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莘哀怜地看着颜心心。“没猜错的话,那大夫开的药里,有一味蔓陀罗花。”

    中毒的她行为反常、言语诡异,难怪疼她护她的亲人,选择相信大夫却不信女儿,刘尚文果然不是好东西。

    听了冉莘的话,颜心心愣住,竟然、竟然……摇晃的腿不晃了,她的肩膀垮下,低下头默默垂泪。

    冉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继续工作,终于缝完最后一针,剪断线头,她对颜心心说:“别难过,我帮你。”

    颜心心抬眸,颇感意外,她们之间哪有深厚交情,值得她为自己冒险?

    “刘尚文是官,你只是平头百姓。”颜心心提醒。

    “谁说小虾米不能杠上大肥鱼?相信我。”

    她笑了,飘上前,用力抱她一下。“谢谢你,冉莘。”

    阴寒刺入骨头,但冉莘没皱眉,她早已习惯承受这样的“感激”。

    用艾叶清洗过身子,冉莘走进书房,正在画图中的点点抬头,笑眼眯眯地看她。“姑姑。”

    她把点点抱到膝盖上,亲亲她的脸,说:“点点画得真好。”

    “点点画得真好。”点点说。

    她喜欢当复诵机,不断重复别人的话,要是换了别的大人肯定要发脾气骂她没教养,但冉莘和木槿都不想阻止她的“喜欢”。

    因为心知,当女人不容易,能随心所欲的日子不多,为何不多放纵放纵她?

    “点点这么喜欢画图?”

    “点点这么喜欢画图。”

    熟悉点点的冉莘能够清楚分辨,自己的疑问句得到点点的肯定反应。

    “下一趟进城,给点点买新画笔?”

    “下一趟进城,给点点买新画笔!”

    依旧是疑问句和肯定句的差别。

    姑侄相视一笑,她们都理解对方。

    两人对笑间,木槿进门,风风火火地说:“屏风绣好了,明天进城一趟。”

    点点咯咯笑开,这么快就能进城呢!

    “屏风绣好了,明天进城一趟。”她复诵木槿的话。

    冉莘把点点放下,说:“可以,不过今天晚上有件事得让你做。”

    这回点点没复诵,她张着大眼睛,和木槿一起看冉莘。

    这天是颜心心的头七,下午冉莘帮着颜家人把颜心心入殓了。

    离开颜家前,她口气凝重问:“你们为什么要对颜姑娘下毒?”

    此话太惊人,全家吓得回答不出,只有二嫂硬撑着说:“哪有,冉姑娘怎么能信口雌黄,泼我们脏水?”

    “没有吗?”视线在颜家人身上转过一圈,她装模作样地替每个人把过脉后,迟疑问:“要不,颜姑娘有没有吃什么东西,是你们没碰的?”

    大哥想过片刻,凝声回答,“那时妹妹受到惊吓,进食不多,她经常头昏脑胀、脾气火爆,大夫说她病得厉害……”

    想到颜心心,颜家人忍不住黯然神伤,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啊,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恨不得将匪徒千刀万剐。

    “有了!药、大夫开的药,我们没吃。”三嫂想起来。

    冉莘双眉松开,忙道:“大夫开的药还有没有剩下的?我看看。”

    “冉姑娘懂得医术?”颜大哥问。

    冉姑娘在冀州挺有名气,知县大人手上有解决不了的案子,全仗冉姑娘相助,冉姑娘会对他们说这些,莫非……他想起妹妹语无伦次的话,心下一悚……

    “懂得些许。”

    冉莘才刚说完,二嫂已经急急忙忙抢进厨房,将还没熬过的药取来。

    冉莘打药包,细细检视药材,愁眉,真被她料中。

    取出一味药材,她说:“这叫蔓陀罗,大夫用量颇大,当时令妹是否有燥热潮红、心跳加快、头昏,哭哭笑笑、肌肉抽搐、胡言乱语、神智不清的现象?”

    “就是这样,若是不给药,她就闹腾得厉害,我们不得不多抓几帖在家里备着。”

    “这不是药,是毒,恰恰是这味毒药,害得令妹神智恍惚,做出自残行为,或许你们该弄清楚,这位大夫是受何人指使,为何要如此对待令妹。”

    话点到为止,她离开颜家。

    这个晚上,家人梦见颜心心回来,她站在窗外,对父母哭诉刘尚文的恶形恶状,一声声、一句句,说得双亲兄长声泪俱下。

    隔天,颜家兵分两路,一队带着药去找大夫,逼他说出刘尚文主使一事,另一队去府城里,寻找拐过好几个弯的做官亲戚,那门亲戚正需要政绩,以谋个好缺,加上他再九弯十八拐的亲戚是御史。

    就在这么拐来拐去的关系中,事件越闹越大,最终闹到京城、闹到皇帝跟前,对村人而言,探花郎是文曲星下凡尘,对皇帝而言,连个屁官都不是。

    为端正社会风气,刘尚文官帽没保住,原本要以他为婿的高官闭门不见。

    再过不久,绑票颜心心的流氓被逮,两方供证让刘尚文入狱,前途尽损。

    冉莘做这件事,目的是帮忙,别让死者沉冤,除此之外,也期待从掳走颜心心的匪徒嘴里问出易容药的出处。

    此药名为“易容”,落到冉莘手中时已经所剩无几。

    匪徒说他们是从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身上偷来的,本以为是什么仙丹妙药,才令重伤男子拚命也要护着,强行抢夺后,他们试着尝尝,意外发现此药能令人容貌改变,便特意珍藏,那次若不是被村人困住,哪里舍得拿出来喂食颜心心?

    取得“易容”,接连数日冉莘都把自己关在药房里,她卯足力气想找出解毒之法,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第二章  师父遇难了(1)

    “……吴府旁的没有,银子多到钵满盆溢,你知道吗?‘聚缘楼’和‘小食堂’全是吴府的铺子,那生意……人满为患呐,你千万别客气,该拿的银子,半毛钱也别舍下,如果有多余赏赐,大方收下……”

    同样的话,从上马车之后,木槿一再重复,讲得口干舌燥也舍不得停下。

    别怪她唠叨,实在是她们家冉莘太不把钱当钱看。

    除一手好绣功之外,木槿另一个本事是“攒银子”,如今冉家三口能不愁吃穿,最该感激她这个好本事。

    没错,她和冉莘一样都不把钱当钱看,她只是把钱当命看。

    必须澄清,她绝对没有嫌弃冉莘的意思,冉莘这个人相当优秀,简直是零缺点的存在,唯一的缺点是太善良。

    同情心泛滥不是坏事,但泛滥到会伤害银子,就值得商榷了。

    举刚送走的李大郎为例,他上山打猎,没打到猎物却被猎物给打了,找到人的时候,开肠破肚、腿少一条,光这个缝补、制假腿的功夫,没有个三五天岂能成事?

    结果咧,冉莘怜他家贫,做几日白工就算了,顶多浪费点材料费,可同情对方死无居所,舍上一口棺木,听见魂魄满心遗憾,说这辈子没穿过绸布衫,又花钱买一套绸布衫……

    李大郎是走得不遗憾了,但木槿遗憾呐,遗憾兜里的银子少了一把。

    马车到吴府门口,冉莘背起木箱,下车前对木槿说:“我恐怕不会太快,你卖过绣件,带点点到处逛逛吧。”

    “不必提醒,我们要玩啥,都计划好了。”木槿朝点点抬抬下巴。

    点点也朝她抬抬下巴,重复。“不必提醒,我们要玩啥,都计划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冉莘也跟着笑,摸摸点点的头叮咛,“记得帮阿凯带点吃的。”

    阿凯是他们家的鬼,木槿和点点看不见他,但看得见他制造出来的“效果”。

    比方突然下雨,她们还没动作,就听见各屋的窗子啪啪啪关上,不用怀疑,肯定是阿凯帮的忙。

    比方点点看书累了,懒得下床,闭上眼睛,片刻功夫,蜡烛自动熄灭,点点不害怕,她喃声道:“谢谢阿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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