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大早蒙亮,沈烨灵拎着昨晚收拾好的小皮箱,拿着早程的车票就出门了,他轻手轻脚生怕师兄发现又将他堵在门口不让他走。

    去旬阳就意味着他没死,在河神献祭中死而复生,没准又会让他投河再死一次,沈烨灵知道这次去会有危险,但他要想去见洛筠笙,想去了解她过得好不好,洛筠笙是他心里的一块病得治。

    他慢慢的将门打开,伴随着吱--一声的门叫声,青灰色的天空地下赫然显现曼枝的身影,曼枝站在门外足以吓沈烨灵一大跳。

    看着是曼枝沈烨灵虚惊一场,然后将心归于平静,小心翼翼的跨出门槛,对着曼枝拱了拱手,他见着白世棋在他戏台下谈生意就是这样,彬彬有礼,处变不惊这一套他也想学。

    想来曼枝是不和他师兄一个战线的来抓他,她依旧是往日落落大方的姿态,对着沈烨灵也点了下头:“听张老板说你要走”。

    虽说曼枝已经和许千淼好上了,他的顾忌也该收一收,但是男女有别沈烨灵觉得对曼枝还是决绝的好,所以他对曼枝说的话至多不会超过两句,曼枝这样一问他索性就不答光是点头了。

    “去旬阳吗,找那位洛姑娘吗”?曼枝问道:“那位姑娘我见过,她跑了好多路来找张老板,求他来救你。洛姑娘的心里一定也把你放在很重要的为置吧”?

    沈烨灵点点头:“舅舅而已”。

    曼枝摸了摸肚子,欣慰的又问道:“真好呀,你还为洛姑娘去接洛姑娘以身犯险,要是世界上有人为我这么做就好了”。

    看着青灰色的天逐渐的变成白色,沈烨灵怕再呆下去会被师兄发现,再去旬阳可就去不了了,为此也只能速战速决:“许公子倒是可以”。

    曼枝不急反倒慢条斯理起来,她揉了揉肚子:“对,我怀了许公子的孩子”。

    不等曼枝有感而发完,沈烨灵就想谢幕的拱了拱手:“恭喜,我还要赶车,不奉陪了”。

    说完继续提着箱子揣着车票,走过曼枝继续大步流星的朝前走起来,他没工夫去理会曼枝此刻的表情,更没心思去想曼枝为什么会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总之曼枝已经找到了好归宿,沈烨灵对她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往后井水不返河水。

    一直到了车站,他荒芜的站台上等了半个小时见着火车发着汽笛,缓缓的朝自己开过来,由于太早来搭这辆火车的也是寥寥几个人。

    沈烨灵那节车厢内更是无人,他深吸一口气提着箱子走了进去,环顾四周正找着指定座位,却发现张长信神不知鬼不觉的坐在隐蔽的角落,用着幽暗的眼神看着他。

    沈烨灵果真被足足吓了一大跳,内心惶恐刚想往回走,却不料,张长信站了起来四周除了火车开轨的声音根本没有任何,张长信发着平时武生的铿锵说道:“十六我不拦你,但你听我说完一句话,你还想去旬阳我随你走”。

    沈烨灵慢慢停下脚步,果真师兄没来拦他,他又转回身想了很久对着师兄点了把头。

    他照理坐在张长信面前,张长信也是知道沈烨灵的性格,知道他会偷溜着买最早的票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旬阳,而他也刚好顺着他师弟的意,和他早早的出门,也发现了曼枝,和她聊了几句又敢去火车站跟着师弟上车,但他也不是真去旬阳,他现在有了办法能让师弟留下来,所以也就只买了一站的车票。

    只见张长信低下头,嗓子喑哑道:“曼枝怀孕了”。

    沈烨灵一挑眉:“我知道,也恭喜了”。

    “但是那姓许的混蛋不要这个孩子”,张长信歇斯底里的将桌子一拍,沈烨灵一下便沉默下来:“那混蛋一听曼枝有了孩子一下就不认账,我们一直瞒着你,昨天你嫂子还带着曼枝去找姓许的理论,哪知道那个姓许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戳穿了曼枝是艺伎的身份,还说呀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张长信说完,不经开始嘲笑自己为了留住师弟连这种方法都能想得出来,原本他巴不得曼枝找点走,可是现在曼枝受了委屈他居然觉得当初他师弟要是选择她,这小姑娘也就不会受这样的苦了。

    沈烨灵的拳头紧攥,不敢相信师兄对他说的这些,要想人家曼枝是他带来的,将人赎出来之前就许人家好好的未来,如今确实被这样糟践了。

    “我听说曼枝姑娘以前在帘雪阁给人唱唱小曲,还是没破身的青倌呢,被姓许的这样一来,怕是现在回去名节也毁了。十六啊,咱们是不是不该把人家姑娘赎出来”。

    火车呜呜发出汽笛向前开去,他们穿过一座山洞,沈烨灵的脑子也随着窗外的一片黑寂开始放空。

    他回想起第一眼见到曼枝是什么时候,曼枝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开始给他和江沅唱曲的时候,她让沈烨灵想起了自己的亲娘,他娘将她丢到戏园里不管他,他后来回想起才知道不是养不起是男儿在妓院里怎么留呀。

    他也害怕,害怕曼枝走上和他娘一样的老路,怕哪一天曼枝一个不小心怀了一个不知道爹是谁的孩子出来,那样将心比心一想,他才下定了帮她的心思。

    却不曾想曼枝终归逃不过一个命。

    曾记得他娘在之前也将自己赎身,和他一起过噗通人的生活,临行前老板娘还嘱咐过他母亲,当了妓一辈子都是妓,除非转世要不然怎么也逃不出妓的命运。

    怎么着还真让她给说着了,那时他还小,就知道了邻居在母亲背后的指指点点,就知道了他们一有哪个家庭哪个丈夫出轨了,准会想到他母亲。

    甚至在最初,大人背后议论,小孩当面嘲笑,纷纷都骂他是野种,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还和那么多男人上过床,不是野种还是什么。

    他和母亲在外面终是没想象得那么快乐,最后母亲灰溜溜的去妓院继续当起了他的头牌,而他则被卖到了戏园。

    可难道曼枝以后生下来的孩子也要这样见不得人吗,沈烨灵垂头丧气,火车渐渐穿过山洞迎来一派光明,沈烨灵迎着刚升起的太阳,阳光照到他的脸上。

    想了那么久他的嗓子也喑哑了,他磕了一声而后道:“回去吧!在一站咱们就回去”。

    张长信欣然的接受沈烨灵的回心转意,不让他去旬阳才是他这个师兄该为他做的,至于曼枝他和周琳早早就给她打算好了。

    “回去有什么打算”,张长信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

    沈烨灵提着手提箱,继续对着空气向着远在旬阳的洛筠笙做了一个抱歉:“师兄,最近几天戏园没咱们俩的戏,我回去娶曼枝,你帮我去一趟旬阳,你只要帮我看看阿笙到底好不好就行,成吗”。

    张长信可是被吓傻了:“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要,要娶曼枝”。

    张长信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沈烨灵确信似的对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不能让曼枝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爹,那样又要被卖到戏园子里去了”。。。。

    白老爷这次的重病倒是不轻,直接就是犯起抽搐的中风,舌头打结更是不能说话,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大儿子算是最大的支柱,可是他最是不懂他的心事,将米行的一半生意交给白世轩。

    果然他最担心的一天要来了,米仓的米迟早要被这只大老鼠给吃光,这是白世轩出生时他所做的梦,他相信米行交到这个逆子手里迟早要败光不可,可是无奈他现在无法阻止,整天哼哼唧唧。

    白世棋语重心长的和白世轩交代这关于米行的一些事宜,是的,他现在也是能力有限,身体支撑不住了就歇会儿和白世轩慢慢讲,想来白世轩现在是他们白家身体最正常的人,能者多劳米行的生意迟早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许家的事咱们暂时可以先不计较,眼下爹生病了,处理给你的事暂时就多了,万一哪一天我也不在了,白家可要你撑着了”,白世棋如是说道。

    白世轩心里虽说高兴万分,但是该有的难过浮于表面,他皱着眉心口不一的说道:“大哥,你身体不是恢复了吗,一定能好起来的快别这么说”。

    白世棋摸了摸白世轩的头,目光更是柔情似水:“人啊有了一点好处,就会变贪心,无止境的索取”。

    就像他一样,觉着神医能治好他的病,他就渴望着过正常人的生活,和正常人获得的一样多,可是啊,他想一辈子从一而终的女人,妙春居然背着他找上了一个梨园的小戏子。

    他居然还有一天能让她恪守妇道,他们在一起相敬如宾,真是可笑。回想起来他生病在病床上就只有多活两年的心,哪里还期盼着能够娶亲呀,一切的一切都是人的贪心在作祟。

    他闭上眼,将妙春会情郎的蛛丝马迹尽收在眼底,家丑不可外扬,白家根本没有过大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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