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璟悲伤地看着恕儿,悲伤于她的表情,只是在惊诧里掺杂了些许担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已娶妻,你已出嫁。红尘憾事,不过如此。

    恕儿,若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思慕之意,你的表情,不该是这样的。既然我有心,你却无意,我此时又能再说些什么?精明如你,也应深知,人心,不是出口成章便能说动的。

    刘璟起身,垂头道:“恕儿,早知我刘璟这辈子要遗憾至此,方才还不如饮了那杯毒酒,一死了之。”

    恕儿怔怔看着刘璟,心底已隐隐作痛。她虽对刘璟没有任何男女之思,但此时见他伤心欲绝的样子,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也不禁为他的难过而难过。

    刘璟转过身,不忍再看恕儿。他继续道:“我的心意不说给你,我会一辈子都遗憾。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说出口,也终究弥补不了。早知如此,倒还不如永不对你说起。那样,我们至少还可以做一辈子的好兄妹。”

    恕儿见刘璟的背影十分孤单,只得安慰他道:“我们本来就是一辈子最信任无间的好兄妹。其实知足才能常乐。哥哥,你已经拥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这世上,总不能什么好处都给了你。那让别人还怎么活呢?我小时候从一国公主变成了捕鱼人在玉河里捞上来的孤女,我也自怨自艾了好一阵子,甚至赌气地不想再回宋国。可是我一路漂泊,虽然颠沛流离,但遇到的尽是好心人。我很感激他们、信任他们,因为那份感激和信任,我活得很快乐。我也渐渐明白,人生就是不断的取舍。若我想去看九州风景,就必须要忍耐颠沛流离的生活。若我不想被禁锢于深宫之中,就不能与亲人相认。”

    刘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聆听恕儿的劝慰。虽然这样一番冷静的劝慰更加令他伤心,但临别之际,再听她多说些话,总也是好的。

    恕儿的声音愈加温和:“哥哥,这世上许多母子都各有思虑,许多夫妻也都貌合神离,而我们两个对彼此的信任,却是什么都不能离间的。其实,今生能得如此一份铁打不动的信任,我已经感激,已经知足。明日我就和娘亲她们一起离开白玉宫。这之后,相见难。我只求你能平平安安。”

    刘璟苦笑,语气冰冷:“你可知道,我曾幻想过很多种寻你回来之后的情形。我想着,你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我将你找回来,首先要请你吃很多好吃的,让你从今往后,只吃山珍海味,不再吃苦。我还想着,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寄人篱下,等你回来,我一定时常抽空去陪你,还要给你一块很大很好的封地,让你当宋国最风光的公主,比以往那些宋国公子都要威风。后来,找到你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我只想着,你若是真能回来,无论变成什么冷心冷血的模样,我都会找个好酒馆,陪你闲话家常。酒馆我找到了,就是隐在桃花林里的归来居,酒好,名字也好。”

    恕儿欣慰道:“十三年的桃花醉,我们的确一起在归来居喝过了。那坛子酒,还是我请的客。”

    刘璟仍旧背对着恕儿,想到那晚归来居中,她身着男装,与他拼酒,她喝得醺然,于是月下舞剑,扬起片片桃花……

    知足常乐?信任无间?

    常乐的是你,断肠的是我。

    刘璟步子沉重地走到不梦阁中的另一隅,从柜中取出一个用红绸仔细包好的小玉匣,又步子沉重地走回了暖榻。他将玉匣递给恕儿,说:“你以前那颗珍珠上刻的曲子太过悲凉,什么‘千古江山,一夜玉碎,周王此去无踪’,实在不该是你佩戴的东西。我昨日给你挑了另一颗,上面刻的是午后我给你弹的那首欢快的曲子,描绘的是洛华春景。我想你一直戴着,春风得意,常乐无忧。”

    春风柔绽洛城花……怎忍冰肌玉骨,再受寒凉……锦绣江山,拱手可让,只为伊人颜色,从此染霞不染霜。

    春风暖阳也无法缓解刘璟此时的萧索寂寥。

    恕儿,我这一辈子,都会停在你我重逢的寒冬里,永不见春日。周乐王的《洛城花》给你,《玉碎》给我。

    洛华无忧,付之一炬,七弦俱断……山水尽头,周王此去无踪。

    一阵寒凉之中,刘璟心意已决——

    东方恕,既然你我此生无缘,既然一别之后,相见无期……那么锦绣江山,寡人便不会拱手相让!

    在那死里逃生后的夜晚,刘璟以恕儿足底有伤不便行走为由,将她困在了他的寝宫。

    祝福的话,惜别的话,他一句也说不出口。千言万语,化作七弦琴曲……

    他固执地将她留下,只为给她弹那些镌刻在珍珠上的周朝古谱。那些珍珠……每一颗的来历他都清清楚楚。搜刮十四年,彻查十四年,翻遍九州,你却此去无踪。

    一首一首,一遍一遍,琴弦触指,柔软如似水流年。

    八方卿客,四海英雄……

    玉树华服,拂柳霓裳……

    全都葬送于千古荒凉。

    执子长乐,一世无忧……

    七弦俱断,付之一炬……

    只为你弹奏旧时琴曲。

    不是檐下春燕,没有池里鸳鸯……

    你单骑夜行,此生不会再还乡……

    纵使江山玉碎,烽火如瀑,我也绝不拱手相让!

    玉河宽阔,船只良多。恕儿已是第四次在玉河上乘坐楚国诸葛氏的商船。

    第一次,她在船里听书,听到的,是她错信了十四年的身世。

    第二次,她有林璎和青羽、翼枫相伴,四人走玉河水路逃出了宋国。

    第三次,她领齐国复**走水路绕道玉都,只为一计障眼法,替卫军引开靖安埋伏。

    这一次,她不是宋国公主,不是宋宫逆犯,也不是齐军将领,只是诸葛世家的少夫人,楚国九公主的女儿。

    她坐在甲板上,靠在娘亲的怀里,询问过往年间的真实故事……

    她问道:“娘亲,他们为什么会谣传我是素华宫萧娘娘的女儿?萧娘娘的孩子又是谁?是否还尚在人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列国浮沉》,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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