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巍巍颤颤的下撵,却依旧觉得精神,她炯炯有神的眼眸左右四顾后,露出些许的笑容。

    “难为了你,怎么,陈凯之和那巴图还没有来?”

    陈贽敬忙抢上去搀住太皇太后,笑吟吟的道:“还没有呢。”

    太皇太后便不说话,回眸等了慕太后,街道两边,便跪了一地的人。

    太皇太后的眼眸向众人逡巡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赵王的身上,淡淡地笑了笑,才道:“你看此次,谁的胜算大一些。”

    陈贽敬心里在想,这个还用说吗,自然是胡人赢了,陈凯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这一次肯定是死定了。

    可是这样的话,他自是不会说出来,而是笑了起来。

    “想来是勇士营吧。”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想顺着话哄一哄太皇太后高兴。

    谁料这太皇太后只是呵呵一笑,便抿嘴不语,接着太皇太后在慕太后和赵王的的搀扶下上了城楼。

    这城楼上,早已是装饰一新,她跪坐下来,这里是最好的观景位置,将瓮城里的一切都阅览无遗。

    这时太皇太后的目光看向赵王,淡淡笑起来:“哀家看,你只怕对勇士营并没有多少信心,赵王啊,你的心思,哀家看得太透了。”

    说着,太皇太后失望地摇头,旋即便叹了一口气。

    “为何哀家总是从你的嘴里得不到你的一句肺腑之词呢?”

    说到了这里,太皇太后的眼中掠过了浓浓的哀意。

    无论如何,陈贽敬也是自己的儿子,如今长子已经过世,这世上也只有这赵王才算是嫡亲的血脉了。

    只是……

    太皇太后再一次一声叹息,却带着浓浓的无奈,很快,这无奈便掠了过去。

    陈贽敬的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忙强笑着道:“儿臣也是想让母后宽心一些,少一些操心。”

    “是吗?”太皇太后只淡淡点头,似乎对于他的解释,并没有满意,却是道:“但愿如此吧。其实,哀家不在乎胜败……”

    她沉吟了片刻,眼眸里露出深远的样子,接着道:“可哀家就是想让勇士营和铁勒飞骑来试一试,赢了固然好,可输了,也让咱们朝野内外知道胡人的斤两,纸上谈兵,也该得先知兵,若是不知,将来真有了战事,可就糟了。现在不是很好吗?这些胡人,总还会留有一点余地,他们毕竟是来议和的,总不能将咱们得罪死了,正好趁此机会,让大家见识见识胡人的厉害或是不厉害之处,总比平时盲人摸象要强。”

    “人哪,就怕闲养着,关起门来,不知道这外头成了什么样子,可安生的日子,将门闭起来躲着清闲,又能躲得了几日呢?所以要战,这一点,哀家也很佩服陈凯之,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有什么不好?至于这朝野之外,有人背后骂的,有人窃喜的,那些存着各种心思的人,他们倒是都晓得什么叫趋利避害,呵……可是哪,让人瞧不起,人,得让人瞧得起他,有了这个,他地位如何,是不是尊卑,都反而不重要了。”

    这些话,像是教训陈贽敬的。

    陈贽敬则在心里冷笑,在他看来,陈凯之这是找死,他才不会像陈凯之那样呢,不过他只是微微一抬眸,看到一旁的慕太后也嫣然笑着说是,于是心里下意识的顿生恶感,随即道:“儿臣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太皇太后挑眉看着他,面容里却是笑吟吟的。

    陈贽敬小心翼翼的样子:“儿臣担忧的是,陈凯之前些日子得罪胡人太狠了,据说那些胡人对他起了杀心,此战,只怕并不是切磋这样简单,而是生死之斗。”

    他说出这番话,本意只是想告诉慕太后和太皇太后,你们可别高兴得太早。

    这陈凯之今日是死定了,别老是觉得陈凯之这好,那好的,他再怎么好,都活不过今日了。

    太皇太后果然面色一冷,目光犹如一把锋利的刀直视着陈贽敬,冷声道:“胡人敢吗?”

    一旁的慕太后心里也是很愤怒,冷冷地瞪着陈贽敬,嘴角轻轻抽搐了起来。

    “赵王是在说笑?”慕太后的眉宇挑了起来,继续道:“就像母后说的,胡人敢这么做吗?”

    “没什么不敢的。”陈贽敬心里很是鄙视慕太后,面容上却是笑吟吟地道:“陈凯之,毕竟只是一个小小宗室,又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剪除掉他,立立威,再威胁一二,咱们大陈又能如何?所以……”

    陈贽敬看了面色冷然的太皇太后一眼,才又道:“所以儿臣才觉得,这陈凯之实在太不智了,他自己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倒也罢了,这勇士营,毕竟也算是我大陈的精锐哪,好端端的,不去扬长避短,非要和胡人野战,结果呢?”

    说着,他很是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结果一旦出了岔子,勇士营就得跟着他全军覆没,不但贻笑大方,长了胡人的士气,也使我大陈军民对胡人生出恐惧之心,儿臣从前之所以瞧不上陈凯之,并非是陈凯之与儿臣有什么私仇,他不过一区区的宗室辅国将军,又算得了什么?儿臣犯得上吗?其实……哎,问题的根本,只是儿臣觉得此人,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罢了。母后明鉴。”

    太皇太后冷着一张脸,娥眉深深的皱了起来:“去和胡人打一个招呼,告诉他们,他们若是敢伤人,哀家决不轻饶。”

    “迟了。”方才太皇太后对陈凯之一阵猛夸,反而显得自己儿子,里外不是人,陈贽敬心里生出了妒意,此时却觉得很痛快:“胡人历来狡诈,就算这样的威胁,他们也未必放在眼里,他们毕竟是外宾,何况是陈凯之先挑衅的,即便去打了招呼,这一旦对阵起来,刀剑无眼啊,母后,其实这个世上,谁不想快意恩仇,都如这陈凯之这般?儿臣,难道就不想吗?其实儿臣身为亲王,辅佐政事,心里念着的,乃是祖宗的基业,还有苍生百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慎之又慎,不敢以一人的喜好而做出什么有误国家,有害百姓的事,儿臣心知母后心里瞧不起儿臣这个样子,可儿臣瞻前顾后,亦的有苦衷……”

    他一番话下来,对陈凯之嬉笑怒骂,仿佛陈凯之之所以和胡人对阵,全然没有从大局出发,不过是孩子意气罢了,反而彰显得他成熟稳重,举重若轻。

    太皇太后心里不由觉得难受起来,心情随之有些紧张,紧绷着脸,忍不住叫道:“来人,来人……”

    慕太后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因为自己的心思和她是一样的,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陈凯之,这个时候,慕太后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她真的急了,也是跟着唤道。

    “来人。”

    这一切,陈贽敬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了上一次被太皇太后痛斥的教训,这一次缺没有声张,他不露声色,只冷眼旁观。

    此时,已有宦官匆匆而来,慕太后立马吩咐道:“去给胡人传令,告诉他们,若是伤了勇士营一人,哀家绝不轻饶,让他们好自为之,这是哀家说的,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她话音才刚落下,就在此时,一阵喧哗声传来。

    只见瓮城的几道城门打开了,紧接着,宛如流水一般的胡人飞马而入,他们一个个矫健无比,人和马,俱都披着甲片,虽是这甲片厚重,可是马速却不慢,在这重甲之下,一个个胡人,显得极为雄壮,五百余人,如旋风一般的蜂拥而出,战马哒哒哒的扬起灰尘,顿时灰烟滚滚,竟是漫天飘飞。

    那胡人的王子巴图,更是手持一柄长柄狼牙棒,这狼牙上一根根倒刺,在阳光下显得极为耀眼。

    巴图显得极兴奋,大手一挥,身后的骑兵瞬间便摆好了阵脚,重甲之下的铁骑,宛若一个个移动的钢铁堡垒,这……便是铁勒飞骑。

    胡人缺铁,甚至连铁锅都成了奢侈品,可为了供应铁勒飞骑衣甲,可谓是倾胡人一国之力,方才能保证这铁勒飞骑拥有足够的铁甲供应。

    不只是如此,为了承载这人甲的重量,寻常的战马,根本无法做到迅捷如风,因此,每一匹马,可谓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

    这几乎属于整个东胡,最豪华的阵容之一了,如今,在巴图的示意下,身后的骑士打出了狼头的旗帜,这旗帜迎风飞舞,猎猎作响。

    数百人一齐呵气,宛如耀武扬威一般,巴图抬头,看到这瓮城的城墙上,无数人头攒动,许多人发出了惊叹的声音,此时得意洋洋,在这瓮城之中,对付区区三百勇士营,对他而言,反而是瓮中捉鳖,反而省了许多力气。

    紧接着,他开始用胡语,歇斯底里的大吼:“这里的汉人,平安了一百多年,已经忘记了我们胡人铁骑的厉害,今日就告诉他们,我们胡人这百五十年来,驰骋大漠,靠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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