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孩子安好,睡颜香甜,颊色也红润,怀财放了心,才记起该向金玥夫人致谢兼致歉。

    虽然她一介天尊地位,高于金玥夫人,可她是鎏金的娘亲,而又是自己儿子的奶奶,整个辈分大错乱,怀财完全端不出什么天尊气势〔面对财神时,倒完全没想到这层关系〕,甚至面露初见婆婆时的忐忑难安。

    「那个……谢谢你帮我带孩子,还有……连累你儿子变成这副病奄奄模样,对不起……」

    当了娘亲,才知道何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鎏金也是人家的儿子,她当娘会疼,别人家的娘也会。

    金玥夫人阻止她说下去,眸光仿佛望向一个极疼爱的晚辈:

    「傻孩子,说什么连不连累,他保护自己的妻儿,天经地义,鎏金已经不是孩子,有他自己的责任要扛,他能将你和孩子保护好,我很欣慰,倒是你,真真辛苦了,你安心在这儿住下,我帮你好好调养身子,定要把你养得健健康康。」

    太久太久没能尝过娘亲疼的滋味,怀财很不习惯,可又清晰领受到金玥夫人的关怀,有些感动、有些喜欢。

    「同你说件趣事,我公公不喜『破财』这名字,总觉得他既有财神血脉,应该叫叫招财进宝之类,也很任性要喊他招财,可这孩子多聪明,我公公抱着他叫招财,他理都不理,一叫破财他就笑,我公公不信,隔日又喊他进宝,孩子同样不理,非得要听见破财这名儿,才肯咯咯笑,我公公没法子,终于肯用『破财』喊他。」金玥夫人倒不是很在意孩子姓名,平安健康远比那些重要。

    「……这坏小子,已经知道怎么整治人啦?」怀财听完,笑了出来,几乎可以想见,财神吃瘪的模样。

    「我公公固执,可对孩子没辙,他以前可惯坏了鎏金他们。」

    怀财还想多听些故事,然而脸上浓浓疲倦藏不住,加上抄着扁担杀至财神居,已榨干最后一丝爆发力,金玥夫人倒是瞧得清楚,轻手拍了拍她手背:「梅先生交代过了,你们得多休息,趁孩子没吵没醒,你也躺下来睡睡,要听鎏金儿时的故事,我改明儿个说给你听。我让婢女笺笺留守房外,有何需要,唤她一声便好,若孩子醒了,吵你了,就让人把他抱过来。」

    怀财确实也困了,没拒绝金玥夫人的安排,虽然躺下,仍侧过身看孩子。

    「万一我睡沉了……会不会压坏他?」怀财自知睡相不好,平时身边躺个鎏金,睡太熟了,偶尔踢他踹他也不会真正弄伤他,可孩子太娇嫩,哪经得住?

    「别担心,有法术护着呢!」金玥夫人设想周到,在孩子周身裹了层薄薄护术,一旦磕着碰着,或是外力撞击,护术便会启动,保孩子无虞。

    金玥夫人退出房去,赶往厨房走一趟,吩咐些产后滋补药膳,将一室宁馨留给他们。

    褥垫软,丝被凉,屋中仙泽裹绕,带来通体舒畅,最重要的是,探手就能碰独到珍爱之人,怀财伸长手臂,环过鎏金腰侧,而孩子安稳睡在臂弯间,一家三口皆在。

    心满意足。

    鎏金是被怀里的重量压醒的。

    重倒是不重,微微沉窒感并不算什么,身上似有大匹丝缎覆盖,冰凉且柔腻,泛有熟悉的香气,他脑中思绪转了一转,呀,他记得这香味,是怀财采晨露花泡水成泥,用之润发,味道有些像桂花,但更甜蜜一些……

    手指探去,果然披覆在身上的,是她一泓墨色长发,而枕靠胸口的重量,正徐徐缓缓轻送吐纳,温暖的鼻息,就拂在他心窝处。

    他尚未张眸,枕畔突有几声猫儿嘤咛,由缓渐急,再变为号啕,他胸口重量霍然一轻,紧接着响起了女子慌手慌脚的笨拙哄声,很努力压低音量:「不要哭不要哭,会吵醒你爹的……你怎么这样呀?!你奶奶不是夸你乖吗?你就故意在奶奶面前装乖,在我面前原形毕露呴!你这样欺负娘,等你金醒,我跟你爹告状叫他给你咕叽咕叽咕叽——就这样咕叽咕叽咕叽,翻过来咕叽咕叽咕叽——」

    到底是什么咕叽咕叽,他一心求解,张眸望去,看见她撩着系在鬓边的那束金发,用发丝去挠孩子痒,将孩子逗笑。

    而她自己,笑得更开心,艳似芙蓉初绽,更像个单纯无忧的娃儿。

    他看她与孩子闹了一阵,又安妥地抱着孩子拍拍哄哄,当娘的架势全有了。

    眼前景况温馨悦目,他不想破坏,于是静静凝望,若要选择光阴在哪一刻停驻,他会毫不考虎,留住此时此分。

    怀财料理完小只的,本能要跟大只的告状,这几日她都是这样,学习照顾孩子,再与他分享酸甜苦辣,就算他沉睡未醒,她也能滔滔不绝说上好久。

    视线瞟过去,正好对上金眸的凝觑。

    她眼里有惊喜、有高兴、有如释重负,更有泪光含蕴。

    「醒了干么不出声?醒多久了?」她口气似有埋怨,但细细去听,更能听见哽咽。

    「从咕叽咕叽那里醒的。」

    结果吵醒他的元凶,不是孩子哇哇哭声,反倒是她,这让当娘的,颜面挂不住。

    「孩子抱过来些,我还没能好好看清楚他。」他轻道。她生产时太危急,他全心只顾及她,确实未能分心在孩子身上。

    她跪坐地挪过来,眉开眼笑,献宝般把孩子递过去。

    「我还有些使不上力,怕摔了他,你抱他,我抱着你就好。」说着自己还有些使不上力的家伙,却能好端端坐起,再把她连人带孩子揽进怀里,妥妥环牢,顺便柔若无骨地贴在她颈肩,一副气虚体弱样。

    她不疑有他,完全信了他的说词,恁凭他依偎。

    「幸好孩子像我。」鎏金打量完孩子,说道。

    「……你什么意思呀你。」她睨他,眼神很不满。

    像他漂亮,像她就丑吗?!用「幸好」这两字,简直太失礼!

    「像我才好,日后,盯他习术读书,我就不会心软。」若孩子像她,他怕是难以严厉教导,觉得孩子废柴一点又何妨。

    襁褓中的破财,激灵灵一抖,不知是撒了泡尿,还是对未来命运的瞬间感悟。

    「……你对自己,真的是很不心软,完全不知道该善待自己。」她低声咕哝,语调间,难掩埋怨。

    「我觉得我挺善待自己了呀。」他最想守护的,全都在他怀中,这还不够善待自己?

    「梅先生把你做的那些蠢事,全告诉我了。」

    「蠢事?」这两字,鲜少与他连在一块出现。

    「你干么不说你夜里偷渡仙气给我?」提及此事她就来气,不是气他,是气自己。

    生平头一回,感觉自己废得连自己都讨厌!

    「说了你又帮不上忙。」恕他直言,这件事,他自己忙就好,旁人使不上力,尤其是她。

    「至、至少白日里,我就尽量不找你麻烦呀!」若她早知道他夜里所作所为,她才不会端着师尊架子,害他额外增加徒儿工作嘛。

    她虽然帮不上忙,但也不该扯后腿呀!如果乖巧听话是她唯一做得到的事,起码她会努力做好。

    「我不觉得你找麻烦呀。」

    「我让你去取梵心龙胆,要你去找凤凰蛋,还让你去抓一百零八只祥鸟!」她越说越生自己的气,若非手里抱着破财,她都打算掴自己两记了。

    「区区那些,能是多大的事?」瞧她怒成这样,着实有处喜感,很是娱乐他。「不过一百零八只祥鸟还没凑满,来不及替破财壮声势,要不要补办一回?」

    「这事哪里能补?过了就过了,没有祥兆便没有祥兆,咱们家破财好与不好,我们自己说了算,不关旁人的事。」逮来的五十五只祥鸟,早托霉神师徒全给放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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