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方在上海呆了一个星期,期间接触到不少最新的时政要闻,其中就有关于潮汕地区李三蛟最新的消息。在黎元方即将离开上海北上京城的前一天,上海唯一一家中文报纸《上海新报》终于发表了一篇文章,说是清廷要与李三蛟谈判了,双方谈判的牵线人物正是广州督标右营管带黎仁超。

    《上海新报》的评论员对此次清廷与反政/府武装的谈判并不看好,认为清廷可能会借此机会诱杀反政/府武装的领导者,而无论诱杀是否成功这都会引起反政/府武装的混乱和反击,在想重整河山将会困难重重。

    这种事清廷以前确实干过,但黎元方知道只要父亲与大姑父搭上了线,基本上事情就都在可控制之内。

    于是对父亲的安危以及黎家第一次在背后操纵的事放下了心来。

    放下心事再看看别的新闻,上海因为离江苏很近所以对那里的事很关心。时隔一年有余,刺马案终于开始审理了,《上海新报》专门派记者去跟踪案件的审理。

    要说这刺杀朝廷一品大员的案子怎么隔了这么久才开始审理?因为此案唯一的主犯张汶祥被捕之后不交代任何与案情相关的东西,指名让曾国藩来审理。曾国藩前段日子本来过得挺艰难的,朝廷让他处理天津教案,曾国藩认为这是朝廷让他与洋人死磕要至他于死地,听说连遗嘱都写好了才去天津。

    结果马新贻的死把他从风口浪尖解救出来,朝廷看东南不稳只能派曾国藩去镇场子。可曾国藩这次却拿捏了起来,对朝廷称病了,太后下懿旨连催他两次曾国藩才悠哉悠哉的来到江宁。据报纸上说,曾国藩到了江宁府后并不急着审案,好吃好喝的养着狱中的张汶祥,自己却天天翻看纪晓岚写的志怪小说《阅微草堂笔记》。

    直到前几天朝廷重新任命曾国藩为两江总督,又派来刑部尚书听审,曾国藩才开始调阅案卷。

    这就是一品大员遇刺后的一系列事情,至于潮州镇总兵方耀遭遇炸/弹袭击一事,在全国范围内的新闻里连个水花都没砸出来,就被潮汕民乱给遮掩了。

    对于此次平定潮汕乱事有了大体的把握,黎元方就准备坐船继续北上了。就在离沪之前的那天晚上,吴子登连夜写了两封书信,托黎元方送去京城他的同年那里。拿着吴子登给他的书信,黎元方表示了万分的感谢。

    黎元方知道,吴子登这不是托自己去送信,而是介绍自己给他在京城的同年认识,托京城的同年照顾自己。

    怀着感激的心情,黎元方与这位忘年交挥手道别,登船离开。

    海上航行数日,轮船不断的在各个岸口停停靠靠,终于在十月中旬来到了天津码头。

    从天津码头至京城这一路上,无论是食肆还是客栈,黎元方都听到有无数的人在咒骂曾国藩是卖国贼。

    按说这些草民当众辱骂朝廷大臣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但黎元方发现官府并不管这些事情,反而还有故意纵容的嫌疑,看来清廷和曾国藩的湘系双方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

    曾国藩虽然鱼游了大海,但名声也被清廷搞臭了,也不知道对此他是个什么心态。

    黎元方刚到京城也没四处乱逛,就直接坐人力车去了广东会馆。

    广东会馆在京师有南北两座,北馆在韩家潭的芥子园,南馆离崇文门不远。黎元方要去的就是南馆,进崇文门往西不到两里路,就在一个叫草厂头条的胡同口。

    听拉车的说几乎各省的会馆都坐落在那片地方,拉车的很热情,懆着京片子一路给黎元方介绍街边的景致。黎元方不是第一次来了,周边的景致比起‘以前’他见过的首都景象显得脏乱差,所以不关心这个,他问拉车的:“大叔,你这车哪买的?知道是哪造的不?性能怎么样?”

    “我拉这车啊,当然是咱们京城自己造的了,怎么样?坐着舒服吧?”拉车的笑道。

    黎元方摸摸扶手看看踏板:“比黎记的差点,怎么不买辆黎记的车拉啊,这一路各省我看拉黎记车的不少,听说车也实惠,价钱公道的很。”

    “黎记那车从帮到轱辘都细的很,哪儿有我手上拉的这辆结实。你瞅瞅,我都拉仨月了,一点毛病都没有。”车夫拍拍车杆说道。

    黎元方挠头,那是轻便灵活好吧?这车看着是结实,但它是全木结构啊,真要做碰撞测试肯定还是不如黎记的车。不过黎记的车打入京城市场没多久,还没有被广大客户们所接受,直隶的代理商还需要继续努力啊。

    车子到了草厂头条广东会馆门口,黎元方下车给钱,让沈强帮着把行李搬下来,检查了一遍行李没有拉下,然后陈平上前叫门。

    黎元方站在门口打量广东会馆,这是一个典型的京城四合院,门前有棵大大的枣树,不过树上已经没枣了,树下扫得干干净净。会馆的大门之上除了有一块写着‘广东会馆’的大匾外,还有咸丰九年广东顺德李文田中探花的御赐小匾,看来当年李文田来京考试时也是住在这里的。

    很快有人来开了门,陈平上前告诉门子说是生和药铺的钟觐平老板介绍来的,门子领他们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院子。

    进了大门路过养马的马号,一路上黎元方发现会馆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院子,其中比较大的带有亭廊及左右厢房的庭院有六座,不过已经住人了,黎元方等人被领到靠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门子交了钥匙然后走人。

    黎元方叫住门子,问道:“现在来京城的广东举子多吗?”

    “不少了,年前年后来的会更多,不过会馆里已经没地方了,不是已经住了人就是像你们这样已经被预定了,很多举子都是要住到城中客栈里的。”门子说道。

    黎元方给了他一角银子:“哦,多谢,麻烦你再去给请个粤菜厨子来,我们几个都不太会做饭,在下因为要读书又不想出去走动,所以……”

    “呵呵,这没问题,我马上给你们找去。”门子接过银子高兴的出去了。

    黎元方领人进院子,院子不大,前后有六个房间。黎元方自己住一间,陈平、沈强、云剑也是一人住一间,正好还剩两间留给厨子和作为饭厅。

    如此宽松的环境,这都是商场上的人际关系啊,若非父亲与经常来北方进药的药铺老板钟觐平认识,自己现在正满世界的找客栈住吧。黎元方摇头晃脑的感叹。

    看陈平打扫好屋子,收拾好行李床铺,黎元方进屋小睡了会。一路车马劳顿,即使是身体不错他也感到很是劳累,黎元方想到先休息两天再温习功课吧。

    两天之后黎元方先去送信,给师公俗家家人的,给吴子登两位同年的。

    师公俗家姓刘,父兄都是总兵,不过父亲已经去世,兄长又任职在外,所以接待黎元方的是师公的俗家侄子,刘继先。

    刘继先虽是将门长子却没有继承祖业,而是当起了商人,而且人家还不是一般的商人,是专门放官吏债的。

    官吏债,举子们考中进士或者想当官的进京城跑到官职,要去地方赴任时多数都是要借钱才够请幕僚筹盘缠的,有需求就有市场,放官吏债的因此应运而生。

    当官的借了钱去地方任职,放官吏债的会派人跟在官员身边,时不时的催一催债务。这借的绝不是小数目,一任知县少说也要借三五千两银子才够请幕僚、请轿夫、请门子、请……的,如此官威才能摆的起来。至于说知县带着个小书童就到地方赴任,那都是戏文里说的,谁要是真这么干到地方肯定会被当地胥吏们玩死的。

    借了钱就要还,怎么还?各种各样搜刮地方的方法供你选择。不还行不行?放官吏债的能把你逼得威风扫地,上吊自杀。上吊自杀这事真发生过,康乾年间发生过好几次,几任皇帝也都想禁止,但是屡禁不止。

    刘继先对黎元方还算客气,问黎元方有没有地方住,如果没地方住的话可以到刘家来。

    黎元方说住在广东会馆。

    两人聊了聊了尘,聊了聊广州,又聊了聊京城。刘继先又介绍自己的儿子刘宏伟给黎元方认识,黎元方拜见兄长,之后在刘府吃了顿饭就离开了。

    隔天黎元方又去拜访吴子登的同年,看看手里两封信黎元方犯了难,其中有一封信是给守旧派官员的。吴子登这人天天研究学术性问题,政治觉悟不高,以为是同年就能拉关系。可是信上这位李鸿藻李大人能拉吗?

    李鸿藻啊,在同文馆时自己以为这位李大人是李鸿章的兄弟,可是刘书办说了,李鸿藻是李鸿章的死对头。

    这位放弃吧,黎元方把这信塞进怀里。看看另一封,写着《至吾友潘祖荫》的,这封信的主人是洋务派还是守旧派?黎元方拿不定主意,最终决定不管他了,送去再说,若还是个守旧派送完信之后就断绝一切关系,再不去拜访第二次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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