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了手臂,

    其实……也沒那么恐怖,

    只不过这话从上官尔雅的口中就带着几分诡异的感觉,

    因为她是一个十五岁少女啊,哪家的千金小姐会像她一样说出刚才那番话如此的漠然,

    明明说的是极其残忍又血腥的事,在她口中却是另一幅优美的画卷,

    就好似天气不好,下雪了而已,

    这让屋里不了解上官尔雅的人察觉出她的冷血和无情,

    其中还包括上官乐,

    连她的生父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那……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是,虽然上官尔雅能掰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是挺让他觉得欣喜,

    可是人的欣喜时间只不过是短短的须臾,甚至比烟花停留还要短暂,等烟花冷却,欣喜褪去,剩下的却是无尽的恐慌,

    上官乐在很早就发现上官尔雅变得不同,但是他只以为女儿是长大了,懂事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四个子女的事情上,他对上官尔雅操心最少,也最放心,

    可是这放心背后却掩盖了一些事实,让他忽略掉上官尔雅过分的成熟,这让上官乐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掌控,甚至不敢掌控的感觉,

    他并不是怕自己的女儿,而是……

    上官乐茫然了,那种感受他说不出來,也不会说,

    总之他不喜欢,

    上官乐沉默着,只是间接地认同了上官尔雅的说辞,

    他微微抿嘴的动作,早就落在上官尔雅的余光之中,她察觉出上官乐的异样,但心里并不在意,

    一个自私的父亲难道还指望着所有人都要迎合他的喜好去活着,

    那不是天真,是愚蠢,

    上官尔雅还在直视季苍子的眼眸,这一眼让他们彼此都觉得陌生,

    季苍子从未读懂过上官尔雅的心思,而此时上官尔雅也探究不出季苍子到底想做什么,

    突然,有一个人影挡住了两个人的目光,

    上官尔雅的视线上移,就看到对面那张普通的脸,略带褐色的眼眸下尽是席卷的残风,

    可是她不仅不害怕,反而想笑,要不是有外人在场,上官尔雅早就跑过亲捧着那张吃醋的脸又亲又咬了,

    每次季熙年吃醋都会露出这幅表情,在上官尔雅看來十分可爱,

    可惜的是除了长公主,沒人知道眼前之人是季熙年,

    这一切也多亏了上官尔雅,她提出每次易容时一定要把眼睛给变幻下,不然就凭着季熙年那双冷傲的眼早晚会被眼尖的人认出來,

    季熙年研究了许久,上官尔雅根据前世眼镜的设计提出构想,两个人找來西域的极品琉璃磨成很轻薄的片状,然后贴在眼珠上就能改变原本的颜色,

    所以就连聪明如季苍子也看不出來,

    季苍子微微蹙眉,不明白这突然冒出來的男子到底想干什么,因此也看不到上官尔雅眼底的笑意,

    一旁的奉恩公缓了好几口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道:“你们居然砍了我宝贝外孙的手臂,”

    季熙年本就生气,听到奉恩公这老头居然这么说,更是沒好气地拔高声音道:“奉恩公,你年纪大了是不是患了耳疾,要是有病我可以帮你看看,”

    李泽不满道:“大胆,你居然这么和我父亲说话,”

    季熙年故意用另一种音调冷笑,“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不然奉恩公怎么会听不懂人话,尔雅郡主说恭王府的小少爷是得了病才会斩手臂,”

    “得了病也不用这样吧,”李泽瞪向上官乐,“我看分明是有人残害自己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若是残害自己的孩子,要一只手臂有什么用,”

    季熙年说完很自然地走到上官尔雅身边站着,

    季苍子的眉头皱的更深,不知为何这个举动总让他觉得对方是在宣誓主权,

    “你是……”

    上官乐这才回过神,他先一步回答:“这是我们府上请來给贱内看病的何大夫,”

    “何大夫,”季苍子看向对面,总觉得眼前的男子怪怪的,冷冷道:“恭王爷,贵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找太医來诊治,”

    “对啊,”李泽也变得咄咄逼人,“一个乡野大夫哪里比得上御医,”

    上官乐一时又找不到话说,上官尔雅回答道:“御医是给皇家看病的,虽然我们恭王府和各府有特权能请來御医一二,但母亲得的病需要常住在府上,我们恭王府不能逾越,就连御医也不敢不恪守职责,就是之前奉恩公大病不也是请了相熟的大夫诊治,再者说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沒请过御医,只不过御医都无法医治,必须由得过此病之人才可,”

    这次轮到李泽被噎住,

    奉恩公接话道:“那也用不到斩了淳晏的手臂吧,”

    “最先不是说过了,得此病者一旦传染就会长包化脓,若是严重起來,身体的四肢都不能留,只有斩了手臂才能保住性命,”

    季熙年越发不耐,“回头我还是上贵府给您老看看耳朵吧,别人的话好像都听不见似的,”

    “用不到,”奉恩公气得跺脚,“老夫才不会用一个乡野医生,你就给那些不入流的人看病吧,”

    这话连恭王府的人都骂进去了,

    好久不说话的长公主正喝茶,把茶盏重重一放,“本公主看奉恩公不仅耳朵不好,连说话都是沒分寸,本公主正打算请何大夫给简王看病,奉恩公这话是在骂简王不入流,还是说本公主想害简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奉恩公差点眼泪纵横,哆哆嗦嗦地解释,“不是,老夫……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长公主面前,奉恩公哪里敢自称什么老夫,

    在季熙年说话的时候,季苍子一直打量着他,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沒找出什么破绽,

    “既然如此,还是先请几位小姐和小少爷过來看看,见面把话说清楚,大家的误会也就解开了,”季苍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季熙年,“到时候这位何大夫的医术大家也会了解,”

    其实众人说话的时候,上官尔雅已经吩咐人去请了,

    季苍子说完走到长公主身边坐下,上官乐连忙请人上茶,然后把奉恩公也请到另一侧坐好,

    丫鬟们上完茶,屋里的人也沒话可说,正是尴尬时,就看到门外杨嬷嬷领着二女一男走了进來,

    杨嬷嬷目不斜视地给上官乐请安,“王爷,小姐们和少爷都來了,”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上官云珠率先行礼,“给父亲请安,”

    上官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她身后略有些柔弱的上官之桃,

    他想关心之桃的伤势如何,可是目光触及到低垂着头的上官淳晏满肚子的话都化为乌有,

    这些日子他刻意回避见这姐弟俩,心中除了满心的愧疚外,更多的是无奈,

    上官乐很害怕面对,既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又担心他们问及李氏不知道如何开口回答,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上官乐随意地挥了挥手,“去见过几位长辈,”

    上官云珠笑了笑,落落大方地给屋里的其他人行礼,虽然沒见过长公主,但也听说今日长公主在府上做客,

    最后她的目光看向季苍子,面对他一如既往的冷漠,上官云珠也只是淡淡一笑,不悲不喜,从容不迫,

    本就长着和上官尔雅一模一样,那气度上更相近了几分,

    看得季熙年是连连皱眉,

    这个女子是在刻意学尔雅么,

    东施效颦,

    季熙年厌恶地眯起眼,上官云珠一定不常照镜子,她的骨头都透着发臭的黑,

    上官尔雅见季熙年紧绷着下巴就知道他的心思,

    其实她把云珠叫來就是想看她和季苍子耍什么把戏,一点也不介意云珠模仿自己,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又能完全代替自己,

    到最后反而落得一身骚,

    上官云珠在前面行礼,上官之桃和上官淳晏沉默着跟在后面照做,

    今时今日的上官云珠确实像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一般,不复往常的唯唯诺诺,活脱脱像是个嫡女的做派,

    等礼数做完,奉恩公终于忍不住上前,一只手拉住上官之桃,当另一只手拉向上官淳晏时,却抓了个空,

    他的心顿时就像点燃的炮仗,轰地一声爆炸,

    “淳晏,我的乖孙儿,”奉恩公顾不上老脸,一把抱住上官淳晏哀嚎起來,“让你受苦了……”

    可是不等他说完,就听另一道更加刺耳的尖叫响起,

    “啊,,”

    上官淳晏一把推开奉恩公,吓得抱着脑袋往后退,“你不要过來,不要过來,”

    那一下直接把奉恩公推倒在地,差点撞散了他的老骨头,

    奉恩公震惊地看着上官淳晏,只见上官淳晏满脸惊恐,“你谁,你谁,”

    “我……我是你外公啊,淳晏,你不认得外公了吗,”

    上官淳晏却像是听不见他的话似的,捂着头四处乱瞄,当他看到季熙年时,飞快地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抱住,瑟瑟发抖道:“这里好多坏人,”

    季熙年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但还是和煦道:“淳晏,那真的是你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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