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如死,也还是活着的。

    活着的人总是会想一些活着的事,只因为想了很多很久,却一样也没有实现过,于是在岁月里把那点期望磨光了,便再也不想了,就当自己也是死了的。

    现在庄思颜告诉她,你还活着,还可以出去看看自己曾经住的地方。

    或许那人也不想出去,可这句话却提醒她一个事实,真的还活着呢。

    她呜咽了好一阵子,等把头抬起来的时候 ,却神奇地没有一滴泪。

    庄思颜也不惊奇,很自然似地跟她攀谈起来:“你们都是旧人,原本应该好好对待的,可惜以前宫里太乱了,也没人管这一块,所以让你们受了不少苦,以后都会慢慢改善的。”

    也不知那人听懂了没有,反正她蹲着没动。

    庄思颜就接着说:“我也是新来的,对于很多老人也不认得,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后人,或者有什么牵挂的人,你能跟我说说吗?如果可以我想尽可能的满足你们最后的心愿。”

    那人又抬头看她一眼。

    这一眼比较长,而且她的眼神本来就很古怪,既是平儿站在庄思颜后面,也能感觉到那眼神的恐怖。

    但庄思颜不但不怕,还与她对视。

    然而对视的结果并没有好多少,那人只是说:“哪里会有后人,有后人的人又怎么会在这里,我们都是一群薄命的人,也是一群快要死的人。”

    庄思颜认同的“嗯”了一声,随后说:“每个人都是要死的,我将来也是要死的,连妖妃那样的人,多厉害,最后不是也不在了吗?”

    她话说的很轻,很随意,跟之前说过的所有话一样,如果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出来她话里已经加了重点。

    至少正在害怕的平儿就没听出来。

    但是蹲在地上的人听到了,她一听到“妖妃”两个字,眼睛立时就瞪了起来,像看一个怪物似地看着庄思颜,再不接一个字。

    庄思颜已经明白了,这个人知道妖妃是怎么回事,最起码她是认识这个人的。

    她出奇的有耐心,连她自己都奇怪。

    以前在外面办案时,遇到啰嗦话不清的,她就想上去直接踹对方几脚,可现在对于一个根本不接她话的,她却耐心十足,总觉得前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等着她。

    那人再没说一句话,且很快从地上站起来,进了最近了一间屋子,并且把门也着了。

    庄思颜本来还想再去别的屋子里找找人,但是被平儿强行拦住了。

    这小丫头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不停的请求她快点回去,不然皇上知道了一定要打她的。

    庄思颜被她缠的没法,就出了寿安宫的门。

    她们往回走时,庄思颜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身后有人跟着,或者说有人在看着她。

    她几次都想回头,后来还是忍住了,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回了轩殿。

    当天没再出门,跟胡芸和万丽婉读了一会儿书,又说了一会儿话。

    到了晚间,才让平儿拿了一盒糕点,外加一些去寒的草药去了冬妃宫里一趟。

    平儿回来告诉她,冬妃已经好多了,谢谢她的好意,明日会专程来谢恩的。

    庄思颜就笑了。

    轩殿不是人人都能进得来的,那个护妻狂魔凌天成,早就给后宫下过禁令,不许她们随意进入这里。

    上次庄思颜把人带进来,他喝没有当面说什么,但是后来还是旁敲侧击的一翻。

    只是他的警告对庄思颜来说,一直都是耳旁风。

    她这回亦是专门给冬妃机会的。

    冬妃以前死灰一般,虽然是在妃位,不过是熬资历熬出来的,没有一点权势,也没有说话的份量,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荣嫔在的时候,都老是欺负她,她也只是咬碎牙和血吞。

    现在那些浑身长着獠牙的都败了下去,死的死,亡的亡,整个后宫里,反而只剩她们了。

    要说冬妃没有一点想法,谁有相信呢?

    庄思颜知道她白天装了假,晚上还是去了一趟,当然也知道她次日必然会来谢恩。

    要是搁别人,这种谢恩也就免了,反正不得入轩殿,但冬妃不一样。庄思颜把她放了进来。

    不但放了进来,还好好地招待了一番,很有要亲近的意思。

    就算冬妃心里嫉妒庄思颜,或许讨厌她,也不会拒绝她的美意,毕竟只有跟她处的好了,皇上才有可能看自己一眼。

    她还是抱着希望的,所以对庄思颜也是笑脸相对。

    大尾巴狼庄思颜,吃有吃喝有喝的跟她近乎的半天,当然不会忘了正题,开口就问:“冬妃姐姐听说过妖妃的事?”

    冬妃被咽的哽了一下,缓过来后急着否认:“没有啊,什么是妖妃?”

    庄思颜就瞟了一眼桌面上的糕点:“姐姐,有句话你应该听过吧,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你在这儿吃了这么许多东西,确定不说一句真话吗?”

    冬妃:“……”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挟,真是太恶心了。

    可她也是真的吃了呀!

    她从庄思颜的眼里凌厉的光,冬妃瞬间好像想通了什么。

    荣嫔那么厉害,以前的萧贵人也不是软柿子,可对上这位娘娘,全部都败了。

    大家以前见她的少,偶尔一面看她也还算和善,但事实根本不是那样的。

    她不便厉害,还比她们都厉害。

    冬妃斗不过她。

    斗不过就只能听她的,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于是她开口了:“是听过一点,但是真真假假的,也不能做数,娘娘还是不要听了吧?”

    庄思颜:“你只管说来,真假我自会去分辩,但要是让我知道姐姐你说谎骗我,那这事可就不好说了,我的东西都不是白给人家吃的,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吃下去也还是得吐出来。”

    冬妃:“……”

    她今日不该来的。

    真应了那句话,吃亏的人都是一开始想占便宜的,她如果一开始没想从庄思颜这里讨些好处,这会儿怕也不会被堵在这里。

    无论如何,后悔也晚了。

    冬妃说:“还是刚入宫那一年的事,当时宫里人多,又都是新来,皇上也是新登基,朝堂上整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也没空管后宫,所以我们没事就到处走。”

    冬妃说起从前时,脸上竟然莫名带着一种欣喜,想来刚入宫的日子是美好的吧,至少那时候是有希望的。

    不过后来,她脸上的喜色就散了,越来越愁苦。

    “我有一次跟一位姐姐说话,说的晚了,夜深了才急急往回赶,因为想赶近路,就走了寿安宫那里。

    当时路上没有人,我跟宫女走到这边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快点回去,别被值夜的看到了。

    然而我们两个刚走到寿安宫门口,就听到里面“轰隆”一声大响,接着站上就闪光两团火光。

    那火光非常大,又挂在门上,像人的眼睛一样,看着我们。

    我们吓坏了,叫着往前跑去,然后听到后面有人边笑边说:‘妖妃出世,尔等回避’。”

    冬妃说到这里,头上出了一层的细汗,两眼发直,手指一直在抖,好像重新经历当时的情景一样。

    庄思颜拿了一块绢帕给她。

    她胡乱地抹了一下,又慌乱地端起茶,洒出来不少,也没喝进去一口。

    庄思颜到她平静下来后才问:“是从那个时候起,才把寿安宫门封上的吧?”

    冬妃点头:“听说后面还有别人遇到,在后宫里越传越凶,当时安太后还在,把后宫的嫔妃全都叫了去,好一顿教训,然后就把宫门封了。”

    “安太后……”庄思颜默念这个名字。

    很久没有她什么事了,怕是尸骨都化成泥了,从她那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不过安太后宫里以前还一个她的人,现在倒是可以用用了。

    冬妃还说了一些妖妃的事,但以庄思颜来看,她自己臆想的占多数,未必就是真实的。

    她把冬妃打发了以后,就把以前在安太后宫里服侍过的小玲叫了过来。

    安太后死后,庄思颜原本是想把小玲叫到自己宫里的,可惜她那个时候到处跑,经常都不在宫内,就算是把人叫过来,也没什么用场可派,倒不如把她放在外面。

    只是这些年,宫里的嫔妃只见少,不见多,小玲也没有主子好舒服,已经归到了内务府的名下,平日里就做些粗使活计。

    平儿向内务府的人打听她时,小玲正在寒冬里洗衣服,两只手冻的跟红萝卜似的,又红又肿。

    平儿忙着拿了一块棉帕子给她捂上,轻声问:“怎么这么冷了还要洗?”

    小玲轻轻笑道:“不洗宫里的人穿什么?”

    平儿不说话了。

    这宫中,有贴身伺候的,有做粗活的,像小玲的这样的宫女太多了,无论寒暑,该做的事都得去做。

    平儿以前也做过这些,只是现在得了庄思颜的厚爱,留在她身边,每日里只在暖洋洋的房里,端茶递水就好了。

    小玲没她那么多感慨,低着头把手上的水擦了擦,把棉帕递给她问:“姐姐是有什么事吗?”

    平儿摇头:“我没事,是娘娘要找你,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跟内务府说一声。”

    皇贵妃要人,内务府没有不放的道理,还悄悄地跟小玲说,让她到了轩殿,多给内务府美言几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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