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贵觉得有点憋屈却又不得不如此他又怎敢不按李二陛下的意思去办呢?
    李二陛下满意颔首道:“六率将士功勋卓著、精忠报国一应赏赐、抚恤尽皆加倍叙功者皆官升三级。”
    张世贵无语头都大了一圈儿。
    程处弼等人如今的官职乃是副将晋升三级之后便是正四品上可以担任太子左右卫率而李靖现在的官职也不过是太子左卫率亦即是说即将与李靖平级……
    难不成弄出来一群人各个都是东宫六率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东宫六率也没有这么多的职位。
    若外放地方堪比一州刺史……
    哦对了相应的李靖也得官升三级升级之后……大唐没有这个级别的官职估计也只能让陛下将“大行台尚书令”给李靖当当……
    幸好他对兵部眼下的事务有所了解左思右想之后方沉吟着道:“李思文可调任武器监监正程处弼出任瀚海都护府副都护屈突诠转任并州折冲府都尉……”
    东宫六率之内无处安置便只能外放地方担任武官。
    然而此举看似对东宫六率将士予以升赏实则等同将东宫六率拆散一大批忠于太子的军官外调使得太子对东宫六率的掌控极大削弱。
    但张士贵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这个兵部尚书连椅子尚未坐热乎本就是李二陛下的傀儡岂敢不按照李二陛下的意思办事?
    此前违逆圣意放开玄武门已经令陛下深恨此番若是再激怒陛下怕不是能拎着刀子剁了自己……
    ……
    李二陛下环视一周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太子可有意见?”
    李承乾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羞辱感却也只能极力压制着心潮起伏低眉顺眼:“儿臣并无意见一切由父皇做主。”
    他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
    纵是泥胎陶塑尚有三分火气何况他堂堂一国之储君?如今被父皇狠狠打落泥尘之中颜面尽失、威望尽断心中自有不忿之气。但他也知道即便自己奋起反抗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父皇春秋鼎盛、威望绝伦对于朝廷之掌控有若磐石自己只能是鸡蛋碰石头。
    还会害得那些忠于自己的东宫部属遭受牵累于心何忍?
    在这一刻李承乾甚至希望父皇赶紧宣布废黜之诏书将一切尘埃落定便毋须这般遭受屈辱……
    李二陛下又看向房俊:“越国公以为如何?”
    房俊颔首:“陛下英明神武、赏罚分明当为万世楷模。”
    李二陛下蹙眉捋着胡须有些狐疑的看着房俊先前胆大包天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质疑朕的决定这会儿居然这么快就服软?
    有古怪啊……
    不过当下非是仔细思索之时剪除东宫羽翼乃头等大事既然太子与房俊已经相继服软此事便算是定下来不能允许再横生枝节。
    他当即宣布:“既然诸位再无异议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吧。除此之外当下最重要之事乃是治水、救灾以京兆府为主制定详细策略确保关中无虞无论需要哪个衙门予以配合都必须竭尽全力谁敢偷奸耍滑延误救灾朕决不轻饶!”
    一众大臣连忙领命:“臣等遵旨!”
    李二陛下打个哈欠与臣子勾心斗角实在是费心费力使得他精神有些不济挥手道:“退朝吧。”
    “臣等告退。”
    文武大臣起身施礼之后正欲退出便见到李二陛下已经迫不及待的起身大步流星走出后殿……
    大臣们面面相觑陛下如此做派是懒得多看咱们一眼还是后殿藏着什么绝色美人迫不及待的去宠幸?
    君臣之间虽然上下有别但起码也要有一个相互尊重的样子如此有些失礼啊!
    各人心中狐疑纷纷离去。
    太子与房俊没有前往承天门出宫而是自武德殿后院的一条绿藤缠绕、遮荫清凉的小路走了一段越过一道重兵把守的门阙进入东宫……
    此时雨势渐衰雨丝细细密密东宫之内各处亭台楼阁损毁严重建材木料一堆堆由油布遮盖一眼望去毫无半分以往华美之相破败凌乱。
    两人各自撑着雨伞走在石板路上两侧花树亦有残破太子触目生情喟然一叹轻声道:“或许用不了多久此处便会被圈起来成为一座奢华的牢狱而孤将此生不得踏足其外唯有头顶这一方天空可与君等同见。”
    声音极轻神情落寞。
    房俊理解他的心情任谁从眼瞅着只差一步登基御极之时骤然跌落尘埃只怕都难以平常心对待李承乾能够谨守本心没有彻底崩溃已经极其不易原本历史上此君知道自己储位不保甚至有可能一命呜呼干脆预谋叛乱意欲谋朝篡位。
    与其说他破罐子破摔行险一搏不如说是心态彻底崩溃横竖都是一死选择一种更为爆裂的方式去向李二陛下表达愤怒……
    即便同情房俊也只能旁观。
    李二陛下欲易储第一件事便是给太子扣上一个罪名然后才能名正言顺的废黜储位。而被扣上罪名的太子势必会被圈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看去如此。
    作为曾经的太子自然有无数人在以往向他效忠固然被废却依旧是皇子当中最为接近皇位的那一个无论皇帝亦或是新任储君都很难任凭太子优哉游哉的在府邸之中混日子。
    毕竟曾经大义名分在身想要谋夺皇位的动机十足实力也足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要么皇帝赐予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要么新皇登基之后莫名其妙的暴卒……下场几乎注定。
    两人沉默着在雨中慢悠悠走向丽正殿站在大殿门前的石阶之下李承乾抬起头看着殿脊之上飞檐斗拱、五蝠瑞兽缓缓道:“当年玄武门之变以后父皇便与母后自秦王府搬到此间居住孤亦在此中遥想母后音容笑貌恍若就在昨日历历在目浑然不觉十余载光阴转瞬即逝……二郎你说人这一辈子立于天地之间到底有何意义?”
    房俊驻足大殿之前抬头望着雨雾迷茫的殿脊也有片刻失神……不是因为李承乾提出的问题太过突兀而是他也不知道答案。
    即便是科技大爆发的二十一世纪人类依旧没有答案。
    我从哪儿来?
    要到那儿去?
    人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吗?
    宇宙的存在就只是为了存在吗?
    天地的运行规则当真就只是巧合吗?
    放眼宇宙之内人类如此渺小卑微那么人类所推崇的仁义道德到底有什么意义?
    人世间所奉行的忠孝仁义当真比野兽的弱肉强食更为高尚吗?
    ……
    由东宫出来房俊坐在马车里车轮碾压长街上浸透雨水的青石板挑起窗帘看着街道两边的景致依旧心头迷茫。
    他被李承乾直击灵魂的问题给问得自闭了……
    最重要的是历史长河奔流浩荡每一朵水花都充满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他房俊区区一人就算做到极致又能做多少?他心心念念的消弭盛唐之祸根奢望这个华夏文明史上最为璀璨的时代能够更长一些、更稳一些即便他日依旧无法逃脱王朝崩塌的宿命依旧可以少一些阵痛给华夏文明留下更多的传承……可就算是做到了相比于浩瀚宇宙、悠悠历史又算得了什么?
    自己竭尽全力的所作所为乃至于自己的存在忽然之间似乎全部丧失了意义。
    若自己的存在不过是“庄周梦蝶”那么是否一切都是梦幻全无实质?
    这一切又多为何来?
    ……
    马车沿着长街向东行驶路过崇仁坊之时驾车的卫鹰回头凑近车厢问道:“二郎是否回府看看?”
    房俊回过神道:“那就回去看看。”
    自关陇兵败、东宫大胜房俊已经派遣不少工匠修葺损毁严重的梁国公府如今虽然时日不多但想必主要的房舍厅堂已经修葺得差不多正好回去看看对工匠们敦促一番加快进度以便能够做早日搬回府中。
    毕竟如今已经被撤了右屯卫大将军的职务再继续逗留于右屯卫营地之内有些不妥搞不好便会有人为此上疏弹劾……
    马车在路上拐弯直奔崇仁坊数十亲兵前呼后拥招摇过市引得周边行人纷纷侧目见到马车上房家的家徽标记自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话说房二也够倒霉的本以为帮着太子击溃叛军将来必将登阁拜相、权倾朝野孰料陛下毫发无伤的回来了且铁了心的易储……如今连兵权都没了这可是近些年功勋最为显赫的名将了没天理啊。”
    “难道不应该太子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本以为马上登基为帝了陛下却回来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
    “陛下也是糊涂太子做得好好的何必非得废了呢?可惜了呀似太子这般仁厚慈爱之君千古少有呐。”
    “慎言!”
    无论如何背地里褒贬君王都是大罪行人们紧张的四下看看见到四周没有可疑人等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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