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戌初掌灯时分,李玉龙醒来。陆行儿走出屋门喊道:“掌柜的,上饭。”不一会儿,店掌柜把饭端了上来,是两只板鸭、两大盘牛肉、两角酒。陆行儿想,今夜行动诡秘,不同寻常,一是要吃饱,耐饿,万一与刘振的看家护院斗起来,还不知得多长时间,所以他没有要米饭,而是多要了点肉食;二是酒不能喝多,以免误事。二人吃饱喝足,才交二鼓。觉得时间尚早,陆行儿就把县衙里的路径向李玉龙介绍了一下。陆行儿是本地人,早年跟着二舅也到过县衙,他二舅先前就是从县衙调到苏杭应奉局去的,对县衙的地理形势比较清楚。介绍完县衙情况,又给他介绍归安县城。本来一个小县城就没有多大地方,所以他给李玉龙介绍起来如数家珍。后来又给他讲了归安及湖州的风土人情等。

    过了一会儿,陆行儿到屋外看了看,客店里的人渐渐地都回屋睡觉去了,只有院子中央一盏昏黄的灯笼还亮着。就在此时,只听见钟鼓楼上敲了三响,接着又听见附近的更夫敲起了梆子。陆行儿知道,三更已到。他回到屋里,同李玉龙抓紧换上了夜行衣,又透过帘子看到院里没人,便吹灭了灯,拉着李玉龙悄悄地出了门。他俩没有走正门,而是顺着墙根溜到房后厕所里,然后翻过厕所后墙,顺着满是干枯的荒草和散碎的瓦砾的夹道,转向一条胡同,又走出胡同来到大街上。这条大街正是通往县衙的县后街。此时大街上已经很少行人,他俩快速地走在路两旁的大树下,直奔县衙而来。

    这归安县县衙位于县城的正中央,和正南方二百步左右的钟鼓楼正相对,这二百多步的县衙前街,正是本县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县衙前是一条东西街,也十分宽阔,每逢县里有什么大事,都在这条大街上举行。县衙的后面是一所牢城营,牢城营的大门朝北开,大门正对着的就是县后街。县衙的两侧各有一条胡同,把县衙和两边的民房隔开,以显示衙门的独立性和威严。陆行儿知道,靠西面那条胡同里边住的是都头和捕快,而靠东面那条胡同里边则是师爷和衙役的住处,这正体现了历代官署“文东武西”的格局。所以陆行儿想,如果从西胡同进去,万一惊动了都头和捕快,那行动将会受阻,麻烦大,干脆从东边胡同进去。

    陆行儿和李玉龙从县后街走到牢城营大门口,折向东,大约有四五十步就到了东胡同口,根据陆行儿的记忆,在胡同中间县衙和牢城营接合部有一间厕所,虽然盖有顶,但房子却不甚高,便于翻越。他俩来到这里,陆行儿对李玉龙道:“我先进去,如没有什么动静,你再上到茅厕顶上望风接应。万一听到我与人打斗,你在暗中相助就行了,非不得已,轻易不要露出行藏。”李玉龙答应了一声,陆行儿便飞身上到茅厕顶上。他先拔出宝剑,然后跳到茅厕内。两脚刚一落地,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谁?”陆行儿扭头一看,茅坑上蹲着一个黑影,大约是夜里拉肚子来解溲的,他立即用宝剑指着那个黑影道:“不要出声!出声就吃我一剑。”那黑影低声道:“好好好!好汉请饶命!”陆行儿道:“那好,我问你,那刘振狗官住在哪个房间里?”那黑影道:“二堂后边的后花园东侧,是刘知县的书房兼卧室。”陆行儿又问:“他现在在吗?”那黑影道:“现正在卧室睡觉。”陆行儿怕那家伙喊叫起来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于是宝剑一伸,那黑影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他顺着墙根向南摸去,穿过一排房子——这排房子估计就是衙役住房,就来到了后花园。四面一片黑暗,没有一间屋子亮灯。他在黑暗中瞅着,影影绰绰看到一间房子门上写有“会客室”三个字,他估计这就是刘振的书房,通常来说,县一级官员书房都是兼着会客室。他上前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果然听见房内有人问道:“谁呀,半夜三更的?”陆行儿捏着嗓子道:“老爷,快起床,牢城营有人越狱。”陆行儿想,看来是刘振那老贼了。只听得刘振慢腾腾起床的声音,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妈的,那管营干什么吃的!”

    不一会儿,听见“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来到门口,“吱呀”一声把门开开。陆行儿一看门开了,向前一步进了屋门,把刘振又推了进去,并用脊背把两扇门关住了。刘振一看不对势,紧张得问:“你干啥?你是谁?”陆行儿道:“刘老爷,不用紧张,你认识他么?”他把宝剑放到刘振脖子上剌了两下,由于没有亮灯,刘振只觉得冷冰冰的刀刃,接着又感到疼了起来,知道有人行刺来了,但又不敢声张,忙到:“好汉,有什么事?好说,好说。”陆行儿道:“好吧,我问你,那渔霸家里给你送了多少银子,你又给朱勔送了多少银子。杀了我父母,居然心安理得,像无事人一样?快说!”刘振哆哆嗦嗦地说道:“好汉爷,我不知你说的是那一桩?”陆行儿道:“我告诉你,我就是你今年六月判死刑的陆云良的儿子陆行儿。”刘振一听“陆行儿”三字,吓得软瘫在地,赶快求饶:“哎呀!陆大爷,你听我说,我可是依法办事的呀。你杀了人,本应该找到你再说,可是州里催着结案,人家苦主也不愿意,常来县衙闹事。我没办法就——”陆行儿道:“没办法就用两命抵一命,是吧?”刘振道:“不是,不是,那个、那个……”陆行儿把宝剑有剌了两下道:“告诉我,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刘振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渔霸给了我五百两,我给了朱勔二百两。陆大爷,只要你绕我不死,我把剩下的三百两全都给你。”陆行儿冷笑了一声道;“可以,快点。”刘振磨磨蹭蹭地向里屋走去,陆行儿跟在后边,并用剑指着他。刘振道:“内眷在,请陆兄留步。”陆行儿道:“不要玩花招,我知道怎么办。”刘振只好让他进去。他开开衣柜,提出一个包袱递给陆行儿道:“给,我还分文未动。”陆行儿接过包袱,复一剑将刘振刺死,刘振临死前指着陆行儿,似乎是说“你不讲信用”,然后倒地身亡。陆行儿又把蜷缩在墙角的刘振妻子杀死,立即退出来,他拎着刘振给他的包袱返回到李玉龙放风的地方,两个人一起从原路回到客店。

    到客店后,陆行儿对李玉龙道:“此番杀了县官刘振,明天县城必定大搜捕。现在大约是四更时分,我们不若就此离开客店。”李玉龙道:“那我们现在往哪里去?”陆行儿道:“渔霸家上下使钱,才让刘振那狗官杀了我父母,我想再到他家闹腾一回。所以我想咱们先回到我家那个镇上。”李玉龙道:“行,今番我是跟定陆兄了。”

    陆行儿走到院中,看看天尚未明,为了不惊动其他住店的,他悄悄来到店掌柜的房间,轻轻地叩了两下门,叫道:“掌柜的,我们要提早赶路了,请把我们的帐结了。”只听掌柜的在屋里说道:“稍等,就来。”片刻,店掌柜披衣出来,陆行儿取出五两银子递给他,他又找回几块散碎银子道:“我去开门,你们自去牵马。”陆行儿道:“行。”他与李玉龙牵出马来,走到门外,又给店掌柜打了一声招呼,飞身上马,一溜烟跑出县城。

    二十多里路程,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康甸镇,此时天刚麻麻亮。他俩没有再住上次那个店,又换了一家客店住下。闲话休提。此番又是昼伏夜出。到了晚上,两人饱餐一顿。饭后,陆行儿又把渔霸家情况给李玉龙讲述了一遍。陆行儿打小生长在这里,对陆家浜是再熟悉不过,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伴随着他二十多年的人生旅程。他的情、他的梦、他的赤子心无不与这块热土息息相关。今晚,他要提前出发,再去看一看生他养他的故乡和家园,再去祭奠一下他的父母双亲。他知道,昨晚杀了县官,只是没留下什么痕迹,县里捕快不会这么快就知道是他干的,今夜再杀渔霸一家,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在老家待下去了,今后的路就是浪迹江湖,四海为家。正是:血气方刚天不怕,淋漓痛快去仇杀。

    英雄自此绝归路,处处无家处处家。

    毕竟陆行儿和李玉龙去杀渔霸一家是否顺利,此后又往何处安身,且听下回分解。

    褚先生语:官*民反,“*上梁山”。陆行儿无路可走,只好自己了断。这正与武松为兄报仇如出一辙,官府不能指望,那就自己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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