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站住!」老王妃厉声喝道,握着拐杖的手气得发颤。

    从老王爷在的时候,老王妃就是王府里头说一不二的主,就连楚元辰的亲爹都得让她三分,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刚入门的新妇这样无视于她的存在,她今儿个要是不好好治治她,将来这王府哪里还有她和亲儿子的立足之地。

    「祖母若是还有什么要教诲的,且容孙媳家置好王爷后再去听训。」

    即使在她的喝斥之下,马车并无半丝减缓的迹象,还是按着原有的速度,笔直地朝着内院驶去。

    似是不经意的,一封信从马车的窗户落了下来,刚巧就落到老王妃的脚旁。

    低头,她那苍白的眸子瞪着那封信,然后示意随侍的大丫鬟捡了起来,大丫鬟双手恭敬地呈上拾起的信,老王妃先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这才接过信来慢条斯理地拆开瞧着,随即她面色大骇,胡乱的将手中的信揉成了一团,塞进了衣袖中。

    虽然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做完之后,却已大汗淋漓,浑身虚脱,再抬头时,她惊惧地望着马车隐在了墙角之后,直到再也瞧不见了,她才收回目光。

    那头明明不过十七岁,又远在京城,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事?

    她将这封信这样抛出,怕也是一种警告吧!

    老王妃闭了闭眼,努力平息纷乱的心绪,然而即便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不用害怕,可一股骇人的冷意还是从她的脚底快速的蔓延至全身。

    该死的!这小丫头竟敢威胁她!

    本来王爷就算不在府里,王爷的院子也从没断过打扫清理的下人,可马车才驶进了院子刚停妥,沐修尘便交代着要下车的芳连和红殊,「屋子里的家具、摆饰一件不留,全都清了,被褥全换上咱们们带来的,安置好了之后,再来请我和王爷下车。」

    芳连和红殊早就习惯沐修尘这种有些奇怪的命令,眉头也没皱一下就进了屋子,开始忙碌起来。

    沐修尘仍旧陪着楚元辰待在马车里头,仔细地伺候着他,正当她替他拭汗的时候,他突然问道:「你方才扔了什么?」

    若是依照老王妃的个性,哪里能让她一个新进门的孙媳妇这样轻慢的对待,那老东西心中的怒火只怕早就掀翻了这座王府,可就在她将东西扔出去不久,老王妃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甚至让他们离开,再联想到打从见面以来,她种种怪异的举动,他的好奇再也克制不住了。

    闻言,她的动作一顿,身子一僵,望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慌乱,但却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如果她想要助他避过灾难,光靠她一个人并不足够,可是若就这么大剌刺的说出来,她真怕他会被自己吓着。

    闭着眼,任由心中的矛盾纠缠挣扎,直到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当那股热意透过掌心窜入她的身躯,她的心里终于有了决断。

    她深吸了口气,仿佛吸进去的气愈多,她便愈发有勇气。

    楚元辰见她这模样,也不催促,静静等着她开口,只是用另一只大掌一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脊背。

    他的抚触渐渐平复了她的心情,也给了她力量,梦境中无数片段一股脑儿地全涌入了脑海,如决堤的潮水,如纠缠的藤蔓,她再深吸了一口气,微哑着嗓音道:「我的王爷,让我再与你说一个故事吧,还记得头一回我见你时,便给了你三十万银票,全天下只怕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人知道你缺银两,还是很缺很缺的那种。」

    听到这里,楚元辰的眸子倏然一紧,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初见的那一天,她匪气十足的将三十万两的银票拍上他的胸膛,言语中还尽是熟稔,可他却很肯定,那时是他们头一回见面。

    还有,以后的每一回见面,她都一副很熟悉他的模样,再想到洞房花烛夜,她那句叹息似的话语——

    王爷,我真的很想你……

    本要开口的他静默了,不语地听着她诉说她与他在梦境中的所有一切,包括她新婚之夜也被他给吓得昏了过去,但他却三番两次的暗暗助她能在王府里那个诡谲的环境中生存,更包括了他与三皇子谋划失败,他将最后的生机让给了她,将她送上了马车,可她却被尾随而来的沐婉娟的一杯毒酒给毒死……

    她毫无停顿的说着,他则细细的将所听到的全都兜进了心间,握着她的手始终不曾松开。

    她一股脑的将自己的遭遇全都说了出来,等故事说完了,她也力竭了,歪歪地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微微喘息。

    语气缥渺的她说尽了她的一生,也含糊的说出了他的结局,但他却似乎对自己的结局满不在乎,唯一在意的是她现在流露出来的哀伤。

    他的确怀疑过,却没想到一切竟然源于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但她的哀伤那样的真切,这种蚀心之痛是没有经历过人无法想像的。

    所以就算他不记得,可望着她眸中那毫无遮掩的感情,便连最厌恶怪力乱神的他竟然没来由的相信了。

    也罢,是真的重新再来一回也好,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如今还能有机会做夫妻,还有机会弥补那些遗憾。

    若是照她所说,从她作了那个梦醒来到现在,不过一年的时间,她一个深闺女子必然是时时警惕,殚精竭虑,才能做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只消这样一想,他的心便疼得一塌糊涂,他咬着牙,艰难地撑起了重伤后虚弱无力的身子,缓慢而坚定地移向她,当他好不容易忍痛将自己移到她的身边,他长臂一伸,就将她纳入了自己的怀中。

    「我想,在你的梦里,我的结局并不太好吧?」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沐修尘的心一震,再听到他沙哑的嗓音,泪水顿时如决堤一般涌出。

    「我不知道你最后到底怎么了,我只知道……沐婉娟在我临死前告诉我,你万箭穿心而亡……我梦过那样的梦,有时你当真被箭穿心……有时却是跌下了山崖,尸骨不全,还有的时候……」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放声大哭。

    她那模样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般,惹人心怜。

    见过她的匪气、见过她的勇气、见过她即便是死也要护着自己的模样,可他就是没见过她这般委屈无助。

    楚元辰冷硬的心霎时被她的泪水给浇软了,他紧紧地拥着她,任由时间的流逝,直到感受到她渐渐冷静下来,他才又问道:「那方才扔下去的到底是什么?」

    「是你叔叔通敌的证据拓本!」重来一回的事都说了,沐修尘自然也没有隐瞒他的必要,于是老实交代。

    虽然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可是既然身在王府之中,自然能够得知很多外人所不能知道的秘辛,所以醒来后,她利用手边所有的资源打探,并准备着一切,搜罗了天于楚家二老爷的一切。

    他竟然……」楚元辰一直以为楚家的男人不论在利益上如何竞争,终究是铮铮铁骨的血性男儿,应为天下百姓而生,应为皇朝的安定而死,却没想到他的继祖母和叔叔竟然为了权势地位,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往昔他对于他们母子的行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与叔父终究是一脉相承,可如今他却做下这样的事来,为了穆王府,他不能再姑息了。

    「世人都不知道你外表看似凶恶,但心却软得一塌糊涂,我相信前世,你并非无法可以治他们,只不过是念在同出一脉的分上,但是与其让他们玷污了祖宗名声,倒不如先一步剁了他们的爪,让他们再无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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