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赵府门外,云岫看着眼前熟悉的府邸,入宫前,她仔仔细细的将这府邸模样刻在心里,时刻提醒着自己等出宫时,切莫忘了回来的路,切莫忘了府邸的模样,爹娘岁月沟壑深刻的脸。

    没有白发苍苍,老泪纵横,欢舞喜悦,赵宏整齐精神的领着一家老小向李显瞻和云岫行礼,林素菀依旧温婉和蔼,一脸慈爱的望着云岫。

    最欢喜的人,自然是缈缈。

    赵宏引着李显瞻和云岫进了府里,连坐都未坐,李显瞻便与赵宏、赵云烨进了书房里商谈要事。

    缈缈叨叨絮絮的说着有关赵府的一切,云岫却是记忆生疏,记得的只是大病醒来后赵府凋零败落的模样,云岫进宫,赵宏被放出大牢官居太子太保,赵云烨升官入京,眼下的赵府相较当年更显出几分贵气来。

    缈缈指着院子里的木马说着云岫小时候经常坐在上面玩,还有院子里的那口大水缸,缈缈说她刚进赵府的时候,个子小,去舀水一不小心掉进了大水缸了,差点淹死,后来是大少爷听到她的呼救声把她从水缸里捞出来。

    云岫摇摇头,仍旧没有半点的印象。

    缈缈又喋喋不休的说她们小的时候跟着大少爷放风筝,到荷花池里捉鲤鱼,云岫教她写字,赵夫人每月十五带她们去山上上香,有时还会宿在庵里。

    “小姐,你还记得吗?沉香庵的仪和师太说你与佛有缘,强留你在庵里住了一小段时间,让你每天跟着那些尼姑念经,抄写佛经。”

    云岫笑道:“难怪我在宫中一直抄写佛经,原是早先就有这么个典故在。”

    却对这些事并无记忆。

    赵云烨从书房出来,见云岫和缈缈在院子里,听到她们的说话,便上前安慰了一句:“忘记的事不必执着去记起来,你只需知道未入宫前,你一直生活得逍遥自在。眼下你已是瑾妃,你抬头望去的天空,只有皇宫,以前的事忘了反而好。”语气中,多添了几分惆怅与无奈。

    从缈缈的欢快里和哥哥无奈的话语中,云岫能够知道自己曾经过得有多自在惬意,爹娘疼爱,哥哥宠溺,缈缈忠心,可入了宫,锦衣玉食,宫娥环绕,却连看到的天空都只是重重宫闱里的一方块,又谈何逍遥自在?

    “哥哥说的是。”云岫笑着道,心里衍生出洋洋的温暖来。

    虽然赵府的一切,曾经的往事,于云岫来说陌生的,但是爹娘和哥哥给云岫的感觉却是熟悉的。

    林素菀到院子里来招呼着他们进屋子里用午膳,用过午膳后,赵云烨陪着李显瞻在院子里走动,赵宏叫了云岫去书房。

    “爹爹。”一进书房,云岫便跪下,“女儿拜见爹爹。”

    赵宏急着转过身将云岫扶起来,斥责了一句:“眼下你已是天子妃嫔,又岂能随意下跪。”

    云岫含泪道:“即便再得皇上宠爱,岫儿都是爹爹的女儿,女儿跪爹爹,天经地义。”

    赵宏脸色动容,眼下书房里只有他与云岫二人,也不在拘着这份礼数,看着云岫略显苍白的娇颜叹了一声:“爹爹虽在外朝也听说了些你入宫后身子一直不爽朗的事,想你先前身子爽朗,一年都难得见病上一回。”

    云岫道:“太医说是女儿大病两年身子一直未恢复,索性养两年许就好了。”

    赵宏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后宫人心复杂,你还是要小心谨慎些,爹爹虽不求得你风光无限,你也要为自己的将来有所打算。皇上子嗣稀薄,你眼下还算得圣心,早日生个皇子才好。”

    云岫神色一怔,脸上悄然爬上一抹羞色,隐晦的道:“孩子的事还得看缘分,爹爹不必替女儿忧心。”

    赵宏一叹,脸色越发的沉重,踱步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有件事爹爹忧心啊,大周皇家有祖训,皇帝大行,嫔妃殉葬。眼下皇上只有大皇子一个皇子,你若能诞下皇子,这太子之位也未尝不能争上一争。爹爹并非贪图荣华之人,只是不忍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逼殉葬。”

    云岫心中当然明白,只是赵宏未免太过未雨绸缪:“皇上身体康健,必能福寿双全,反观女儿身子一直不爽朗,还不知能不能有为皇上殉葬的福分,生同衾,死同穴,岂非不是一场浪漫。”

    赵宏脸上的愁容并未因云岫不在意的话有所改变,反而愈加的难看起来,他对窗而立许久,才将那桩多年前就淹埋在宫闱的秘闻道了出来:“早年宫中有秘闻,皇上会在登基十年暴毙而亡,岫儿,你才二十岁,爹爹不忍心看到你二十六岁就殉葬啊!”

    这话如一记闷雷惊得云岫兀的退了几步,险些没站稳,她脸上的震惊之色久久未曾散去,缓了好一会儿,才强装出笑意来:“爹爹,这样的话哪里听来的?”

    赵宏的脸上收起悲愤的神色,道:“早年有一道士跟先皇说过一些话,道士所说,如今已一一成真,唯独待考证的便是这一桩秘闻了。”

    想必李显瞻也是知道这桩有关他的秘闻的,云岫这才幡然醒悟为何李显瞻一定要迎孙言心入宫为后,李显瞻虽爱着孙言心,但还是希望在他死后孙言心可以安好的活着。

    能得天子如此真情相待,处心筹谋,孙言心怕是羡煞了天下的女子。

    李显瞻从回廊里过来,见云岫脸色凝重的从书房里出来,问道:“怎这副神色?与你父亲谈得不开心?”

    云岫赶紧摇了摇头,挤出一抹笑意来:“皇上多虑了,只是想到父亲年老,我不知何时才能在旁侍奉他老人家。”

    李显瞻念云岫的孝心,便让她在赵府住两日再回宫,李显瞻则微服私访,考察了一番百姓民情,当天就回了宫中。

    赵府里,云岫还未等到李显瞻宣她回宫的旨意,月姑姑就带着太后的旨意前来了。

    “瑾妃娘娘出宫已有数日,太后娘娘念着瑾妃,这才让奴婢请瑾妃娘娘回宫。”月姑姑恭敬的道。

    云岫自是知道她离宫的事让太后不满意了,这才让月姑姑来赵府请她回宫,不敢怠慢,赶紧着让玉宁和缈缈收拾了东西,随着月姑姑回了宫。

    才一回宫,谢全便急着向云岫禀道:“主子,这几日宫里可闹翻了!”

    云岫点头明白,又紧着让缈缈替她梳妆打扮好,特意捡了串从家中带来的檀香木佛珠送到慈宁宫去。

    太后见云岫过来,脸上的愠色稍稍缓和,疏离的道:“回宫了便好,皇上胡闹,你不劝着便罢了,还随着皇上一同出宫。你也身为瑾妃了,若是想家,便让钦天监挑个好日子,皇上下道恩宠的旨意让你回府省亲未尝不可,何以要闹得偷偷摸摸的出宫,像什么话!”

    一听太后训斥,云岫立即跪下悔过:“臣妾知错,求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道:“你明白便好,哀家一直夸你聪明伶俐,没想也犯糊涂。好在你父母尚在京中,你母亲又是一品诰命,逢年过节都是进宫请安,你也能见着。后宫里其他位分低的嫔妃,若非有皇上恩典,怕是此生都难得见上亲人一面。瑾妃,你记着,当了天子妃嫔,便是皇家的人了。”

    云岫恭谨的应道:“是。”

    太后让云岫起身来,召了月姑姑前来,要去西佛堂诵经礼佛,走到云岫身边,云岫抬手扶着太后,道:“臣妾心中念着太后,特意从家中带了一串檀香木的佛珠送给太后。”

    说罢,接过红豆手中的佛珠送到太后面前,太后接下佛珠仔细看了看,满心喜欢,道:“这佛珠不错。”

    云岫赶紧的着答道:“早些年臣妾在沉香庵小住,结了佛缘,沉香庵的仪和师太便将这佛珠送给了臣妾。”

    太后点头道:“京中沉香庵算得上有名的庵堂那仪和师太哀家也曾听闻过,佛法高深。”

    见送的这檀香木佛珠得了太后的喜欢,云岫这才放心下来,送着太后去了西佛堂,云岫才回了长春宫。

    谢全进屋子里向云岫禀报这几日宫里发生的事。

    “林贵人被发现跟侍卫有染,让皇上给乱棍打死了,张贵人被牵连,贬为了常在,禁足徳仪阁。”

    云岫不由一惊,抬起头来疑惑的问:“林贵人和张贵人向来安分怕事,皇上待她们也算恩宠,林贵人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谢全道:“李贵人身边的宫女红绫无意中撞见林贵人和一个侍卫在御花园中拉拉扯扯,多留了个心眼,李贵人将这事禀了云妃娘娘,云妃娘娘这一查,就查出林贵人与那个侍卫早已有染,从那侍卫的屋子里搜出林贵人写的信,还有林贵人的手帕、簪子,林贵人的寝殿里也搜出了男人的汗巾……”

    云岫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感受着后宫里的幽冷,林贵人眼下正得皇上宠爱,怎么会糊涂到与侍卫私通!

    玉宁挑开帘子,外头的光照射到屋子里头,云岫微微睁开眼来,玉宁轻声的道:“主子,瑞嫔娘娘过来了。”

    便见瑞嫔笑盈盈的走了进来,还未说话,云岫蹙了蹙眉,疑惑的问:“你身上怎这么重的香味?”

    瑞嫔笑着道:“臣妾方才从永寿宫过来,想是永寿宫里燃的香吧。”

    云岫道了一句:“昭妃宫中点的香越发浓郁了。”却未多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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