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桐看着他逐渐闭上的眼睛,心里涌起了从未有过的悲痛,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亲密的人在她面前死去的事情,尤其懿杨的死,是因为她。

    她崩溃地大喊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的懦弱和隐忍,她的退让和心软,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她再也不会让任何一个爱她的人受伤。从此她许念桐,便只是为了她一人而活的,再也不会沾染别的什么原因。

    她强撑着站了起来,对着沈雁漪说:“还要打么,继续吧?”

    “我来了。”唐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念桐刚刚筑建起来的心理防线,在那一刻又崩塌了,她知道,师徒之间的血咒,在这一刻,终于显出了作用。可是如果没有懿杨,也许她已经死了。

    “师傅...”她转过身,不止唐熙,郭栗栗也来了。

    唐熙看到她满身的血污,眉头拧的比她还要深,他快步过去揽住她的腰身,又看到她小腹中的那箭,眼中的怒火似乎要烧了整个红袖山庄。

    忽然念桐猛地皱眉,手紧紧抓住袖子,强忍着疼痛,发出闷哼声。

    “怎么了?”唐熙害怕地低头问她。

    “我体内有毒药...”念桐说完,就实在支撑不住地晕在了唐熙的怀里。

    郭栗栗上前一步,看了看受伤的念桐,说:“唐熙,你带她先回去。”

    “师姐,那你...”

    “我断后,我不信,我和你都在这,他们敢做些什么。”郭栗栗冷冷地说。

    “懿杨的尸体...”唐熙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他最后为了救念桐而死,他心里多少有了一丝怜悯。

    “我来吧。”云未尘的声音响起。

    唐熙回头看了他一眼。

    云未尘悲悯地望着唐熙怀里昏睡着满身鲜血的念桐,摇了摇头。又转头看着一脸诧异的沈雁漪,说:“雁漪,该收手了。”

    沈雁漪的脸色也变得惨白,直直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如此冷漠地对自己说话,她只觉得有如一盆冷水凌空浇下,让她觉得浑身冷到了脚。

    “未尘...”她张口,轻唤道。

    “雁漪,我希望你能再仔细想想,到底怎么做,你会活得更开心。”云未尘走过去,扶起懿杨的身体,转过去对唐熙说,“我们走吧。”

    郭栗栗走在最后面,护送着唐熙和云未尘离开。因为他们个个都是高手,而且沈雁漪又被云未尘的一句话给镇住了,所以一时没有人敢上前。

    唐熙抱着念桐一步步地往前走,生怕动作大了弄疼了她。即使是在昏睡中,也一直皱着眉,唐熙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紧了,没能好好保护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她的种种心思。

    许云归一个轻功,飞到了他们前面,唐熙正在想心事,突然剑眉紧蹙,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许云归。

    “想带她走?”

    “废话少说,想打就打!”郭栗栗说。

    “你们个个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不与你们斗争,只要你们把念桐拿走的兵符还给我,我就放你们走。”

    “笑话,你不放,我们还走不掉了么?”唐熙冷嗤一声。

    “走不走的掉,我却是不知,但我知道的是,她中的毒...唯有我有解药,否则,就算你们把她带走了,我也会折磨她至死的。”许云归笑着说,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亲妹妹。

    “你!”郭栗栗气极。

    “你以为你拿到兵符,就能打赢朝廷么?只不过是痴人做梦罢了,想要兵符?那你就拿走!”唐熙扯下念桐系在剑上的玉符,扔了过去/

    许云归一把接住它,说:“很好。”,随后从袖子里,扔出一个小瓶子,说,“这是解药,三日一服。”

    唐熙没再多说,头也不回地抱着念桐走了出去。郭栗栗依然紧随其后,以防情形会突然有所变化。

    因为万钧府和红袖山庄的路程至少要半天一天,所以曲依然和辑生他们都没有前来,在万钧府等着他们回来。

    念桐伤得太重,又因为云未尘带着懿杨的尸身,所以一行人走不快。担心马车颠簸,他们只好在红叶岭先找了客栈歇下来,一封书信让辑生和曲依然赶紧过来。

    唐熙抱着念桐急急地走进了房间,念桐已经满头都是虚寒,嘴唇也惨白的厉害。郭栗栗跟着阿什坤许久,略懂一些医理之术,普通的治疗还是会的。

    郭栗栗让客栈的小厮打了几盆水来,拿了剪刀慢慢剪开念桐的衣服,转头对唐熙说:“你一个大男人,就算是她师傅,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啊。”

    唐熙愣愣的,没有动,眼睛却一直看着床上的念桐。

    “还不快走!”郭栗栗喊。

    唐熙的脸色才有了一丝的变化,僵硬地挪动了步子,往外走去。

    郭栗栗下手剪开念桐的衣衫,看见触目惊心的伤口,她还是有些震惊。她快速地拿布沾湿水,细细地在念桐地伤口四周擦去血污,看着那短箭,她不知道该不该下手。

    郭栗栗沉思了一下,在旁边拿了一壶酒,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将酒倒在了念桐的伤口上。

    “嗯...”念桐在昏睡中,还是疼的紧紧地蹙起了眉头,发出轻声的嘤咛。

    “念桐,忍住...”

    郭栗栗觉得脑袋上有一颗汗珠掉下来,糊住了她的眼睛,她右手轻轻放上那柄箭,稳了稳心神,用力一拔。

    血喷涌而出,念桐彻底昏了过去,再没有任何知觉。

    郭栗栗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快速地拿起旁边的纱布,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了起来。

    “忍住,忍住...”郭栗栗不停地念着。

    好不容易才包扎完,郭栗栗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她从旁边拿出许云归给的解药,给念桐喂了下去。

    “师姐...”唐熙打开门。

    郭栗栗立刻将被子给念桐盖上,横了他一眼:“谁让你进来地?万一我还没好呢?”

    “我...我忘了,我现在好像有些浑浑噩噩的。”

    “你是什么昏昏噩噩,你现在简直就是没脑子。”郭栗栗恶狠狠地数落着。

    “我...我刚才去药店里买了补血的药来,我去给她熬药...”

    “我来吧,你会什么。”郭栗栗走过去,接过唐熙手中的药,“我刚给念桐包扎好,也喂了药,你现在去照顾她吧,这丫头,疼得很。”

    唐熙呆滞地点了点头,走到了念桐床前,默默坐下。因为刚才被子盖的随意,念桐的手还露在外面,他轻轻地拿起她冰凉的小手,放进了被子里。

    唐熙就这样看着她的脸,她的梦境中有什么呢?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看着受伤的她了。他每次都告诉自己,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可是她都没有做到。

    他甚至有时候觉得,他不配做她的师傅,甚至不配待在她身边。她的果决和勇敢,他觉得甚至超过了他。

    他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念桐额头上的汗珠,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很没用,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念桐...”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他忽然想到,她往常受伤昏迷的时候,在梦中都会喊他的名字,可是除此之外,她在清醒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明确地表达过自己的感情,甚至拒绝了自己。

    她说她喜欢懿杨,如今懿杨为了保护她而死,无论如何,懿杨这个人会真真正正地在她心里住一辈子。而他呢?他不知道,他在念桐心里,到底有几分几量的重量,有的时候,他宁愿保护她为她而死的是他唐熙,这样,至少可以永远留在念桐心里了。

    “不要...不要...”念桐轻声地说着,不安地动着脑袋。

    “不要什么?”唐熙问。

    “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唐熙苦笑一声,刚才这么想完,果然,她现在心里想着的,正是懿杨。可是,下一刻,就听到念桐说:

    “懿杨,不要死...唐熙,你别离开我......”

    唐熙立刻聚了神,看着她,他几乎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不会离开你的...”他握住她被子下的手,几乎是哽咽的声音说道。

    一个男人,顶天立地,可以流血,但他从不流泪。他长大后,也只为念桐一个人掉过眼泪。

    念桐渐渐安静了下来,在唐熙的安抚下总算睡了过去。郭栗栗打开门,端着热腾腾的药,走了进来。

    “她睡着了?”郭栗栗看着她平和而不再那么痛苦的表情,问。

    唐熙点了点头。

    “其实念桐或许真的喜欢你呢?”郭栗栗说。

    “...?”唐熙有些愣住。

    “我知道你喜欢她,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之前你不说,是因为你们是师徒关系,现在是因为念桐不愿意,对吗?”

    唐熙垂了眸,说:“是。”

    “当事人最难看清自己的感情,懿杨死了,我想,念桐应该很快就能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了吧。”郭栗栗说。

    唐熙只是问:“懿杨和云未尘呢?”

    “云未尘将懿杨带到后就回去了,懿杨...我把他的尸体放在了隔壁。等念桐醒来,再做决定吧。”郭栗栗说。

    “好。”唐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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