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贽敬看着马不停蹄赶来的王彦昌,心念一动,这位王尚书,可历来是首屈一指的专才,军中的事,没有他不清楚的。

    何况王彦昌历来和赵王府关系匪浅,他便笑吟吟地道:“王部堂,依着你看,这勇士营和铁勒飞骑若是打起来,胜负如何?”

    王彦昌一听,似乎心里在猜测着赵王殿下的用心,他沉吟了片刻,才一脸正色的询问赵王。

    “殿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贽敬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连忙失笑起来:“假话是如何?”

    王彦昌便苦笑道:“若是假话,勇士营乃我大陈精锐,老夫自然该认为勇士营旗开得胜,此战,恐怕是要大胜,大涨我大陈军民士气。”

    陈贽敬却不敢确定,因此他眯着眼,格外郑重地问道:“真话呢?”

    王彦昌朝赵王摇了摇头,旋即格外正色地道。

    “若是真话,可就糟了。下官听说陈凯之居然选择在瓮城决战,若是勇士营有地方固守,可以凭借着天然屏障,来低档铁勒飞骑的冲击,则老夫还不敢断言,偏偏陈凯之太孟浪了,估计是因为打了两场大捷,顿时就目中无人起来了,或许,别人可以小看,可这铁勒飞骑,实在是非同小可,下官敢断言,一旦在瓮城之中对阵,这世上就绝没有任何一支军马可以低档得了铁勒飞骑。”

    他字字句句格外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要知道,在哪瓮城之中,毕竟是四面无挡,勇士营更没有战马,单凭火器,如何阻止得了铁勒飞骑、。下官听说勇士营的火炮很厉害,兵部倒也想购置一些……”

    他说着,他眉头微微皱了皱,观察了赵王的脸色,见赵王没有露出着急的样子,才又徐徐道:“可火炮再厉害又如何,在瓮城之中,火炮根本施展不开,这火炮对勇士营而言,全无用处。”

    “以下官的论断,勇士营,此战,必败无疑。因此下官以为,陈凯之实在是太鲁莽了。”

    王彦昌不是寻常人,他的论断,完全属于最专业的意见,陈贽敬听了,心里便有数了,陈凯之几次三番遇险都是有惊无险,可陈凯之这回,恐怕是非死不可了,不过这也是他自找的,真是活该了。

    赵王的心里轻松下来,便朝王彦昌失笑道:“既如此,那可就遗憾了,到时只怕要贻笑大方,陈凯之可是要使我大陈,颜面无光了。”

    王彦昌摇着头道:“若只是大失颜面倒也罢了,下官若是猜得不错,这一次,怕不只是颜面无光这样简单,铁勒飞骑的冲杀,无人可挡,据说这铁勒飞骑一旦冲击起来,就绝不会给对手机会,也就是说,他们不会留活口,只怕……”

    “这些事……”陈贽敬冷漠地提醒着王彦昌:“在太后面前,可要慎言。”

    王彦昌沉默了一下,随即抬眸看着陈贽敬,陈贽敬的目中,带着严厉。

    意思是说,你的兵部尚书的推论,自然是你的事,可之后的话,却是要顾忌着了。

    王彦昌犹豫了片刻,终是朝赵王拱手,正色的回应道:“下官知道了。”

    且不说赵王现在在朝中,有着不少势力,他自是惹不起,更何况这将来,陛下迟早要长大,一旦开始亲政,这大陈上下,可就是赵王殿下和陛下一言九鼎了,自己是决不可得罪赵王的。

    即便得罪了慕太后,至多也就现在日子不好过一些罢了,将来迟早还可以重新起复的。

    可得罪了赵王,将来的日子就绝不好过了。

    所谓先苦后甜,便是这个道理,满朝文武,除了内阁诸学士那般地位超然的,其余之人,哪一个心里不要有所衡量?

    因此王彦昌心里自然有了计较,不管怎么样不会得罪赵王的。

    陈贽敬对王彦昌的态度很是满意,因此他微微一笑:“好吧,太后娘娘现在怕是等得急了,王部堂,你赶紧去吧。”

    “是。”王彦昌没有迟疑,便匆匆而去。

    陈贽敬的心里,却是一块大石落下,心里越发畅快了。

    只要这陈凯之一死,太后又少了一个心腹,而自己也少了一个对手,这真是快哉啊。

    不用自己动手,这陈凯之便往刀口撞,这于他来说是再划算不过,而这小子自不量力,全然是咎由自取。

    陈贽敬心情大好,一张在阳光照射的面容越发得意起来,双眉微微挑了起来。

    明日有好戏看了。

    ………………

    次日清晨,太阳早早的就冒出了头,带着炎热,宣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今儿,慕太后起得极早,没有炯炯精神,却是显得愁眉苦脸。

    此时,她对陈凯之这个皇儿,不禁有些抱怨了,这家伙老是惹麻烦,总是让人担忧,自从入宫当官,就没消停过啊。

    “娘娘,万寿宫那儿,太皇太后已经起了,说是预备起驾要去瓮城。”张敬小心翼翼的道。

    张敬自然是明白慕太后的心情的,却也是爱莫能助。

    慕太后显得焦虑,神色也是有些暗淡,却还是道:“准备车驾,待会儿去万寿宫问安,顺道,哀家陪着母后也去瓮城。”

    她说着,深深的闭了上眼眸,缓缓睁开瞬间,才吁了一口气,旋即认真地看着张敬问道:“昨日那王彦昌说勇士营必败无疑,你说,这是当真吗?”

    “太后,这……”

    张敬欲言又止,他有些狠不下心在太后的伤痛上撒盐啊。

    慕太后看着张敬犹犹豫豫的额样子,柳眉微微一沉,冷冷注视着张敬,目中露出寒气:“你如实回答。”

    张敬只好苦笑道:“王部堂这个人,当初在边镇署理了十五年的马政,对于军事,可谓是如数家珍,奴才见过他许多上来的兵事折奏,无一步是说中了要害,在朝中也是屈指可数的能吏,大陈朝野,论起这个,王部堂若是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何况,他毕竟是老臣,但凡是臣子,娘娘问起他,他总是该留有余地,这样才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昨日,他一副言之凿凿之态,显然是自信心十足,绝不担心出现其他的可能,他这样谨慎的人,既然敢说下这等满话,那么奴才以为……以为……”

    虽是于心不忍,张敬终究还是说出了心里的实话。

    慕太后明白了,即便是张敬,也认为那王彦昌所说的有理。

    陈凯之这次是必败无疑的,她心里轻轻一抽,竟是格外的疼。

    她叹了一口,不禁苦笑道:“也罢,让陈凯之输一次吧,让他栽个跟头,也知道厉害,以后就能学会谨慎行事了。”

    张敬此时却是忍不住道:“娘娘,奴才总觉得,王部堂昨日有些事留着并没有说,您说,陈凯之会不会有危险?”

    慕太后关心则乱,之前倒是忘了这个,现在经张敬突的一提,心里咯噔了一下,却抿嘴不言,这时正好有万寿宫的宫娥快步而来,拜倒道:“禀娘娘,太皇太后预备起驾去瓮城了,问娘娘去不去。”

    慕太后只好颔首,站起来道:“我们,也起驾吧。”

    今日恰好是沐休,正因如此,以至于这瓮城之外,人满为患。

    洛阳城是天子脚下,天子脚下之人,好事者多,昨儿宫中刚刚放出消息,整个洛阳城已是哗然了。

    勇士营固然是声名鹊起,可铁勒飞骑,却是洛阳人恐怖的存在。

    胡人的厉害,人尽皆知,正因为如此,这一场对阵,才使人津津乐道。

    那些富贵之人,早就上了瓮城的城墙,想要看一看热闹,而寻常人,却是议论纷纷。

    据说连赌坊,也都已经开了赌盘,起先,这勇士营还只是一赔二,这倒可以理解,铁勒飞骑毕竟造成了关内人数百年的阴影,所以许多人,对勇士营并没有太多信心。

    可不知什么时候,想来是有心人得了什么消息,竟开始有人,狂风的下注铁勒飞骑了,顿时,群体效应出现,大量的人,意识到,这肯定是有人得了什么内幕,铁勒飞骑是必胜的了,因此,勇士营的赔率竟是直线上升,从一赔二,竟生生的蹿升到了一赔七。

    这一赔七,乃是恐怖的赔率,也就是说,但凡是买了勇士营胜的人,一两银子,便可得七两银子。

    这固然是以小博大,可也证明了,即便是在洛阳,绝大大都数人,对于勇士营的信心,也是不足。

    自然,也有人为陈凯之的鲁莽而捶胸跌足,这是必败无疑啊,眼下胡人势大,横扫北燕,这个时候,岂不是等于是送了机会,给胡人耀武扬威?

    长街之上,禁卫越来越多,接着,便是不少王公们到达,陈贽敬今日也起得早,紧接着,便邀着诸王一道过来,登上了城楼,听说太皇太后要亲来,陈贽敬脸色阴沉,露出不悦之色,他只好重新下了城楼,和大家一起接驾。

    终于,凤驾来了,在无数禁卫的扈从之下,凤撵抵达了城楼之下,附近的人已是清空,赵王与梁王等人跪地:“儿臣恭迎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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