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一个时辰之后,郑凯写了几张纸的名字,又读了一些论语,便下课了,李纲也开始忙碌一天的公差。

    小婵看着郑凯被打得红肿的手掌,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带着郑凯飞奔而回。

    见到徐氏,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便道:“夫人,你快看看小乖官的手,都被那李相公打成什么样子了。”

    徐氏闻言,连忙抱起身前的郑凯,把儿子的手拿出来看了看,心疼不已,开口问道:“凯儿疼不疼?”

    便是这一问,郑凯就要哭了出来,口中答道:“疼,比父亲把我打倒在地上疼多了。”

    徐氏心中更是难忍,直把儿子的手拿到嘴边吹了起来,却道:“疼你就要听先生的话,少让先生的打板子。”

    小婵此时又道:“夫人,便叫王爷给乖官换个先生,这位李相公实在太狠了。”

    便是郑凯听得小婵的话语,也道:“母亲,明日我不去先生那里了,我要去找吴学究,吴学究教得好。”

    不料徐氏面色一变,开口说道:“明日还得去,李相公可是正正经经的进士,这天下也没有多少进士。严师出高徒,你要好好学,争取不挨打。”

    便是从这一刻起,这个赵王殿下才忽然感觉自己的世界变了,变得与以往不一样了,便是自己的母亲看到自己挨打,还叫自己再去挨打。

    五岁的孩童,唯有大哭,便是挨打都没有真正哭出来,却是回来之后嚎啕大哭起来。

    徐氏看得心疼,又连忙去吹郑凯那红肿的手掌,口中只道:“凯儿要好好学,多学学李相公的本事。早上去学文,下午便习武艺,栾教习最擅长教人习武,你也要好好学。你父亲最是心狠,将来必然要你上战阵去,武艺一定要学好。。。”

    便是说着说着,徐氏脸上也挂上了泪水。却是也让这大汉知晓,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没有捷径,也没有人能帮助他。

    前衙之中,种师中与郑智正在面谈,显然也是事关重大,便见种师中面色凝重开口说道:“此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到时候必然要造成大乱啊。”

    郑智却道:“相公便放手去做,一个州府一个州府去做。此事不得不如此,你看西北之地,关中大户何其多,难道真就养不活几万士卒吗?却是这些大户家家有人读书,每一氏族都有几个当官的,拿捏不得。那些人家中存粮无数,银钱满地。却是不能为国所用,且赋税都能想方设法逃脱,如之奈何?此番某接手河北燕云,此时不做,以后便能难做了。”

    种师中闻言,自然知道郑智话语是有道理的,却是又道:“事情虽然如此,却是这大小衙门里,都还需要这些世家大户帮衬,若是没有这些世家大户,衙门里的差事还如何能够进行得下去。”

    二人话语,显然说的就是土地改革之事,便是要把土地进行重新分配,把那些佃户都从土地里解放出来,人人有田地。往大了说便是解放人口,让真正底层的百姓能够有一份不错的温饱生活。往小了说,便是土地产量都会变高,郑智的税收也能大幅度增长。

    “大宋朝,依靠世家大户治理地方之民,此法本就不妥,也是到了该改革的时候了。平民百姓,只知有地主,不知有朝廷。朝廷不论有何政策,也并不能真正有利于民。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往往偷税漏税,对上敷衍,对下苛刻。国家有难,也无人关心,朝廷更难以动员人力物力。便是某治下,岂能还如此行事。”郑智说得颇为激动,便是必须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

    “就怕有人反弹,到时候便是造成民乱动荡,怕是难以收拾。”种师中对于这些士族势力,也有充分的认识。哪家哪族,也有家丁护院,也有心腹子弟,更有一批既得利益之人。这些人纠结起来,必然要出问题。

    郑智闻言眉头皱松几下,只道:“不破不立尔,先赏军汉。再分百姓。提刀在手,便看何人敢造次。”

    种师中心中还是有些担心,又道:“燕王此法合乎情理,只是恩威并施才能妥善,还需再计议几番。如此方能让反弹之力降到最小。”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又道:“对于这些家族,自然也有弥补的办法。国不能无商,商人便是社会的润滑剂,犹如车轴上的油脂,便能让车架跑得更远。商便是资本,大户家族有钱便是有资本,只要补缴偷漏赋税,土地之外的其余财产皆可保留。如此便可行商,此番开王府,第一件事情便是鼓励通商,商道也由王府负责,一为随战之法,过得几月,大军便入草原,可选五百户同行,缴获之物,皆低价出售给这五百商户,以先登记者为准,只选五百户。往后只要开战,便行商人随战之法。运送粮草的事情都可部分付与商人去做。

    二为海商之法,沧州北地,船厂人手足够,海路也是畅通,高丽与倭寇之处,还有金国,皆可通商,便是南洋而下,也可通商,最简单的不过海路下江南,金人如今有的是金银钱财,却是什么都缺,又什么都想要,除了铁器粮食硫磺等物,其他的都可往北运送。王府士卒在前,为其打开商路,只要在码头进出之时交齐赋税,便可得到水师保护。

    如此两法,利润必然可观。”

    “相公所想,自是不差。却是让原来那些地主之家出门行商,怕是有许多人并不愿意。”种师中一边点头,表示心中认可,却是又有担忧。

    “不愿意便让他们坐吃山空,愿意的自然赚得盆满钵满,初期必然艰难,有人得利之后,效仿者自然多了起来。若是有其他想法的,那便试试某屠刀利不利。”郑智知道种师中的担忧,却是这件事情只能落到种师中头上去做,郑智身边,能肩负如此重任的也只有种师中这般沉稳老练之人。

    这些事情郑智也想到了一个开始,辖下还有几个大户可以首当其冲,第一便是大名府首富卢俊义,第二便是独龙岗上的三家。这些人自然是要在郑智计划的最开始的。便是土地改革,首当其冲就是独龙岗。祝家、扈家、李家,只要舍了土地,必然要得到更大的利益。卢俊义倒是早早就把土地都卖得差不多了。

    种师中闻言,感受到郑智的决绝态度,也明白了一些事情的对策,也没有其他事情再去多问,余下的事情自然是看种师中的手段了,郑智也把上万的军将给了种师中调拨。如此官场巡查与土地改革并行,双管齐下,雷厉风行,便是避免夜长梦多。事情越拖,便是越难施行,此时郑智初掌大权,正是翻天覆地的时候。

    便听种师中又道:“开府封官之事,也该尽快。如此也是安稳军心。”

    种师中老道,便在于此。出生入死之人,大多等着郑智安抚,安抚之法,无外乎升官进爵。士卒要收心,军将之类,更要收心。

    郑智点了点头道:“此事已在计划,不得多久便会完成,到时候举行一个开府仪式,仪式之上,便宣布加官进爵之事。”

    种师中今日该说的事情,倒是也说完了,便道:“那下官便先告辞,着手土地之事,人员调拨,还请燕王多多操持。”

    郑智点了点头道:“此事某再与李纲商量一下,让李纲配合与你。土地之事,便随巡查之事一起,巡查到得何处,土地之事便跟到何处,如此互相配合,必然事半功倍。”

    种师中点了点头,起身告辞而出,便是去点校上万的兵马。心中也知晓,兵马是这件事情成功的基础。

    郑智也跟着起身,时辰已然不早,午饭在即,郑智便往后衙而去。

    待得郑智入得后衙,郑凯又是飞奔而来,这回郑凯一脸愁容,也不说话,只是跟在郑智身边转悠。

    郑智却是也觉得奇怪,开口问道:“凯儿为何愁容满面啊?”

    郑凯抬起自己红肿的手,在郑智面前晃了晃,依旧不发一言。

    身边的小婵自然要替这小乖官说话,开口说道:“回禀王爷,小乖官今天早上被李相公打了板子,不知打了多少下呢,把手都打肿了。”

    郑智闻言一笑,便道:“为父小时候上学堂,也被老师打过板子,过几天就好了。”

    郑智所言,还好没被渭州的街坊邻居听到,否则便成了一个谎言了。

    郑凯这回却是无话可说了,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小婵也只得一撇嘴,不言不语。

    郑智看了看儿子,又问道:“今天先生教了些什么?”

    郑凯有气无力答道:“教了论语。”

    “论语好,论语乃圣人之言,论语便是为人处世的智慧。人要聪明,便要多学智慧。背来与为父听一下。”郑智笑道,便是检查作业的意思。

    郑凯无法,随着郑智往里面走着,口中只得背了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郑凯所背,自然是论语第一篇。郑智也学过这几句,便问道:“先生可有解释给你听?”

    “先生解释了呢,说学东西要勤学苦练,时常复习,这样才学得好。交朋友要有情有义,志同道合,这样才能有聚集人心,成就大事。若是别人不了解自己,不能因此而生气,这样才是君子。”郑凯答道,话语也是简单。

    却是郑智闻言面色一变,前后两句的解释倒是无妨,却是中间这一句的解释,显然不一样。便问道:“可是李先生这么跟你说的?”

    郑凯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道:“先生这么与孩儿说的。”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在多问。却是李纲的心思便在这一句简单的解释上表露了出来。李纲显然没有把郑凯当作一个普通的学生教导,而是参杂了上位者的心术,甚至说直白一点,便是帝王心术。

    这表明了李纲心中所想,便是已经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

    “父亲,朋友是什么啊?”郑凯开口问道。

    郑智闻言,笑道:“老胡伯伯的孙子好像要出生了,以后老胡伯伯的孙子便是你的朋友。”

    郑凯闻言一笑,便道:“那是不是以后对待老胡伯伯的孙子就要有情有义?”

    郑凯显然还并不懂有情有义的具体意义,却是也说了这么一句话语。

    郑智点了点头,抬手抚了抚郑凯的头,便道:“正是这个道理,李先生教得好,以后你要多认真学。”

    郑凯听到这句话,却是又变了一个愁容,便是怕那李先生的板子,却是也小声说道:“孩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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