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应也太淡定了吧,反而让庄思颜愣了一下,脚也顿在那里,半天没再往里挪。

    这个宫女她还有些印象的,叫小希,是妙贵妃从母家带过来的贴身丫鬟。

    她曾经连安太后的命令都不从,一心只听妙贵妃的话,是一个死忠的丫头,当时还感动了庄思颜一把。

    这时候看她坐着熬药,那种安然的神态,像是妙贵妃还活的好好的,而她只是在做自己平时的工作而已。

    这种场景太过诡异。

    妙贵妃还活着吗?

    念头在庄思颜脑子里一过,就像一根绳索,紧紧缠在那里,越勒越紧,直到她承认,这事有可能是真的。

    “你在给谁熬药?”庄思颜站在门口,与她隔着一段距离问。

    小希没说话,准确地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只是坐着,眼睛一刻也不离开药炉。

    这种看似软绵,实则强硬的态度,一时间倒是把庄思颜难住了。

    她倒是不怕小希弄什么突然袭击,然而这么一个忠心护住的丫鬟,到了此时,突然就让她心里升出一股莫名的感叹。

    那次爆炸其实挺严重的,出手的都是妙贵妃贴身伺候的人,大概她也怕隔了别人的手,就没那么靠谱了。

    当然这样的结果,就是让所有对她忠心的人,都陪着她一起死。

    可现在小希却活了下来,太过于奇迹。

    庄思颜在门口站了足足五六分钟,才举步往里面走。

    这一走,很快就闻到了柴房里不同的气息。

    浓重的药味,还有一些腐朽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烂掉了。

    庄思颜越往里走,那种味道就越浓,直到呛的她捂住鼻子。

    随即视线也扫到了在柴草的背后,有一个怪物正躺在那里。

    庄思颜只愣了半秒,眼睛就一下子瞪的老大,胸口像是被谁重击的一拳,又疼又难受,且呼吸不畅。

    “怪物”身上的皮肤大多烂掉了,可能是夏季太热,穿上布料只会让其更糟糕,所以她身上几乎只搭了一小片布,遮住了一些重要部分。

    裸在外面的皮肤惨不忍睹,庄思颜看一眼就觉得自己要吐出来。

    既是这样,庄思颜还是分辩出她是谁,或许判断的最要根据只是小希而已。

    因为这个忠仆,除了主人,不会对第二个人这样。

    安妙儿竟然没死。

    只是这样活着,对她来说应该比死还难受吧?

    庄思颜从柴屋里退出来,脚步有些踉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绛雪轩的,满脑袋都是糊。

    回到轩殿后,平儿见她脸色不好,端了杯茶水过来。

    结果庄思颜看到那有些褐色的红茶,直接“哇哇”地吐了起来。

    她之前也是上过沙场,打死过人的,什么样的血腥没有见过,然而面对安妙儿现在的样子,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憾。

    自这天以后,她没有再去绛雪轩,一步也没踏入。

    反而去了宁寿宫一趟,跟众妃一起,看了看安太后。

    精神不济,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很我,年前的时候还像是四十岁,这时候却有了六十岁的老态,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她躺在床上,看着那些在她面前假模假样的宫妃,连客气的话都懒得说,随着他们去演。

    直到庄思颜出现。

    安太后的眼神从她身上看过,从淡漠逐渐加深,成了一股带着怨念的恨意。

    她干瘪下去的嘴唇里,突然挤出一句话:“婉妃,你来了?”

    庄思颜面色平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跟在安太后旁边的老宫女,就把别的嫔妃们请了出去,只留她们两个人在寝殿。

    庄思颜在床榻一侧的椅子里坐下来,离安太后有一米多的距离,不冷不热地看着她。

    安太后残笑:“你就不怕我此时对你动手?”

    庄思颜耸了一下肩,问她:“有意义吗?”

    安太后笑的更惨:“是啊,没意义了,你占尽了先机……。”

    宫斗这样的戏码,实在不适合庄思颜,她也不想在这上面一决高下,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帮凌天成查一些案子,赚一些出宫的银子而已。

    然而太多的事,一层层把她裹到这些杂事里。

    此时面对安太后,她生不出怜悯,也没有内疚,毕竟庄思颜没有亲手对她做过什么。

    至于安家,那是大盛朝的一个奸臣,人人得而诛之,她也只是拿一份钱做一份事,最多称得上比较敬业而已。

    庄思颜看向安太后,语音平静地说:“你妹妹在温府过的很好,她没什么错,所以也没有人要她的命;

    安妙儿……,她应该也过的很好吧,不会像从前那样又气又恼,心绪难平。”

    这些话激恼了安太后,她从床上直起身,瞪直了眼剜着庄思颜,声音从嗓子深处发出来,又低又压抑,偏又带着一些歇斯底里的尖锐,尾音上翘的时候,像铁器刮过水泥路面。

    “庄思颜,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会不得好死的。”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安太后所有的力气,说完后就“嗵”地一声又倒回到床上。

    面色更加白,嘴唇还住地抖,额头上还渗着虚汗。

    庄思颜一直等到她的气喘平了,才轻声说:“你太激动了,我来看你,仅仅因为闲来没事而已。

    不是看你的笑话来了,也不是气你来了。

    至于你嘴里说的恶毒,安太后,你应该好好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到底谁才恶毒?

    当然我是说,你能对恶毒这两个字也有正确的理解。”

    安太后没理她,半侧着身子拿眼睛瞪她。

    庄思颜知道,她这话算是白说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会钻到自己的理念里不能自拔,有违自己的全是坏了,只有顺着自己的才是对的。

    庄思颜与安太后从来无仇,但安太后却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的。

    这跟她是庄才人,或者婉妃没有关系,就是那种一看到就不喜欢的,至于后面安家的事,不过是加重了这些不喜欢而已。

    换个角度来说,其实庄思颜对安太后的理解也很模糊。

    说她没用吧,当年连帮凌天成称帝这种大事都做过,可说她有用吧,她入宫这么久了,还真没看出她拿出什么雷霆手段。

    反而是安妙儿,人虽毒了点,可还真有几分气势,那时候也能把安太后压住。

    算了,内宫这些事,不知道那么多也好。

    庄思颜这次去宁寿宫可谓是很不愉快,前后也没跟安太后说几句话,但明显的,两个人都有些气。

    所以从她那儿回来以后,庄思颜就换了套衣服,拿了出宫的腰牌,往外面走。

    本来从后宫出去,有单独的门可以出宫。

    可今天庄思颜绕了远路,走紫辰殿出去,再到南辰门,然后走了宫里的午门。

    午门是整个皇宫的正门,平时走百官,宫中有众大事件时,也会在这里进行。

    像庄思颜这样,单独一个人从这里溜达出去的,极其少见。

    就连凌天成平时出去,也只是走南华门的多。

    她跟去故宫参观似的,一路走一路看,如果不是拿的腰牌太过硬,巡宫的侍卫都把她抓起好几次了。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形,庄思颜却在这里看到了另一个人。

    闻敏。

    闻敏自从骆柯和庄昌远一起倒了后,他就一下子低调了下去,在朝上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平时也没什么存在感。

    很多人似乎都忘了他的存在,毕竟也不是拿了实权的官,先前还有所依靠,现在成了孤家寡人,没人搭理也是应当的。

    但这闻敏的眼睛却是很尖的,老远的一看到他,就忙着过来打招呼:“司大人。”

    庄思颜含笑看他,也回了一个礼:“闻大人。”

    双方在客气的基础上,互相问了没事在宫里瞎逛,到底是要闹哪样?

    庄思颜先回:“闲来无事,走走而已。”

    闻敏就也没说实话:“下官也是刚做完记录的事务,这就回家里去。”

    庄思颜往午门看了一眼说:“正好啊,我也出宫,一起吧。”

    闻敏的脸明显有些僵,不过还是说:“能跟司大人一起,是下官的荣幸。”

    庄思颜表面笑嘻嘻,心里却说:“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到我吧?”

    不错,本来出宫也无地可去的庄思颜,这会儿看到闻敏,突然心血来潮,想去他府上坐一坐了。

    但为了怕闻敏拒绝,所以她一开始并这么说,而是种套路,弄清楚闻敏真的是要回家,并且回去后不出去,也没什么事,就是溜猫逗狗,享受老年生活。

    她才开口说:“没想到了闻大人回家的生活这么悠闲,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闻敏:“……”

    家常生活有什么好见识的?

    “老人家的生活,无趣又无味,怕入不了司大人的眼啊!”

    庄思颜早等着他了,随便一句就挡了回去:“年轻人的生活太闹腾,我都腻了,还是让去跟闻大人学习一下吧。

    哦对了,闻大人不会是不欢迎我入府吧?”

    当然不欢迎,可是现在闻敏还能说什么?

    他是皇上亲赐的官,本来就带着对百官探查的事,如果闻敏真的拒不让进门,那跟说自己府里有问题还不是一样吗?

    乱七八糟的原因让他有苦说不出,只能把庄思颜迎了进去。

    闻府相对于骆柯和庄昌远家,那真的算是小门小户了,几乎没什么奢侈的东西,连院子也是以简单实用为主。

    庄思颜走了一圈,又陪着闻敏喝了一盅茶,这才开口问:“庄相越狱的事,闻大人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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