教训着,不过脸上却是笑呵呵的,“老头子我就是个例子,这东西可千万不能碰!”

    “行!”二来子说,“我们就是兄弟伙之间打点小牌,输不了个三块五块的,这大的我们也玩不起,家里还有老有小的等着养呢!”

    “张爷爷,你放心喽,平时您老的话我们可是没敢当成耳旁风!”顺子又折返回来,“都老老实实地记在心里头喽!”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别怪老头子我啰嗦!”张爷爷点点头,“平时玩两把没什么,只要心里惦记着家,就不怕走歪路!”

    “哎,老幺儿,这张爷爷是个什么来路,听这口气好像也不简单啊!”郑步附在牧原的耳边,悄悄地问了一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牧原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过老大,一会儿可别把下巴惊掉了!”

    “我去,难不成还是个赌神?”郑步不屑一顾地说,“就算是赌神,我也能稳坐钓鱼台,老大我这屁股,沉着呢,我这两百来斤压得住!”

    晚饭开始,除了牧原三人喝的是啤酒之外,其余的都倒上了满满一杯白酒,就连王婶也不例外。酒杯一碰之后,这筷子的响动就停不下来了,王婶的手艺的确不凡,虽然这饭菜的样子看起来很是一般,不过这味道却是相当的不错,郑步那张嘴巴都快甩到后脑勺了,就连龙灵儿也放下了矜持,端着个饭碗蹦来跳去地夹着每一道饭菜,已经和小饭桌上豆子和妞妞混到一块去了。

    “兄弟,来!”王金丰举起杯对牧原说道,“我是卖力气的粗人,话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王金丰话一说完,就仰起脖子把大半杯白酒灌进了肚子里,这酒量看得郑步这个北方人都直咂舌,这可是半斤装的杯子,这一口下去足足有三两多酒。

    “王叔,我想问问那栋小楼的事,你知道吗?”牧原干完了酒,问了一句。

    “哦,这个啊,让顺子说说,他一天到晚地就打听这些呢!”

    顺子放下筷子,笑嘻嘻地说:“那栋小楼可是被挖了很久了滴,差不多有一年喽!”

    原来开发商从三年前就拿到了这片地的开发权,不过却并没有急于动工,而是先同当地的政府把这一片的户口给冻结了。直到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以后,才在乡镇、派出所等部门的协助下开始了拆迁劝说工作。这片区域不是闹市区,基本上都是散落的小宅子,住户没有多少,所以这拆迁工作进行的也非常得顺利,不过就在开发商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却在这栋小楼这里受到了阻碍。

    这栋小楼的业主姓周,叫周枫林,就是本地的农民。十多年前,也就是九十年代初期,周枫林开始做服装生意,基本上就是把江南一带的服装批发过来卖,两三年的功夫就发了笔大财,直接成了万元户,成了最早富起来的那一拨人。这农民发了财,无非就是置地盖房娶老婆,而周枫林自然也是不例外。把原先的三间破房子一拆,直接在原地盖起了一栋两层小楼,这在当时也是轰动本地的一件大事。

    不过,随着近来年服装行业的竞争力不断加大,周枫林的生意就开始变得艰难起来,之前挣的钱基本上都投到了生意上面,甚至还从银行贷了笔款子。正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开发商就找上了门,开始周枫林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他早就有卖了这套宅子筹集资金的想法。几年前周枫林就从别处置办了房产,这处宅子一直都是空着的,只是偶尔的时候他的父母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不过这拆迁补偿谈判才刚刚开始,双方就因为观点不同发生了口角,依开发商的意思,这拆迁补偿不能按照建筑面积算,而只能按照占地面积算,这可是在剜周枫林的心啊,按照这种算法,这赔偿款几乎就是整整少了一半,周枫林自然是不答应了。

    “因为没有谈拢这件事情,开发商就一边建一边谈,那片地原本就是规划成中庭花园的,也不妨碍先在周围盖房子!”顺子抿了口酒,继续说,“可是不知道谁给出了一个主意,差不多一年前,开发商说是要开建地下车库,就把小楼周围的地都给挖空喽!”

    “嗯,不过那姓周的也是个犟种!”二来子接过了话头,“因为北边就守着江岸不能深挖,那周家的人就从那里爬上爬下的,白天是一个老头守着,晚上就是那户主跑回来住!就这样,居然坚持了差不多一年!”

    “那开发商很有来头?”郑步问了一句。

    “据说开发商的儿子和市里某位领导的公子走的很近!”王金丰说,“反正也是传言,不过这当地管事的领导对这边的工头却很是客气,这些年来,我也在不少的工地上干过活,这事可不多见!”

    “唉,世道变喽!”张爷爷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过就在一周前,那户主突然出了车祸!”顺子神秘兮兮地说,“据守夜的保安私下偷偷地说,差不多一个月前,那开发商请了个大师过来摆了个什么阵,不过当时保安都是远远地守着,根本不让人靠近,他们也不知道那大师捣了什么鬼,反正这阵法没布置多久,那户主就遭车祸了!”

    “顺子,别瞎说!”二来子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二来叔,我可没瞎说,这是我亲口听守夜的保安东子说的,我和他关系好着呢,他绝对不会蒙我!”顺子不服气地说,“大师布阵的那天,东子就守在西边的楼门前,他还听到了鬼叫声,吓得他连裤子都尿了!”

    “那业主现在怎么样了?”牧原问。

    “这就不知道喽!”顺子摇摇头,“据说那小子命挺大的,车头撞了个稀巴烂,可是人却没什么大滴事情,不过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喽滴,弄不好就是脑壳受喽伤,变成个傻憨儿!”

    牧原点点头,他扫了龙灵儿一眼,龙灵儿虽然正和豆子两个小家伙说说笑笑着,不过注意力却全在这边呢。

    “那东西是挺邪门的!”王金丰突然开了口,“那业主我见过几次了,是挺富态的一副老板样,不过最近这一个月可是瘦得有点吓人,一个月掉了二三十斤的肉,完全就变了一个样!”

    “哎,金丰,你这一提我也想起来了!”二来子突然一拍大腿,说:“那家的老爷子这个月头发一下子就全白了!”

    “来,喝酒!”牧原见事情问的差不多了,这气息也变得有点太压抑了,急忙端起酒杯,“小兄弟我今天带着朋友来的有点唐突,先在这里敬几位叔叔、哥哥一杯!”

    牧原的这一提议立刻得到了满桌人的响应,杯子相碰之间,刚才的压抑气氛立刻被冲得烟消云散,只是众人没有发现,在饮下杯中酒的一瞬间,一道厉色在牧原的眼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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