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好好听？”艾里的额头被弹了一下，惶惶然醒来。周围的孩子都在大笑。
“老波特要讲故事了哦，”旁边的小女孩威胁着要再敲一下，“错过了我不会再讲给你听了哦！”
艾里茫然地抬起头。6岁的他坐在毛茸茸的草地上，周围也是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围着一位红胡子老人。红胡子老人靠着一棵也许有几百岁的大树，抬手示意要开始讲了。孩子们都立刻安静下来。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的母亲是个巫婆。虽然她总是喜欢跟善良的人们作对，但她却是个非常、非常、非常有爱心的母亲，爱她的儿子到了疯狂的地步。她把他放在一个非常结实的玻璃瓶子里面——非常结实的，就是魔王那最利的三叉戟也扎不破的那种。她怕孩子受到外面的伤害，所以每天都把他装在这里面。”
“他不会闷死吗？”一个孩子问。
“哦，不，不会的。他既不会闷死也不会淹死。因为他是女巫的儿子，这个玻璃瓶也是有魔力的瓶子。总之，这个瓶子是世界上最安全、最温暖、最能提供强大的力量和丰富营养的东西。那时候每个巫女都做梦拥有一个，不，一个小碎片也好。但是只有他的母亲得到了。”
“那他真幸福死了。”另一个孩子有点嫉妒地说。
“这还不算完哦，他的母亲每天给他浸泡高浓度的魔法溶剂和最香的花蜜，瓶子外面每天都要换上刚开的鲜花。每天抱着他，吃饭、散步、睡觉，一刻也不离开。”
“有一天，女巫的朋友们来看她，说，‘让我们看看你的儿子吧！’女巫很高兴地把瓶子打开，你们猜出了什么事？”
“孩子哭了吗？”绿头发的女孩羞怯地发言。
“不，不是。”
“他生气了，大叫着‘不要吵我睡觉！’”常睡懒觉的胖男孩嚷嚷。
“要不就是做鬼脸！”
“放屁！”
“跳起来揪女巫的鼻子！女巫的鼻子都很长！”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吵闹着。
老人只是微笑着摇头，最后问道艾里：“你觉得呢？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个孩子死了。”艾里抱着膝盖静静地说。
所有的孩子都静了下来，像潮水忽地退回大海。
“没错，那个孩子死了。”老人和蔼地说，“可他为什么会死呢？”
孩子们都答不出来。
“因为他缺乏爱。孩子们都是在爱中才能生存的脆弱生物。因为他没有得到爱，所以他死了。”老人深深地说。
“可他的妈妈那么爱他，给他弄到了那么神奇的瓶子啊！”绿头发的女孩快哭出来了。
“这正是问题所在。”老人把女孩子抱过来，替她擦干眼泪，“他被装在瓶子里，和母亲隔着满瓶的液体和厚厚的瓶壁，完全无法感受到母亲的爱。所谓得到，其实是一种感受，有些东西，并不像蛋糕糖果那样可以放在手里看见，它们无形无色无声无痕，觉得自己得到它的人才会真正得到。”
“艾里，你觉得你的爸爸妈妈爱你吗？”
艾里慢慢然而坚定地摇摇头。
老人忧郁地看着他，“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他把大手放在艾里的头上，“人们觉得自己不被爱，不是因为真的没有人爱，而是因为无法感知。”
风吹过，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艾里孤零零地站在原野上。周围有许多人影，但是都背对着他。
艾里觉得一阵胃痛，虚弱地跪在草原上。头痛苦地抵着地面。
许多声音在身边环绕：
“你痛苦，因为你爱他们。
你痛苦，因为你终于知道了他们爱你。
你痛苦，因为他们死了。
你痛苦，因为你杀了他们。
人为什么总伤害爱自己的人呢？
人为什么总伤害自己爱的人呢？
……”
一个声音惊醒艾里：“起来！起来！”
“看见了吧，那把刀。那把杀死你母亲的刀。”
艾里抬起头，看见前面放着一把熟悉的匕首。
“拿起它。拿起它！”
但是同时，有另一个声音也在呼唤他的名字。
艾里！
“把它放在喉咙上！”
艾里！声音近了。
“用力！向下！向下！”
艾里！很熟悉的声音，是谁呢？
“用它轻轻割开自己的喉咙，你就再不会被这些回忆困扰了。”
艾里！
“快，用那把刀割断自己的喉咙！”
艾里！
艾里向自己的喉咙切去！
他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真实的、温暖的手。还有一个女孩子的哭声。
他睁开眼，看见卡玛拉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满脸都是泪水。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神殿里，25岁的自己。
“艾里，我叫你，可是你不回答！不管我怎么叫你，你就是不回答……”
艾里无力地蜷着身体，“你不应该救我的。我是个不值得拯救的人。我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养父。”
“为什么？”
“我以为她不爱我，我对她说我恨她。于是，她自杀了。”
艾里痛苦地靠在卡玛拉的肩上，卡玛拉抱着他，用全身的力气抱着他。
“艾里，我爱你。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我爱你。我爱你……”
这样静静地拥抱了很久，直到所有的空虚都被温暖填满。
“艾里，你哭了。”
“你怎么知道这叫哭？”
“安曼告诉过我，她还告诉了我治疗这种痛苦的秘方哦。”
卡玛拉吻了艾里，如洁白的鹅毛飘落水面一般的吻。
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艾里转过头，吃惊地看到海芒和安曼就站在旁边。
“那个，”海芒稍有点尴尬地说，“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们的，不过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既然已经从幻影里解放出来了，还是尽快前进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的？”
“挺——早的，我试过阻止你，但是每次都穿过了你的身体，根本无法接触你。这个女孩一直在叫你，拉你的衣服，可是你没有感觉。不过还好她最后成功了。”
她的爱穿越了一切，终于紧紧抓住了自己的爱人。
海芒走过去，向还坐在地上的艾里伸出手。“起来吧，如果一个人站不起来就拉着别人的手站起来。过去的都过去了。这世上不存在不值得拯救的人，只有不愿意被拯救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痕，伤痕本身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被旧伤口纠缠，还是准备为值得保护的人迎接新伤口。”
艾里低头想了想，终于抬起头笑了——不再背负任何东西的笑容。他拉住海芒的手站起来。
“其他人呢？”艾里问。
“我们一直都在这里原地打转，我逃出来的时候，能看见你的一切行动，虽然你仍然被幻影纠缠着。这说明只要没死，不管有没有被幻影困住，现在我们都应该能看到。”
但是他们现在没有看到。
“我们还能见到他们吧？”卡玛拉望着艾里。
艾里摸着她的头发：“会的。我们先去神殿等他们。”
卡玛拉好奇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艾里，刚才你说自己是坏人？”
“嗯。”
“有多坏呢？”
“说不上，总之比你能想象到的多一些吧。”
“你会为做了坏事而后悔吗？”
“偶尔吧，就像鱼有时也会跳出水面一样。”
“然后还得回去？”
“还得回去。”
卡玛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艾里，鱼是什么？”
……
四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黑暗中。
地面忽然发出“咔吧”的碎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冒出地面来，可惜艾里他们已经走远了。
“老波特要讲故事了哦，”旁边的小女孩威胁着要再敲一下，“错过了我不会再讲给你听了哦！”
艾里茫然地抬起头。6岁的他坐在毛茸茸的草地上，周围也是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围着一位红胡子老人。红胡子老人靠着一棵也许有几百岁的大树，抬手示意要开始讲了。孩子们都立刻安静下来。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的母亲是个巫婆。虽然她总是喜欢跟善良的人们作对，但她却是个非常、非常、非常有爱心的母亲，爱她的儿子到了疯狂的地步。她把他放在一个非常结实的玻璃瓶子里面——非常结实的，就是魔王那最利的三叉戟也扎不破的那种。她怕孩子受到外面的伤害，所以每天都把他装在这里面。”
“他不会闷死吗？”一个孩子问。
“哦，不，不会的。他既不会闷死也不会淹死。因为他是女巫的儿子，这个玻璃瓶也是有魔力的瓶子。总之，这个瓶子是世界上最安全、最温暖、最能提供强大的力量和丰富营养的东西。那时候每个巫女都做梦拥有一个，不，一个小碎片也好。但是只有他的母亲得到了。”
“那他真幸福死了。”另一个孩子有点嫉妒地说。
“这还不算完哦，他的母亲每天给他浸泡高浓度的魔法溶剂和最香的花蜜，瓶子外面每天都要换上刚开的鲜花。每天抱着他，吃饭、散步、睡觉，一刻也不离开。”
“有一天，女巫的朋友们来看她，说，‘让我们看看你的儿子吧！’女巫很高兴地把瓶子打开，你们猜出了什么事？”
“孩子哭了吗？”绿头发的女孩羞怯地发言。
“不，不是。”
“他生气了，大叫着‘不要吵我睡觉！’”常睡懒觉的胖男孩嚷嚷。
“要不就是做鬼脸！”
“放屁！”
“跳起来揪女巫的鼻子！女巫的鼻子都很长！”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吵闹着。
老人只是微笑着摇头，最后问道艾里：“你觉得呢？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个孩子死了。”艾里抱着膝盖静静地说。
所有的孩子都静了下来，像潮水忽地退回大海。
“没错，那个孩子死了。”老人和蔼地说，“可他为什么会死呢？”
孩子们都答不出来。
“因为他缺乏爱。孩子们都是在爱中才能生存的脆弱生物。因为他没有得到爱，所以他死了。”老人深深地说。
“可他的妈妈那么爱他，给他弄到了那么神奇的瓶子啊！”绿头发的女孩快哭出来了。
“这正是问题所在。”老人把女孩子抱过来，替她擦干眼泪，“他被装在瓶子里，和母亲隔着满瓶的液体和厚厚的瓶壁，完全无法感受到母亲的爱。所谓得到，其实是一种感受，有些东西，并不像蛋糕糖果那样可以放在手里看见，它们无形无色无声无痕，觉得自己得到它的人才会真正得到。”
“艾里，你觉得你的爸爸妈妈爱你吗？”
艾里慢慢然而坚定地摇摇头。
老人忧郁地看着他，“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他把大手放在艾里的头上，“人们觉得自己不被爱，不是因为真的没有人爱，而是因为无法感知。”
风吹过，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艾里孤零零地站在原野上。周围有许多人影，但是都背对着他。
艾里觉得一阵胃痛，虚弱地跪在草原上。头痛苦地抵着地面。
许多声音在身边环绕：
“你痛苦，因为你爱他们。
你痛苦，因为你终于知道了他们爱你。
你痛苦，因为他们死了。
你痛苦，因为你杀了他们。
人为什么总伤害爱自己的人呢？
人为什么总伤害自己爱的人呢？
……”
一个声音惊醒艾里：“起来！起来！”
“看见了吧，那把刀。那把杀死你母亲的刀。”
艾里抬起头，看见前面放着一把熟悉的匕首。
“拿起它。拿起它！”
但是同时，有另一个声音也在呼唤他的名字。
艾里！
“把它放在喉咙上！”
艾里！声音近了。
“用力！向下！向下！”
艾里！很熟悉的声音，是谁呢？
“用它轻轻割开自己的喉咙，你就再不会被这些回忆困扰了。”
艾里！
“快，用那把刀割断自己的喉咙！”
艾里！
艾里向自己的喉咙切去！
他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真实的、温暖的手。还有一个女孩子的哭声。
他睁开眼，看见卡玛拉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满脸都是泪水。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神殿里，25岁的自己。
“艾里，我叫你，可是你不回答！不管我怎么叫你，你就是不回答……”
艾里无力地蜷着身体，“你不应该救我的。我是个不值得拯救的人。我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养父。”
“为什么？”
“我以为她不爱我，我对她说我恨她。于是，她自杀了。”
艾里痛苦地靠在卡玛拉的肩上，卡玛拉抱着他，用全身的力气抱着他。
“艾里，我爱你。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我爱你。我爱你……”
这样静静地拥抱了很久，直到所有的空虚都被温暖填满。
“艾里，你哭了。”
“你怎么知道这叫哭？”
“安曼告诉过我，她还告诉了我治疗这种痛苦的秘方哦。”
卡玛拉吻了艾里，如洁白的鹅毛飘落水面一般的吻。
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艾里转过头，吃惊地看到海芒和安曼就站在旁边。
“那个，”海芒稍有点尴尬地说，“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们的，不过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既然已经从幻影里解放出来了，还是尽快前进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的？”
“挺——早的，我试过阻止你，但是每次都穿过了你的身体，根本无法接触你。这个女孩一直在叫你，拉你的衣服，可是你没有感觉。不过还好她最后成功了。”
她的爱穿越了一切，终于紧紧抓住了自己的爱人。
海芒走过去，向还坐在地上的艾里伸出手。“起来吧，如果一个人站不起来就拉着别人的手站起来。过去的都过去了。这世上不存在不值得拯救的人，只有不愿意被拯救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痕，伤痕本身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被旧伤口纠缠，还是准备为值得保护的人迎接新伤口。”
艾里低头想了想，终于抬起头笑了——不再背负任何东西的笑容。他拉住海芒的手站起来。
“其他人呢？”艾里问。
“我们一直都在这里原地打转，我逃出来的时候，能看见你的一切行动，虽然你仍然被幻影纠缠着。这说明只要没死，不管有没有被幻影困住，现在我们都应该能看到。”
但是他们现在没有看到。
“我们还能见到他们吧？”卡玛拉望着艾里。
艾里摸着她的头发：“会的。我们先去神殿等他们。”
卡玛拉好奇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艾里，刚才你说自己是坏人？”
“嗯。”
“有多坏呢？”
“说不上，总之比你能想象到的多一些吧。”
“你会为做了坏事而后悔吗？”
“偶尔吧，就像鱼有时也会跳出水面一样。”
“然后还得回去？”
“还得回去。”
卡玛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艾里，鱼是什么？”
……
四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黑暗中。
地面忽然发出“咔吧”的碎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冒出地面来，可惜艾里他们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