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缺医少药的年代,孩子的早夭率很高,一个小小的伤风就会要人命,她有一对好爹娘没错,家里又过得去,不缺口吃食,但身体是自己的,小心为上总是好的。

    但是睡到半夜,一阵冷风从窗口吹来,辛未尘打了个冷颤,拉高被褥,心想窗都关了,哪来的风……窗户?

    骤地,她两眼一睁。

    一道黑影忽地一闪,似有似无,黑暗中她以为看错了,正想再闭上眼睡觉,却闻到熟悉的血腥味。

    多少年了,她只有在手术台上才闻得到如此浓腥的气味。

    “谁?”

    她一喊,影子骤地来到床前。

    “别怕,是我。”

    “凌丹云?”一听声音她就认出来者。

    “嗯!”

    “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

    他话一说完,便犹如走山的山陵,整个人往床的方向扑倒,辛未尘根本来不及反应,被他压在身下,虽说不致面对面,但两人的脸相隔甚近,让她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凌丹云,你起来,压到我了……”伸手要将人推开,她发现死沉的身子根本推不动,她一度考虑要不要叫睡在隔壁的娘,但是她手里摸到了黏稠的液体。

    其实在听到砰一声的轻响时,辛静湖就醒了,鉴于前一世的严格训练,她对血的味道十分灵敏,几年来也没改变她对环境的警觉性,一有风吹草动她便会有所反应。

    只是她竖起耳听了老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女儿也没有呼救,她便睁大眼睛盯着绣梨花的床帐子,静观其变。

    “都血流不止了还逞什么强,叫我救你一下会少几分骨气?”

    另一边,辛未尘咕哝着摸向放在枕头下的针具,抽出几根细针以手摸索,一一插向凌丹云背后位,血才慢慢止住。

    一个人压在身上做什么都不方便,她手脚并用的手勾脚夹,才从行囊里找出醒脑的薄荷水,失血过多的少年才幽幽醒来,声音虚弱的吸了口气,带着笑意的嗓音多了点苦涩,“给你添烦了。”

    他没想过要来找她,但一入城,不知不觉就往有她在的小院子而来。

    “既然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压着我,男女授受不亲,除非你想娶我,否则离我远点!”她毫不客气,因为她知道他做不到,皇家婚事不由自个儿作主,她的农女身分也匹配不上,这话是说来戳人心窝。

    想到她不再只是个女童,身形正在抽高,渐成少女体态,凌丹云只想了一下,便道:“好,我娶你。”

    她一听,觉得好笑。“你伤到脑子了不成?别忘了你是宁王世子,你的婚事可由不得你。”

    “这事我来解决,你不用担心。”他碰了她就该负责,即使是无心之举,也让她的闺誉受损。

    “我要担什么心?你可别自作主张,我才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辛未尘急了,怕他没事真惹出一身事来。

    他沉着声道:“我是当真的。”

    她一噎,真想哭求他别闹,两只小手推了推他,“凌丹云,你起来,这事你知我知,我们不说就无人知,你从哪儿来的就从哪儿去,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起不来。”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很好闻。

    “什么叫起不来,你别坑我,我力气小,拉不动你。”她是招谁惹谁谁呀!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辛未尘正要发育的身子抽疼着,她平坦如草原的胸口有微微的隆起,凌丹云也太会挑地方倒了,好死不死的压在小小的隆起处,让她痛并难堪着,有苦说不出。

    他苦笑,气息更弱了。“我骗了你,其实我受了重伤,背上有箭伤和刀伤,没气力起来。”

    “你、你……你这个……麻烦精,真会给我找麻烦,一开始说实话不就得了,搞得我进退两难。”他还不算男人,死撑着要什么面子,面子能救命吗?

    凌丹云低低的笑声很轻,带着一丝无奈。“蒙蒙,我痛。”

    “不许喊我蒙蒙。”她低声警告。

    “蒙蒙,我想我撑不了太久了……”他的眼神开始涣散,他觉得自己的气力不断在流失。

    “等等,不准晕,你给我清醒点,至少让我挪出来,好看看你背上的伤。”辛未尖知道失血过多会造成暂时休克,因此趁他尚未昏厥前,她得先把身上的重物移开才能进行治疗,他的伤势不轻。

    “我可能……做不到……”只要轻轻一动,背就火烧火燎的痛,几乎要夺走他所有的知觉。

    “试一试,不试就永远没机会了。”想要活就得豁出去,她不是神,也没有三头六臂,能在身子动不了的情况下替他疗伤。

    不试就永远没机会了……眼眸一黯的凌丹云嘴角发涩,他想活下来。“好,你帮我。”

    “你的血不流了,我用银针止住,但是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会撕扯到伤口造成二次流血,血流干了人就没救了……”她得找个时间想办法造个血液分析仪出来,日后也许会用得到。

    “蒙蒙,我被你的话吓到了。”

    辛未尘不喜他喊她蒙蒙,太亲昵了,那是家人才能喊的小名。“少装出一副可怜相,一会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自己的命自己救,你不自救,谁能救得了你!”

    “好。”

    也许是想活的意志太过强悍,或是身边小姑娘的冷血,凌丹云艰难的抬起左臂,再小心的撑起上身。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却比登天还难,才一下子就满头大汗,汗水滴在辛未尘脸上。

    “慢慢来,撑住,再一点我就出来了……”要不是怕加重他的伤势,她只能慢慢的挪动手脚,避免碰触他撑到极限的身躯,她早就远离祸害了。

    但越拖延对他的伤越不利,还不如给个痛快,窗户透进的微弱月光映着一张苍白如雪的玉颜,喘息声渐剧。

    “蒙蒙,我……没力了。”

    话未说完,凌丹云便失去了意识,四肢冰凉。

    同时间,辛未尘飞快的一个翻身,闪到床铺最内侧、最暗的角落,躲过再次被压制的悲剧,快速的穿戴。

    而后她跳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火石,点燃蜡烛,没有光什么也看不见,更遑论救人。

    “真是麻烦,不过拿了你五千两黄金的诊金,沾上的却是一再的复诊,都成了私人家庭医生了……”

    叨念声忽地中断,她的神色变得凝重。

    摇曳的烛火照射下,凌丹云的背全是血,原本洁白的华衣成了暗红色,清楚可见被划开的衣服下有两道深深的伤口,背后还露出削去箭尾的箭身,表示箭矢尚在体内,并未取出。

    棘手,真的棘手,这不是普通那种缝合上药就成的小伤,这要动开创手水,切开皮肉取出箭矢,再清理伤口处的腐肉,稍有未清理干净,容易引发无药可救的败血症。

    青霉菌啊,她该上哪儿找抗生素?

    “若非遇到我,你小命真要丢了。”

    辛未尘先挪左脚,再挪右脚,脱了靴子将人拖到床沿,凌丹云还有一只胳臂落在床外。但她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十岁的她身子单薄,气力有限,能将人拖动相当了不起了,她佩服自己救人心切。

    不过凌丹云的伤势比想象中还不乐观,她剪开他的衣裳,让他背部全裸,这才惊见伤口都发黑了,肿大如瘤。

    他至少受伤三天以上,未及时医治连日赶路,以致于受到感染。

    “你真是不要命了,皇家富贵有那么割舍不吗?”想要得到就得先付出,一世繁华是有代价的。

    陷入昏迷的凌丹云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他的眉头深皱,握拳的手始终不曾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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