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十三岁的楚槿眉形渐展,稚嫩的脸上已可看岀几分风姿娇媚。

    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手脚俐落地扎着花束,还将扎好的花束用各色轻纱包起,束上造型特殊的蝴蝶结,花美人更美,路过走过的香客自然而然被她吸引。

    从初三到十五,每天会有不少贵人前来拜佛、祈福,期望来年好运道,有人潮就有钱潮,因此进庙的这条路上往往天刚亮就会聚集不少摊贩,卖吃的、卖用的都有,还有书生卖起字画、道士为人开运解卦。

    贵人们平日鲜少到这样的场合逛逛,此时当然不能错过。

    渐渐地,有人在楚槿的摊位前聚集,她流畅的手法看得众人目不转睛,更有那些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围观,于杉谨慎,站在楚槿身边守护。

    「小姑娘,你扎这个做啥?」一名贵公子开口问。

    「供神啊,鲜花素果,祈求来年心愿达成。」

    话说间,她把扎好的玫瑰放在桌上,再往里头洒些水,阳光下,鲜红的玫瑰中间夹杂着小小的满天星,外头包着粉色轻纱,怎么看都美得惊人。

    「只听说过拜佛要备素果,倒没听说要备下鲜花。」一名妇人说道。

    楚槿回答,「大姊姊,为啥都说佛争一炷香?为啥拜佛供果子却不供米粮?再说了,您几时见过神佛啃咱们供上的果子?」

    「当然没有,要是真有果子被啃,大伙儿不吓得四处逃窜才怪。」贵公子凑趣道。

    旁边的人听见呵呵笑起,气氛顿时变得融洽。

    「所以喽,不管是清香还是果子,神佛收取的不过是缕缕香气,鲜花和果子都一样,能够散发出淡淡香气,供养神佛。」

    听她这么一说,围观的百姓纷纷点头。

    「有道理。」问话的妇人扬起笑脸,脱口便问:「小姑娘,你这花怎么卖?」

    「一束十两。」

    「这么贵的。」

    楚槿当然晓得这价钱是贵的,但这几天进岀的贵人多,哪会把十两银子放在眼里?就算是狮子大开口,他们也乐意在神佛面前表现一回。

    这个叫做……她在电视里看过的,叫做奢侈性消费。

    「大姊姊,您添香油钱也是五两、十两、百两的添,供香油和供鲜花都是相同的意思啊,何况您买下这花,就是神佛跟前的头一份,能一样吗?」

    闻言,妇人意动,才想掏银子呢,就听见后头传来一个声音——

    「小姑娘,我要两束。」

    众人转头,发现是个翠衫的年轻小姑娘,看那模样,肯定是大户人家的丫头。

    「行!姊姊,就桌上这几束,您先挑。」

    翠衫姑娘二话不说,放下二十两,挑走两束玫瑰满天星,转身离开,走到一位老夫人跟前,把花献上,这才有人认出是哪户人家。

    「那是尚书府里的裘老夫人!」

    尚书府的老夫人都买了,这会儿谁还有疑虑?很快,十几束鲜花被人抢购一空。

    有人眼见买不到了,心急得跳脚,楚槿安抚大家,说道:「不急不急,稍等一会儿,姊姊嫂子、大哥大爷们,你们先告诉我喜欢什么花,我可以按照你们的喜好扎些特别的。」

    听她这么说,大家兴致又来了。

    就这样,不到两个时辰,她把带来的花全卖光了。

    远处,卫珩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动也不动,卫爱静静站在主子身后,看看主子嘴角的笑意不歇,直到于杉开始帮着收摊,他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卫爱轻声提醒。

    卫珩笑道:「小丫头比我想像的更能耐,回头买几个能干的小厮、丫头给她送去。」听说她昨夜一整晚没阖眼,瞧她那副小身板,再这样操劳下去,哪能长高?

    卫爱点点头,回应,「爷,听卫忠说,槿妹子一忙就得忙到十五,临时买回来的丫头怕不周到,要不要从咱们队里先派两个过去?」

    让虎贲卫帮楚槿卖花?要是让先帝知道,肯定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不过……现在不是新年期间,各个都闲着吗?不让他们动动筋骨,怕是会变懒。

    「行,你去挑两个。」卫珩应了。

    「那爷还要进白马寺吗?」

    「当然要,裘老夫人卖咱们这个人情,总得过去道声谢,把二十两给还了。」

    卫爱皱眉,真是的,槿妹子一出现,爷眼里就看不见别人,他善意提醒,「爷真要去?裘三姑娘也在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裘三姑娘对爷是什么心思,平日里爷躲都来不及,哪有亲自送上门的道理。

    今儿个爷会去求裘老夫人帮忙已经够教人意外的,这会儿还要道谢,不怕麻烦一沾上,再也甩不掉?

    自从爷官升两级、封了世子,立马变成香饽饽,有未嫁女的人家一个个全睁大眼睛盯着爷。

    和二房分家后,爷也和过去的坏名声分了家,这会儿火红得很,谁不喜、谁不爱?行事不小心点,若被人觑了个空,到时想哭都没眼泪可掉。

    卫爱叹气,他就是个婆婆命,事事都得操心,累呐!

    卫珩满意地拍拍卫爱肩膀,不错,这家伙想得周到,有前途。

    「说得对,你去吧,帮我向裘老夫人道声谢,说过几天我会邀裘老爷一叙。」

    「是。」卫爱快步进白马寺。

    而卫珩想了想,转身朝于杉的马车走去。

    此时的楚槿将东西全搬上车之后,很不淑女地跳上去,想着得数数今儿个赚了多少银子,可心里头这么想,手脚却不配合,一碰到软软的垫子,身子就跟着软下,来不及打开钱袋子,倒头就睡,她真的累惨了……

    卫珩拉开车帘子,看见的就是熟睡的楚槿,他淡淡笑开,吩咐于杉一声,也跟着坐上马车。

    马车驶上路,卫珩低头看着她熟睡的容颜。

    她姿色不差,但称不上绝丽,他碰过不少艳色女子,却从没有_个可以让他动心思,然而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头,却让他心动了。

    她的眼睛很好看,有一股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她的个性很骄傲,却傲得令人激赏,她很坚定,坚定地持续朝目标前进,不是没有遇到挫折,只是再大的挫折,她都不允许自己低落太久。

    她说,如果轻而易举就被压垮,怎么能为弟弟们撑起一片天?

    这是最有趣的地方,她明明认了爹娘、认了他,明明相信他足以依赖、自己可以有恃无恐,却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坚强。

    有大山可傍,她却选择用脊背撑起自己;有金山银山可以挖,她却决定双手沾泥,在田地里创造奇迹,愿意替她岀头的人很多,她却想只办法让自己鹤立鸡群,她总是不挑简单的路走,宁愿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他说她傻,可她辩驳,「不经一番寒彻骨,哪能学会迎向风雪、绽放清香?」

    他想呵护她,让她成为娇艳牡丹,她却宁可傲立枝头,当那一剪白梅。

    她喜欢他的呵护,却不躲在他的羽翼下,这很矛盾,但她矛盾得让他好喜欢。

    她要走崎岖路?行,他陪她走。

    她想试着撞墙?没关系,他会在她撞上之前跑到前头,当她的肉垫。

    她热爱当一剪梅?可以,他会为她撑伞筑垒,为她挡去风霜。

    卫珩轻轻地把她抱进怀里,深吸口气,闻着她身上的鲜花香气,那是她的专属气息。闭上眼,他也想睡了,但她愤怒的小脸突然撞进脑海,那是他见过的、她唯一一次动怒——二房和潘秀联手,往他身上泼脏水。

    不是大事,顶多他的名声黑一点,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那时看着一窝蛇鼠作戏,卫珩不惊不慌,在心底暗自琢磨要如何回敬,他不是那种会默默承受的烂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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