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四名穿着褐色农装的人分别从石头、大树后面转了出来,手里紧握着兵器,满脸警惕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将背上的小包袱紧了紧,双手在身上轻拍了两下,示意并无兵器,人走到了崖边,向西边辽阔无垠的黄土高原张望了两眼,开口叹道:“好壮阔的风景!可惜了,咱们要干的从来都是煞风景的事情!”

    “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干什么?”一名“农夫”厉声喝道。

    “好了,有拿刀的农夫吗?收起刀吧!”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包袱卸下,放在脚跟处,人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抱起右腿架在面前,轻笑道,“我是林大人派来的,要见你家招讨使!”

    那名“农夫”立刻紧张起来,手中刀乱挥了一下,怒吼道:“什么招讨使,你胡扯什么?”

    “放轻松。如果我是敌人,你们早就躺下了!”年轻人摘下翘起右脚上的鞋,从鞋底取出了一张折着的薄纸,展开后扬了一下说道,“这是我家林枫林大人的亲笔信,我是他的手下郑玉琮,就不用我再说出你家招讨使大人的名字了吧?”

    那名伪装成农夫的北汉士兵看了其他三人一眼,走上前来拿过了那张纸,仔细审看纸张下部那个鲜红的寿州刺史大印戳。

    郑玉琮站起身来,双手打打身上的土,再度将小包袱背了起来,笑道:“快点走吧,我们林大人有好东西要送给你们的殿下!”

    一行五人兜转了好一会儿,沿途不断有隐藏的士兵从石头后面露出了身形,警惕地瞪着郑玉琮。

    郑玉琮向每一个人微微颌首示意,像一名好客的游客一样四处欣赏张望着。

    到了一处山洞前,十余名壮汉围了过来,将郑玉琮围在正中间,同样一身农夫打扮的刘承钧从洞中走了出来,从士兵手中接过了那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三行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而击之,以空间换时间,零敲碎打,积小胜为大胜;利益一体,融入百姓,发动百姓,人民战争。”

    郑玉琮一礼到底,沉声说道:“林大人托郑某向招讨使大人致敬,以一国太子之尊能在敌后坚持,实属难得,在下也着实佩服异常!”

    刘承钧看着纸上面依然十分难看的熟悉字体,完全相信了面前的人,追问道:“林大人还有其他交待没有?”

    郑玉琮将身上的小包袱卸下,递了过去,扬声说道:“林大人送来了最好的支持!”

    一名士兵将小包袱接了过去,放在了一边。

    一名壮汉走上前来,皱眉问道:“你姓郑是吧?你怎么能找到这里?”

    郑玉琮看了看放在地上的小包袱,摇头笑道:“以我们大唐特种战士的目光来看,你们所有的一切都太容易看穿了!”

    “你——”壮汉眉头竖了起来,正欲发火,被刘承钧拦住了,拱手向郑玉琮诚恳请教。

    郑玉琮笑了,露出了一双白白的牙齿:“吕梁山纵贯南北,俯瞰东西,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你们以吕梁山区为游击根据地,是一个还说得过去的选择。一路上防守还可以,警惕性也还算凑合。但如果让我们特种战士攻击,你们的整体布置可谓漏洞百出!”

    周边的北汉士兵全都怒视着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

    郑玉琮轻轻一跺脚下的石块,轻声说道:“就先说你们此处的防守,位置重叠、相互掩护不够、监视盲区太多,我们特种战士每一个都可以轻松摸上来,直捣你们的指挥中心!”

    看着周边士兵质疑的目光,郑玉琮轻轻一笑,人向东侧一滑,直接坠入了深崖,等刘承钧等人急扑崖边察看,早已不见了踪影。正在大家来回找不到他、摸不着头脑之时,一声长笑从西侧的一棵大树后传出,郑玉琮悠闲走了出来,身上不见一点灰尘。

    事实胜于雄辩,现场没有一名北汉士兵能看到郑玉琮是如何消失的,又是如何出现的,才知道他所言非虚。

    “郑将军好身手,还请继续赐教!”刘承钧拱手礼道。

    郑玉琮微微摇头,继续说道:“我一个人泅渡过汾河,一上岸就发现有你们的人在隐匿,但是他们却没有发现我,让我轻松地沿着他们埋伏的路线反向前进,再根据你们逐渐增多的警戒人数推断,这里就是你们的大本营!另外,你们的士兵在看到我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制服我,后期埋伏的士兵竟然主动暴露出了身形和位置。我们的训练如果这样马虎大意,会被林大人骂死的!”

    刘承钧和身后的壮汉都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郑玉琮脸色更加凝重,指指东边晋州城的方向,继续说道:“我奉命潜至晋州时,发现晋州城已经失陷,城外堆积了如山的汉军尸体,有的被烧得全体如炭,猜测你们必定在晋州城有过一番苦战。如果用我们特种战士的眼光分析,晋州城已不坚、壕已不深,何苦与十余倍的敌人相恃硬斗,不如立刻避其锋芒,采取狼群战术,拉开距离再慢慢撕咬,才是保存实力、图谋长远的选择!光粮草后勤一项,就注定他们不可能在三州长久停留!”

    听到郑玉琮的话,刘承钧想到了晋州城巷战中被困到城中丧身火海的近千名兄弟,心中一痛,两行热泪涌出。如果那些经过了守城血战的兄弟活下来,现在的情况无疑会好上许多!

    郑玉琮看到刘承钧的眼泪,心中也是一软,再指着隰州城的方向,语气放缓说道:“吕梁山当作最后退守的地方尚可,但是这里无粮无人,水源难寻,绝非久留之地。如果三州敌人联合起来,将这座大山困住,你们能坚守多久,将何去何从?”

    刘承钧悚然而惊。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一众手下为了他的安全,坚持将根据地放在吕梁山小西天,从峰顶直插向北,即可轻松撤回北汉境内,也算可进可退之地。

    “请问,三州现在大约有多少北汉百姓?”郑玉琮突然问道。

    “大约五千出头,分散在三州之地。”刘承钧缓慢说道。自从北汉大军用刀逼着三州全体居民离开之后,因为后周不断攻击晋州,虽然绝大多数士兵都分到了不少土地,但真正敢举家进入三州之地的北汉还是绝少数。

    郑玉琮眼神凌厉,盯着隰州城中零星的光点,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既然进来了,就应该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要么跟着你们一起拿起刀来反抗周兵,要么就等着被后周士兵和回归的原居民赶跑、杀死!我个人建议你们潜出大山,走到他们当中,将他们全员武装起来,与他们一起用刀子拼出一条活路,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刘承钧眼光大亮,深深弯下腰去向郑玉琮致谢。

    郑玉琮赶紧还礼,指指依然放在地下的包袱,笑道:“等你们真正建好了根据地,林大人就会安排妥当,陆续将上好的武器送过来。现在,只能送来了一些震天雷了!”

    “震天雷?就是传说中林大人攻打清源时所使用的天降神兵?”刘承钧狂喜起来,一把抓住了郑玉琮的手臂,转头吩咐将那个小包袱赶快收起来。

    “敌人所采取的‘麻雀战法’让我们伤透了脑筋,被拖得心神俱疲,到了后来,我们根本不敢出城,而拿着小唐神兵和震天雷的北汉士兵甚至会大摇大摆地在城墙外面走动,让我们徒唤奈何……”这是后周原晋州节度使王晏晚年经常念叨的一段话,他将整个晋州和三州的征战当作了一次不堪回首的失败记忆,而北汉死士在吕梁山周边、三州之地的全面游击则是一场大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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