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正当黄秋生同工作队同志按照张部长的指示重新部署斗地主工作时,却被宣布犯了右倾错误,停止了土改工作队长的工作。

    原来这时候党内正在“反和平土改”,黄秋生领导的工作队正好被抓了和平土改的典型。

    为了反和平土改,阳嘉县委召开了全县干部大会。会上,县委副书记洪士传达了上级关于反和平土改的指示,县委书记王洁作了重要报告。王书记指出,土地改革是一场系统的激烈的斗争,是一个阶级消灭另一个阶级的革命运动,只有放手发动群众,由农民阶级起来打倒地主阶级,才能取得这场革命的彻底胜利,任何和平土改想法和行为都是要不得的,错误的。

    王书记总结了阳嘉县前一阶段的土改工作,认为大多数地方都存在和平土改的现象,没有广泛深入地发动群众与地主作斗争,对地主只作了一般性的诉苦,该捕的没有捕,该杀的没有杀,没有把地主阶级的威风彻底地打下去,致使有些贫雇农思想有顾虑,这是 “假土改”,是“夹生饭”。他表扬了上溪乡发动群众工作做得好,很好地打击了地主阶级的威风。然后他严厉地批评了枣溪乡的土改工作。他说,县委派到枣溪乡的工作队犯了严重的右倾错误,没有很好地发动群众,对地主阶级温情脉脉,连银山地区最大的地主申智鉴都没有触动,这还算是土改吗?还是革命吗?申智鉴的大片土地在银山县,银山县的同志对我们有意见了,说你们阳嘉这么大的地主都没动,连他们的土改都没法搞了。列宁说过,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现在地主阶级是我们阳嘉最大的敌人,我们能对敌人讲仁慈吗?县委决定,按照省委的五大标准对全县的土改工作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必须重新发动群众,坚决消灭“夹生饭”和“假土改”现象。

    大会后,张廉忠找到心事重重的黄秋生。张廉忠劝黄秋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他说:由于银山县同志提意见,地委领导批评了我们阳嘉县委,王书记心里也不好受。枣溪土改的错误,我负有领导责任,我已经向书记作检讨了,书记为了照顾我的面子才表扬上溪的。

    黄秋生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没什么,当然书记表扬我也是因为上溪的土改的确比较彻底,该捕的捕,该杀的杀,评出来的地主超过了户数的百分之三。对了,之前书记还表扬你的,说你肯动脑筋,想出了地主比例按人口计算的办法,解决了县委的难题,其实书记也认为阳嘉没那么多地主。这次为你的事我已经向书记作过辩解了,我说你除了在申智鉴这个问题上犯错误,其它工作还是不错的,建议县委不要给你纪律处分,不能把我们南下干部搞得灰溜溜的。因此,县委决定由我兼任枣溪乡土改工作队长,你仍然留在枣溪,改任副队长,但你得写个检讨。

    黄秋生非常感动:谢谢张部长,是你救了我一命。

    你可别说谢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你被开除党籍,我至少得严重警告。和平土改的右倾错误,又不仅仅是枣溪,大多数工作队都犯了,要处分的话,大家都得处分。

    问题是我的错误特别严重,连地委领导都点名了,不处分我,地委领导那里能交待吗?

    所以我得拼命保你啊。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弄大了可以开除党籍,化小了,做个检讨就过去了。现在撤了你队长的职务也算是处分过了,现在我就是代表县委同你谈话。

    你太忙了,那上溪的工作呢?也兼吗?

    上溪的工作已经差不多了,我们本来就不是和平土改,而且我已向县委推荐了上溪工作队里的一位同志为队长,县委马上任命。

    开完干部大会,龚德兴回到办公室就愤愤地说:申智鉴怎么成了主要敌人了?他对革命是有功的,难道就一笔勾销了?

    剿完匪后,龚德兴仍回民政科工作,因此跟吴翠蓝仍旧同一个办公室。吴翠蓝笑道:老龚,你别发牢骚了,当心被人听到。

    我怕什么,我是雇农。

    雇农又怎么了?坐你一个罪名容易得很,阶级异己分子,破坏土改,给地主阶级说话,干扰斗争大方向,阶级立场有问题,右倾机会主义,同情剥削阶级,为阶级敌人张目,党性不纯,跟党有异心,对抗党组织,违抗党中央指示,鼓吹和平土改……你喜欢什么帽子?挑一个?

    你就别开玩笑了,你也是八大队的,八大队的人成了敌人,你就一点不急?

    我不是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你老是念叨八大队,还可以给你一顶帽子——地方主义。你别以为你是雇农就腰杆硬了,你要想一想,你的社会关系多复杂?你的叔叔是地主、伪乡长,你的岳父是地主,你的堂妹夫是国民党县长,堂妹是地主婆,你的表哥是逃台的反动分子。你先别忙着想申智鉴的事,你还是先想想你叔叔和岳父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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