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牌活菩萨普度众生”年迈的皇帝坐在竹椅上,悠闲地摇着手里的扇子,满脸的褶皱在他说话时更加明显,尤其是眼角处的纹路,差点将眼睛覆盖。

    张德禄弯着腰恭敬地站在一侧,面上带着恭敬的笑,轻言细语道:“这些都是奴才从市面上打听来的,如没得到考证,奴才也不敢乱说,老百姓都是这样评价禹王的。”

    皇上摇扇子的手突然顿住了,那双手又粗又糙,手背上长满老年斑,皮肤松松垮垮地包裹手骨,似乎轻轻一扯,就能叫皮肤和骨肉分离开来。

    “派枭打听一下,是谁想出来的损招,够、厉、害”

    张德禄赶忙应承,“哎,奴才这就叫枭去打听。”

    转身离去之际,又折了回来,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心中疑虑,“皇上,枭的身份你打算何时告知辰王”

    皇上不乐意地“啧”了一声,反问:“你觉得以老六的头脑,他现在难道还猜不出枭是朕安插在他身边的”

    张德禄立即赞不绝口地奉承道:“皇上英明,辰王他随您呢。”

    本是一句喜庆话,皇上却并未因此高兴,反而脸色黯淡下来,长叹道:“他的确随朕,感情误事完全随朕。”

    顾采薇是他心中永远的爱,当年他明明知道颍川东屏侯的世子跟采薇两情相悦,却在穆家下聘前强行把采薇迎娶入府。

    棒打鸳鸯必遭人厌,一开始采薇的的确确反感他甚至厌恶他,后来,终是被他的体贴和宠溺感动,并给他生下最为得意的皇长子。

    他曾幼稚的以为,这一生都能跟采薇长久相伴,虽然后宫也有七八个妃子,但他每个月大多时间都在延熙宫。

    哪知七年前的那场战争夺了老大的命,采薇因此哭得肝肠寸断,不久后便与世长辞,这其中到底有何弯弯绕,当年悲痛欲绝的他并不知晓,更没即使发现。

    接连两起沉重打击,令他瞬间苍老失去斗志,之后身子也大不如前。

    当年他明明可以命镇北军一举拿下苍国,可就因伤心过度失了心劲,后来这几年更是日渐消沉,总结起来,只干成了一件事扶持凌晟鸣。

    他是个情种,误了国事。他精心扶持的儿子,万不能因此荒废社稷。

    可往往事与愿违,各方面的情报告知他,老六对孟家那个丫头动了真情。

    为皇者,一旦动情,江山不稳,社稷动荡,国之将亡。

    他已经荒废多年,自觉愧对列祖列宗,万不能叫自己的接班人也是如此。

    所以,孟紫川必须从安国消失。

    “孟家那丫头有没有离开安国”皇上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神色坚毅,表情冷峻。凌晟鸣虽然跟熙贵妃五官相像,但某些表情动作还是很像他的父皇。

    张德禄觉察到皇上的凌厉,小心翼翼地回道:“还没离去,似乎为王爷的事到处奔波。”

    “哼一个小女人,能懂些什么想办法把她撵走,朕不想她再跟老六有任何关系。老六将来的皇后,朕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皇上的声音更冷了,大抵是极其讨厌孟紫川的吧。

    张德禄觉得有件事必须提醒一下皇上,轻声道:“皇上,魏雪仪还在王爷的别院里养着呢,那女子行踪诡异,饶是枭都探不到她的底,估计不是善茬,咱们要不要铲除了她”

    提到魏雪仪,皇上又是一阵烦躁,老六还真是长情,一个不想关的人都能照顾周到,心未免太善了些,待局势稳定,他教老六的第一堂课便是心狠手辣。

    “暂且不用,朕要借力打力,就叫她跟孟家丫头玩玩,朕就不信了,老六非得爱上那匹野马。”

    为了凌晟鸣的事孟紫川奔波许久,顶着烈日策马狂奔都是常事,皮肤被晒的通红,她虽晒不黑,却容易蜕皮,这两日脸上正好蜕皮,就像蛇一样,还有点痛痛痒痒。好在她的萧瑜励不在身边,如若不然被见了去,岂不是有损形象。

    好的是,七月末的天气终于有了一丝凉意。

    孟紫川站在山庄的凉亭里,毫无形象地灌下一碗绿豆汤,感叹道:“今天才觉得到了夏天的尾巴,否则能把我热风。”

    钉子看到她面上不规则地往下褪去的红皮,心中微微感动,继而又给她盛了一碗绿豆汤,细声问道:“姑娘今天想吃些什么,属下命厨房给你做。这几日为了王爷的事你到处奔波,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呢。”

    孟紫川哪有食欲,顾星移的消息不给她传过来,她的心始终悬在空中,挥了挥手示意钉子不要操心这个,一边撩起宽大的衣襟给自己扇风,一边道:“你刚从凤凰山回来,凌晟鸣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告诉他不要气馁”

    钉子看着她,心里暗道:“我们做奴才的过去探望王爷有什么作用,他需要您过去看望他呢。”

    面上做出一副犹豫模样,半晌才吞吞吐吐道:“王爷似乎不大好,他好像病了。”

    孟紫川的心跳似乎漏了半拍,急忙问道:“怎么会生了病是不是遭到黑手,被他人下了毒你们请隐修过去给他瞧病没”

    钉子见姑娘顿时急躁起来,心想自己是不是把慌扯大了,不过既然都是说到这个份上,还得硬着头皮继续,“隐修这两日不知去了哪里,根本找不到人。属下一回来就给你通报,还没来得及寻别的大夫过去。”

    “真是”孟紫川从石凳上跳了起来,对钉子道:“赶紧找大夫去,我今日刚好得了空,随你一起去看望他。”

    听到她的话,钉子顿时雀跃起来,生怕被机灵的主子看穿,她立即掩住眼里的欣喜,故作严肃地应承道:“属下这就去找大夫。顾大人一会儿就到了,你跟他商量完正事,咱们就去凤凰山。”

    钉子离去后,孟紫川坐在凉亭发呆,心想着一会儿见到凌晟鸣要如何安慰他,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沦落成阶下囚,心里十分难过吧。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这个时空里的不如意也太多了些,应接不暇叫人手忙脚乱,难怪这个时空的人都短命能量过于释放,只好拿岁月偿还。

    “哎呀,这几天可真是累死我了。”远远地就听到顾星移的抱怨声,他手里携着一把玉骨纸扇,穿了一身银灰色的冰丝蚕纱衣袍,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孟紫川见他精神十足神色惬意,便知道差事办成了。

    “禹王的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不仅为他离长生牌,一些具有政治头脑的乡绅,在村口为他修建小庙呢。大安建国百年,这样的事可是头一遭”

    “我父亲那边不负众望,派往全国各处,把贿赂庞丞相的重要官员都揪了出来。而帝都这边,已经抄了七家府宅,整个凤阳不管大小官员都人心惶惶,这次庞丞相倒台倒定了。”

    孟紫川心中了然,怕是禹王从未将庞丞相放在眼里,刚好借了他们的手光明正大地把庞丞相铲除呢。

    “赵海那边有什么响动没有”庞丞相倒了,现在就轮到赵海了,现在不逼再太在意得失,只要能给凌晟鸣铲除一个祸害就要不遗余力地去干。

    顾星移道:“萧山伯私下里联系了赵海两次,他们都是混迹官场的老手,虽没敞开了明说,赵海暗示,只要庞丞相一倒,他就顺势将蜀王的好事扯出来。”

    也就是说,现在最危险的人物不过是禹王跟钱太尉。孟紫川表情严肃,仔细询问:“前段时间常胜告诉你,钱太尉打算调动烈焰军的将军,你有没有打听到此举有何深意”

    提到这个,顾星移俊朗的五官突然皱在一起,大为不解地说道:“这个事好像暂时搁置了,好像是皇上委婉地拒绝了此事。但是,钱太尉调兵遣将的由头是什么,常胜不得而知。”

    孟紫川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烈焰军常驻梁州,与春宜州对望,莫不是百里云琪那边出了什么事

    “喂跟你说话呢”孟紫川猛地被身边的顾星移惊醒,她的思绪这才回归,不悦地蹙眉,问:“什么事”

    顾星移见她没听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就此打住了,他的猜测目前没有证据,便不好再给孟紫川重申,便潇洒地甩了甩头,傲娇说道:“好话不说第二遍,没听见算了。”

    其实他刚才说的是,“我觉得魏雪仪不是个简单的主儿,我觉得咱们得防着她。”

    孟紫川瘪嘴瞪了他一眼,催促道:“得了吧,你赶紧回去陪儿子吧。”

    说到儿子,顾星移忍不住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得意洋洋地说:“唐氏又有了身孕。”

    哈孟紫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唐氏就是他的正妻,九个月前刚给他身下一个大胖小子,现在又有了,真不知道是他本事大,还是唐氏身子健壮。而他另一位正妻李盈儿,肚里还怀着一个,今年冬月生呢。

    “嗨,可怜的表弟,即将二十一岁,还是个雏呢。”顾星移“啪”地一声打开扇子,一边摇一边往出去走,模样倒是风流倜傥,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个味,阴阳怪气。

    孟紫川自然听出他的揶揄,随即从桌上拿起一枚青果,精准地朝顾星移的后脑勺招呼上去,突来的疼痛激得他当即狼哭鬼嚎起来,“孟紫川,男人婆你生儿子没屁眼”

    话音刚落又是一枚青果丢了过来,直端端地打在他的屁股上,“哈哈,祝你生的儿子长两个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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