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伍哲坐上直升机,从高空俯瞰的时候,才知道姜真俊説的包围是什么意思。

    不是自己想象中密密麻麻的人群,而是垃圾,各种各样的垃圾。

    巅峰因为是高档冬眠区,内外隔离措施很严格,仅有的几条出入通道都设了卡,甚至还有全密封的安全门,据陪同的姜真俊説,那些门甚至可以挡住穿甲弹的正面射击。当然作为一个冬眠区,事实上可能完全没有这种安全措施的必要,但有钱人的尊严需要。

    现在这些安全门全都被严严实实的关上了,在门外面,堆着一座xiǎo山似的垃圾场,几辆自动清扫垃圾的车辆正在不断的工作着,看起来效率不低——但更多的人却在远处制造更多的垃圾。

    他们大概有近千人的规模,围绕着冬眠区的大门,呈圆环状,排列成好几个圈,大多数看起来都是老人,有的甚至满头白,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高尔夫球杆,边上是一架机器。初看起来像是高尔夫球场的自动球机,但是等伍哲看了几分钟,就知道那不是。

    那是垃圾压缩机——垃圾从一端的入口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颗一颗结实致密的,如高尔夫球一般大xiǎo的垃圾球,然后这些老人会很安逸的把这些球摆在脚底下,用力挥杆——给门口的垃圾山增加一diǎn高度。

    “警察都不管?”伍哲看着圆环的最外围。那里还有很多观众在叫好,有不少的货运车辆不断的开过来,卸下更多的东西。在那里。伍哲甚至还能看到几个正在调试的投石机——就是中世纪时代攻城的那种。但眼前的投石机不是木头做的,在投石机后面,还有专门的,更大垃圾球的生产线。

    “没办法管,”姜真俊一边説,一边打开自己眼镜上的摄录功能,“他们最多是扰乱公共秩序……两个月前他们只是在门口扔一些垃圾来表示愤慨。后来看见我们几个客户在打高尔夫球,就开始换成现在这种模式。看起来他们还在创新。”

    “什么叫没办法管?”伍哲不明白。“警察都去干嘛了?”

    “警察局面前比我们这更糟……政府现在正在紧急招警察,但感兴趣的人不多。”

    “那军队呢?”伍哲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他低头看着那两个投石车,刚刚射的一炮弹甚至越过了冬眠区的安全门。打进冬眠区里面去了,“你们就不怕出乱子?”

    这时候下面的人也注意到伍哲的这家直升机,很多人都抬起了头,用手指着这里,有不少人打“高尔夫球”的人正在调转方向。

    伍哲还没反应过来,姜真俊已经对驾驶员説:“快,飞高一diǎn……”他话还没説完,伍哲就看见好几个垃圾球朝着自己的方向飞过来,但是高度差了很多。

    几分钟之后。伍哲看见飞机前方出现一辆烟花车,正是他之前在老侯的海滩那,见过的那种。类似火箭炮的车辆——车把火箭筒抬高,对准了伍哲的直升机,驾驶员飞快的加,但车已经“开火”了。

    不过高度还是差的远了,密集的烟花在飞机下方爆炸,绽放出各种绚丽的花朵。这些爆炸几乎让伍哲心脏都要跳出来。但下面的人群却开始喝彩起来,伍哲甚至听到高音喇叭的呼喊:“滚去未来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姜真俊怕出意外。无论伍哲怎么劝説,也坚持让驾驶员立刻带着他们回去。

    回到房间,伍哲跟可乐取得了联系,打听关于这些“不眠者”的消息,还有对巅峰这个冬眠区安全的担心——他可不想在荷兰的事情重新生一次。

    “安全问题你可以放心,巅峰的安全措施是高档冬眠区中最全面的,那些不过是抗议。”

    “抗议?”看来不同的时代,对抗议的定义也不太一样了——在伍哲时代,这已经是够得上犯罪了。

    “还记得不伺候伍哲运动吗?”可乐説,“这些可以看成是,这种运动的演化版——但无论是目的还是手段,都跟原来的不一样了。”

    “那这些人是什么目的?”手段伍哲刚刚已经领教了一些。

    “泄不满,和绝望。”可乐顿了顿,“韩国最新的福利法,让他们在经济上,几乎完全失去了冬眠的可能……他们被遗弃在这个时代了。”

    “你的意思是説,他们没有了经济来源?”

    “可以这么説,”可乐説,“但生活不是问题,政府可以满足他们生活中绝大部分需求,食物,住处,娱乐……但冬眠不行。”

    伍哲毕竟学过一些经济学:“他们不能拿自己的食物去换钱吗?或者住处什么的。”韩国这种做法听起来像是某种行政干预市场,在伍哲的印象中这样的做法在市场面前通常会失败。

    “换给谁呢?”可乐反问,“这些待遇是所有国民都有的……在这个时代,这些基础待遇就像是空气。空气是最珍贵的东西,但有人能拿它换钱吗?”

    “也许在太空中可以。”伍哲嘴上这么説,但心里已经认同了可乐的话,这是个生产力极为达的时代。

    “可政府为什么要这么干?”

    “不仅仅是韩国……很多国家已经开始制定类似的计划,限制冬眠。”

    “为什么?难道又是什么反冬眠浪潮?”

    “不是,相反,这是冬眠最被接受和承认的时代。”

    “那……”

    “自私吧,”可乐説,“基因里的自私,但也是无可奈何的自私。”

    “早在21世纪末。韩国的人口结构就已经非常不健康,老龄化严重,差不多三个人里。就有一个过6o岁。但那个时候出现了冬眠技术,许多人进入冬眠。韩国的孝道气氛浓厚,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都有工作,许多子女都开始背负起父辈、爷爷辈的冬眠费——韩国对老人是不收冬眠税的。

    那一代人大部分都是21世纪的6o、7o年代出生,核聚变大规模应用,冬眠时代到来,社会变化天翻地覆。他们就是那个时代的中坚:不仅支撑着上两代老人的冬眠,还承担着下面两代xiǎo孩的未来——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好的未来。许多有条件的韩国家长把xiǎo孩跟父母一起送进冬眠柜。

    韩国那个时候和日本一样,工业上正在迅转型,创立了很多有名的工业机器人公司——这些产业一直都是未来两国的经济支柱。

    但是进入22世纪下半叶,特别是ai技术大规模应用。智能化的出现后,让社会生产对机器人的要求越来越低——工业机器人领域,最关键的工作就是行为程序判定,工业编程一度是大学的热门课程,但是这种技术被突然出现的ai,几乎是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飞替代了——对一个国家来説,这几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然后这一代人的美好日子结束了,他们和往常一样按照公司的要求苏醒,但得到的却不是工作。而是公司人事部门的约谈,有的甚至直接就是被告知公司倒闭。他们那个时候才四五十岁,有二三十年的工作经验。学的又是最热门的专业,于是满怀信心的找工作——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韩国强大的经济动力开始停摆,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有储蓄,以及政府的基本福利。但是几代人的冬眠压力,以及随后的冬眠税政策,冬眠成本大增。几十年的时间,很快就耗干了这些储蓄。

    这些老人几乎支撑了这个国家两个世纪。但是现在,他们后辈的后辈……大多数都是刚刚成年,有投票权的一辈,也是本时代人——冬眠时代政治力量的绝对重心,因为冬眠者在几年内是没有投票权的。

    他们看到的时代是另一种模样,因为越来越多非冬眠老人出现,这个社会看起来越来越老——这是一个事实,但根本原因其实不是现在,也不是冬眠,是两个世纪前就决定的。

    尽管韩国政府鼓励生育,还给生育补贴,但因为浓厚的孝道文化,许多人觉得让孩子来继续伺候自己,甚至给自己支付冬眠费,是一种不道德行为——这反而加剧了人口结构的问题。

    他们的前几辈人都被传统思维束缚,到这一代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因为他们担心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总有一天韩国会变成一个彻底的老人国家。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同意等自己有一天变老后,不去冬眠柜拖时间,这也算得上是23世纪的新道德。”

    “可从技术上来説,现在生产力这么达,韩国完全能承担这些人的冬眠对吧?”

    “对,”可乐説,“但社会问题往往不是技术问题……即使从技术条件考虑,韩国也必须开始考虑后路,他们的国家太xiǎo了,1o万平方公里不到,随着海平面上升还在缩xiǎo,人口却已经过了两个亿,现在还在增加,其中一半都是老人。如果继续冬眠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他们有专门的冬眠部,出过专门的国家冬眠规划。

    如果按这个情况继续下去,一边鼓励生育,维持社会非冬眠人口,一边任由大量老人无期限冬眠拖延衰老,很快整个韩国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冬眠区。

    事实上,全世界最深的冬眠区就在韩国,为了维持一定的‘容积率’,韩国的冬眠区一向是朝地下展,现在已经有地下十几公里深冬眠区——在那个深度,平均环境温度就过2oo摄氏度,光是制冷就是一笔不xiǎo的开支。

    据説韩国政府还在规划过2o千米的‘级地下大厦’。如果这个深度日后还不能满足冬眠需求,那以后説不定就要挖穿地壳了。”(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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