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丹正是景唤,他原本不过是从陨仙山附近驾云路过,看到红云便驾云而来,听得前面有刀兵声便循声望一眼去,却看到了熟悉的红衣剑修浮苏,长发被剑意涤荡地四处飞扬,红裙飞舞广袖飘扬。冥冥中,似有什么召唤着景唤出手去救她,虽不明但顺意而为之。

    禅宗正是魔头们的天生克敌,便是景唤才不过金丹境,也耐不住人家既是禅宗又一块一块拼上世的传承拼图。紫金禅杖一震,十二枚镶在禅杖上的紫金铃随之传出清脆声响,伴随着景唤嘴中无声却有形的梵唱,金光磅礴而出,连漫天红云也不过做了那金光的背景。

    对玄衣男子来说,景唤的伤害依然有限,但梵唱加上金铃,便是他也要避开景唤的锋芒。玄衣男子住剑而立,看向景唤:“宸君下世,久仰。”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任由你伤他们。”景唤把“宸君”二字都给忽略了开去,他并不纠缠于自己上世如何如何。

    “宸君何时也管起闲事来,罢,宸君与道君与吾到底相识,便给你二人这份情面。”玄衣男子不再二话,卷云既走,离去前多看了浮苏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流光却在默默吐槽——见过小金丹把大魔头吓走的吗,以前他肯定没见过,现在见过了。主人在上,这个魔头不吃人的世界到底怎么了!

    “喂喂喂喂喂,浮苏你怎么了,不会死了吧。”浮苏这时已松开了流光,流光浮于半空,看着往下坠的浮苏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是要直接摔成肉泥吗?

    恰在此时,景唤驾云将浮苏接住,浮苏被玄衣男子最后一剑伤得很重,也是流光分了神,浮苏执流光抵挡玄衣男子的剑意,却一点没挡下,剑的乌芒入体后,她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搅拌机打碎了一般疼痛难忍。玄衣男子一走,她再也顶不住阵阵疼痛,她是真的很多年很多年没这样疼过了呀。

    “糟了,没说话的倒霉了。”主人也不全对,不过穿僧袍的小和尚抱着浮苏算怎么回事,灰僧袍红衣裳,这场景好生诡异哇。

    火光渐散,赤云渐收,浮苏的肌肤上抹着一层将散未散的火光,艳若绽满悬崖的彤云海棠。只余一条缝的眼里,火光跳跃未肯熄,景唤低头看向臂弯中已经昏过去的浮苏,不自觉地皱了眉头:“伤得很重。”

    这时候,原本被乌云困住的安清、柳歌等人也挣脱了束缚,各自扑过来。几人倒没有不认识景唤的,但这时候也来不及打招呼,柳歌从怀里掏出丹药给浮苏服下:“浮苏伤得太重,丹药无用,这该如何是好……对了,法叶寺有不灭心灯,景唤禅师,不知可否予浮苏一用。”

    “不灭心灯乃法叶寺重宝,等闲之人见也见不着,以不灭心灯延命需耗费功德。你们不必争,需佛门中人损耗自身功德与修为才行,不需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既遇见了自不能袖手旁观,我这便带浮苏回法叶寺。”景唤虽然得到了拼图,但目前仍旧还是那个心怀良善、不计外物的小禅师,若换上世来,就算他愿意救,那也得拿出能让他动心的东西来。

    几人连连道谢,柳歌和安清都说要一道去,但法叶寺是禅宗寺庙,清净之地,去太多人实在不合适。最后只是让浩宁一道前去,浩宁这时候哪里敢离开浮苏身边,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师姐就没了,亏他出门前还答应要照顾她,结果反被照顾了。

    景唤捎上浩宁与众人作别,柳歌和安清他们与浩宁约好,一旦浮苏有好转就传书给他们,他们也好前去法叶寺探望。看着景唤驾云带浮苏和浩宁离去,安清却长叹一声说:“浮苏能好起来则好,若不能完全好转,叫我如何是好。”

    “又不是你一个人欠她,我们都欠着呢,承一份因,还可以还一份果。可她却让我自惭了,这般深情厚谊,我一时还真消受不得,她为你我只身挡剑,虽无慷慨之言,却有慷慨之行。或许在浮苏看来不算什么,可在我看来却受之有愧。”柳歌见到浮苏起,浮苏就是那种有什么东西,只要你说一声,她有她就会给你的。虽然多半时候并不是贵重之物,但此情此谊,比什么都更为珍贵呐。

    “浮苏真乃可托性命之挚友高朋啊!”沧海界的修士之前,有多少人真正是讲什么朋友之间情深义重的,大半不过是面上功夫,偏有个傻剑修,真是傻得让人都不忍让她一头热。

    如果,浮苏在他们让她走的时候,慷慨激昂如同将要英勇就义一般,或许他们只是当时被感动,过后便会渐淡下来。但浮苏却是头也不回,话不多说,一剑斩去。红衣飞扬,剑卷赤云,那背影暖得亮得让他们既安心又不安。

    再说景唤驾云带浮苏和浩宁回法叶寺,法叶寺离东海有数万里之遥。好在景唤也非常人,驾云不过半日便到法叶寺所在的西海之滨。玉潭真人正跟弟子们在颂经,法叶寺里香烟袅袅,梵唱声声,玉潭真人感觉到有人来,一睁眼看到的是自家小徒弟抱着个红衣女子啊!

    红衣和灰袍的强烈对比,青丝和光头的明显差别,让玉潭真人差点惊声尖叫:“呔,何方轻薄放肆之徒假冒我弟子,青天白日,在禅宗净地搂搂抱抱,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再一细看,哇,真的是景唤,后边跟着的是浩宁,那红衣女子虽着的是红衣,腰间挂的却是乘云宗的真传弟子玉牌:“天崇,你替为师领着他们接着颂课,为师去看看景唤那怎么回事。”

    玉潭真人走到院子里,景唤也正好落地:“师父,乘云宗剑修浮苏身受重伤,要借不灭心灯一用。”

    “借心灯,这……”玉潭真人倒不是不肯借,只是耗损谁的功德和修为来给浮苏疗伤呢?

    “师父,我来便是,一事不烦二主。”景唤这么说,玉潭真人本待再说几句什么,但却咽了回去,而是让寺中小沙弥去准备一下。

    不灭心灯贡在法叶寺后山的如愿塔中,塔共八层,因常年不修葺,塔上长着参差树苗和杂草,看上去一片青碧,不显陈旧,倒颇有些风雨沧桑之意。浩宁被留在塔外,玉潭真人也没有上去,用不灭心灯替人续命疗伤需要静心不受打扰。

    如愿塔每一层都有禁制,但这些禁制景唤都已熟悉,不过片刻后便到了塔顶。心灯便千年如一日的贡在此处日夜长明,灯火如豆却是八面来风吹不动,淡黄的火如滚珠在灯油上静静飘浮。

    浮苏整个人昏昏沉沉,却在灵台里观想到灯火一盏,火光微微笼罩着她的灵台。烛光里,仿佛有至亲的脸孔,她曾遇过类似的心魔,但不曾沉溺过,此时却禁不住喊了一声:“妈……”

    “浮苏师妹,你醒了吗?”景唤才安置好浮苏,就听到了浮苏的声音,不过回应景唤的却是闭着眼睛仍能看出满脸委屈的浮苏。

    浮苏用这样的神色想告诉她在现代的妈,这里一点也不好,她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罪,修行到今天,她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如果不是想着有朝一日破开时空壁垒回到现代,她也许会推动最后一点支撑自己的力量。虽然,最近她又找到了新的目标,但回家才是最先让她燃起心中火焰的期盼。

    见浮苏还在昏迷中,景唤便摇头坐于蒲团上手结莲花印,持不灭心灯于上,片刻之后,心灯的光芒忽地涨大,暖黄的光把浮苏整个人笼罩其间。浮苏的伤被这股暖光缓慢地修复着,塔外日沉月升,浮苏渐渐好起来,脸上也不再是诡异而明亮的赤红。

    “我渴,我要喝水。”浮苏睁开眼,同稚子一般。

    “浮苏师妹?”景唤察看一下,她的伤好了六七成了,再有得一个时辰就该差不多了。怎么浮苏现在就醒过来,眼神宛若新生的婴儿,一点杂质也无:“浮苏师妹,你怎么了?”

    心灯不会出错,唯一会出意外的只有……只有那魔头的剑意,那到底是什么剑意。

    可怜的流光不敢出来,心灯是很无害,可对新生的剑灵来说太霸道了,所以它只敢在乾坤镯里猫着不露面。要不它能出来,它就肯定会告诉景唤现在该赶紧收起心灯走人了,好个六七成真的就够了,剩下的三四成可以慢慢修养:“景唤禅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这是要化身女妖精把你扒光吃掉呀!”

    景唤空出一只手来,虚空中一点,一团水球便到了浮苏唇边,浮苏大口大口往嘴里咽,却越咽越渴:“不要,这个不解渴,我要别的。”

    “别的,别的,别的……”别的还能是什么,流光果断决定收起和浮苏相通的意识,否则它肯定会被带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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