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天井边走廊上程志远碰见程志林,他忙掏出香烟递过去,又给他点上,说:程连长工作这么忙,还没歇着呢?

    程志林说:没办法,太忙了!这么大个连队,事情本来就多,现在大跃进工作特别多。哎,我问你个事,你们以前工厂的食堂是怎么搞的,菜炒得好吃吗?

    跟我们现在的公社食堂差不多,菜炒得也马马虎虎。你为什么问这个?

    钱政委说,团里要开展各连的食堂比赛,他说我们食堂的菜没味道。

    我们食堂里都是些没经验的人,吃饭的人又多,大锅菜哪能炒得好啊,要比赛的话,除非请个厨师来教教。

    请厨师?你能请到厨师吗?

    我也是随便说说,哪能请得到。

    你在银山这么多年,应该认识一些厨师的。志远,你如果这件事能帮上我们食堂的忙,对你有好处。

    我想想……我想起一个人了,是个好厨师,我以前请客吃饭都是他烧的菜。只是他好像当过国民党jing察,坐过牢。

    坐过牢没关系,更听话,只要菜炒得好,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仍然在饭店里,坐牢回来后就不让他炒菜,做清洁工了。

    好,我们去叫他来,这是我们帮他们饭店改造坏分子嘛,我们一个连还看不住一个人啊。我这就跟指导员说,他也为这事着急呢。

    第二天,程志远带程志林和两个民兵到银山去请厨师。

    程志远说的厨师是武守年,他们在十年前认识的,有一次,程志远在饭店请客,觉得菜烧得不错,让厨师来见见面,由此熟悉,后来就建立了较好的关系。

    程志远这么热心,无非是想讨好村干部。他感觉现在自己是虎落平阳,想当年自己在银山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却不得不低声下气过ri子。当时办的企业多红火啊,可惜好景不长,先是土改,被评为地主,搞得灰溜溜的,总算农会干部是本家,手下留情没被枪毙,想不到岳父却给毙了,都是自己害了他,唉!

    以为土改后总没事了,可是紧接着三反五反,统购包销,公私合营,最后全给拿走了。原来以为统购包销是天大的好事,zhèngfu给统购原料,包销产品,多好啊,多省心哪!可没想到这是勒在脖子上的绞索,把市场渠道给切断了。**真是老谋深算哪,连自己这么jing明的商人也给骗了。公私合营,赎买,全是骗人!才给几个钱哪?多年的心血就这么全完了。把厂子拿走还不如把命拿走呢,厂子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回想起来,办企业最红火的就是ri本佬走后的那几年,真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哪!风生云起,意气风发,志得意满,谁不羡慕啊!程志远相信,如果再给自己二十年时间,一定能办出全国乃至全世界上最好的糖厂来!那时自己正值壮年,还可以办走向世界的企业集团。可是转眼间,这一切都灰飞烟灭,只留下无尽的遗恨和伤痛!

    公私合营后,只在厂里做个小职员,一年后被划为右派回农村监督劳动,真正是下了地狱。还好村干部是本家,还好zhèngfu还给定息,比起申智鉴要好一点。元亮癞头是什么人啊,以前哪看得起这种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得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供他们花,还得整天热脸烫冷屁股讨好他们,他们说东就不敢向西。

    已经一年没来银山了,真是伤心地啊!现在办事还真的需要癞头这样的人,连哄带吓地居然给他办成了事。癞头怎么说?他对饭店经理说,如果今天我们不把人带走,我就带我们民兵连几百人天天到你们这里吃饭!一句话就把那人唬得脸发白。见此情景,程志远直想笑。

    几天后,钱政加又到枣溪检查工作,吃饭时不住地夸奖菜肴味道好,他说:唔,不错,味道不错,你们改进很快,我上次批评才这么几天就有这么大的进步。

    程元亮说:钱书记的指示我们哪敢不赶紧落实啊,好吃就多吃点,你看,这次比上次多了好几菜,都是特地为你准备的。来,喝酒!

    程志林说:钱政委,喝!我们干了。下次你来请你吃狗肉。

    办食堂时,生产队把社员家里的猪鸡鸭鹅羊兔狗全搜来了,现在鸡鸭鹅兔羊已经吃光了,所以程志林说下次吃狗肉。从农民家里搜来的红曲酒,本来就不多,早喝完了,他们从傅村买来了十几坛白酒,说是为了招待上级领导,实际上是他们自己喝。

    但钱政加并不知道这些,说:这已经很好了,别杀狗了,你们这里的菜味道好,我会常来。唔,这酒好凶。

    钱政加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井,说:吃完饭你们忙你们的,别陪我了,我在村里转转,了解一些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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