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刚刚放亮,武昌城南以及东南就响起了密集的炮声,被炮声惊醒的双福一跃起身匆匆走到临时征用的院子,睁着一双不满血丝的眼睛望向城南,太平军居然一大早就开始攻城了,看来,僧格林沁的援兵抵达,对太平军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估摸着,再坚守几日,武昌之围就能解。

    他原本是接任江南提督,正好路过武昌之时岳州失守,巡抚常大淳极力挽留,并飞章拜折奏请留他就地募勇守城,当时他对太平军不屑一顾,贪功留下,咸丰也是顺水推舟将其改授湖北提督,待的听闻太平军十万之众下武昌,他悔的连肠子都青了。

    总兵王锦绣快步进来,见他已经起身,连忙上前躬身见礼道:“军门,发匪挖掘的地道初步估计已快抵达文昌门,末将恳请组织士兵缒城而下进行阻挠。”

    “缒城而下,那岂不是肉包子打狗?”双福闷声道:“不是安排了瞎子在城墙根埋水缸听音,难道都是摆设?”

    王锦绣苦笑着道:“军门,发匪忒狡猾了,攻城时枪炮声隆隆,歇息时又敲锣打鼓,那些个瞎子压根就没多大用场。”

    略微沉吟,双福才道:“僧王援兵虽然已经赶到,但昨日的战况你也见了,发匪防守的滴水不流,援兵压根无法进城,这局面一时间怕是难以改变。而发匪攻城也是越发的急,轮番强攻,压根就不让咱们有喘气的机会,昨儿一天伤亡了多少?这个时候,派兵缒城而下送死,不要两天,咱们就无兵守城!”

    说着,他一摆手,道:“当务之急是防备发匪攀城而上,至于地道暂且不必理会,多抓几个瞎子,在城墙跟多埋几口大水缸,日夜监听,地道接近城墙根,必然逃不过那些瞎子的耳朵。”

    文昌门外,太平军土营。

    僧格林沁的追兵抵达,攻势强劲,汉口万寿宫的杨秀清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一大早就过桥,赶到文昌门外土营,强攻为明,挖掘地道埋炸塌城门城墙为暗,一明一暗,同步进行,这是他定下的攻打武昌的策略。

    从攻打武昌城的第一天起,土营就选择了地点和方向开始日夜不停的挖掘地道,太平军的土营规模不小,虽然编制只是师帅一级,但却有五千之众,兵丁都是矿工出身挖煤、挖银铜铅锡矿的挖矿工,主要负责挖壕沟筑土墙堡垒玩地道,实际上就是工程兵。

    闻报东王驾到,土营师帅刘代伟连忙迎了出来,进入军帐,杨秀清才问道:“进展如何?”

    “东王殿下。”刘代伟沉稳的道:“主地道已经快接近文昌门,如今正准备分岔开挖支地道,考虑到武昌城城墙高达厚重,属下准备开挖两条支道,同时起爆,以保证一次就能炸塌。”

    “要加快进度。”杨秀清沉声道:“僧摇头的追兵已经抵达武昌,清妖还另有援兵溯江而上,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而且每天轮番强攻,伤亡也是不小。”

    “属下明白。”刘代伟连忙躬身道。

    杨秀清点了点头,道:“可有什么要求?”

    刘代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道:“殿下,兄弟们日夜不停,轮班挖地道,体力消耗大能不能安排宵夜?”

    太平军后勤部队都驻扎在对岸的汉阳汉口,隔江煮饭送饭,要宵夜确实有难度,杨秀清却是毫不迟疑的道:“没问题,本王安排一旅过江为你们煮饭,一日五餐,保证一晚两顿宵夜!”

    “谢殿下。”刘代伟大喜过望,连忙躬身道谢。杨秀清摆了摆手,道:“不仅是你们,攻城陆营也是轮番强攻,饭食也要有保障。”

    “殿下英明。”刘代伟奉承了一句,才道:“地道接近城墙根,怕是瞒不过清妖。”

    杨秀清站起身道:“不必担心,清妖不会有机会攻击和破坏地道!”换才落音,一旅帅快步进来禀报道:“禀殿下,翼王遣人来报,对面清妖分兵北上,往忠孝门方向而去。”

    忠孝门有北王韦昌辉驻守,清妖分兵能突破韦昌辉的阵地?杨秀清本不打算理会,转念一想,韦昌辉部火炮不多,万一被清妖撕开口子,可就功亏一篑了,当即便沉声道:“传令,着李开芳部增援忠孝门,并密切注意清妖动向,不能让他们进城!”

    由于太平军占据了城外所有的制高点和有利地形,而且防御工事也逐步得到完善,僧格林沁分兵攻击始终未能突破太平军防线,战局也因此陷入僵局,近在咫尺,却是无法突破太平军的防线,僧格林沁气的直跳脚,对主动放弃城外所有战略要地,眼见援兵抵达也不知道主动出兵内外夹击的武昌城守军咬牙切齿的咒骂了无数次!

    战局僵持了五日,太平军土营兵丁终于地道挖到武昌文昌门下另外还有两条支道,总计在文昌门附近掘大洞三个,以棺材盛满放入引爆,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高大厚实的武昌城墙被炸塌二十余丈。

    林凤祥以不知生死恐惧亡命胜过精锐老兵的童子军为先锋拼死冲入缺口,大队兵马紧随其后蜂拥而入,黄玉琨、罗大纲等部也从四面城墙乘云梯登城攻入,坚守十日的武昌陷落!

    进入武昌,太平军迅速占领全城,颁布诏令:“官兵不留,百姓不伤。”拒绝接受守军投降,巡抚常大淳自缢,按察使瑞元自刎,学政冯培元投井,提督双福、布政使梁星源被杀城里大小文武官员百余人,无一幸免,全部被游街后处以极刑。

    武昌城破三日,易知足才率领五千陆战队姗姗赶到武昌城下,在沙湖湖畔扎营,听闻易知足亲自率兵来援,心急火燎的僧格林沁轻骑简从绕过武昌城兜了个圈子匆匆敢来相见。

    闻报僧格林沁前来,易知足连忙快步赶往营门迎接,一见面,僧格林沁便拱手道:“国城总算是来了,好在,不算太晚。”

    “没想到仅仅十日,太平军就破了武昌。”易知足一脸遗憾的道:“终究是来迟一步。”

    “时也,运也,命也!”僧格林沁轻叹道:“发匪固然凶悍,武昌城里守军也太过草包,否则何至于此。”说着,他侧过身,露出后面的江忠源,介绍道:“这位是江岷樵。”

    江忠源?对于这位湘军祖师爷,易知足可谓是闻名已久,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当即拱手道:“久闻岷樵兄大名,幸会。”

    易知足是一等侯爵,如今又官复原职,复任南洋大臣,南洋海军提督,而江忠源不过是知府衔,两者身份地位相差极为悬殊,易知足却是平礼相待,江忠源大为意外,连忙拱手见礼道:“侯爷声震朝野,威名扬于海外,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进帐再说。”易知足伸手礼让道。

    一路前行,僧格林沁边走边问道:“曾涤生没跟随国城兄一同而来?”

    “在下快马兼程而来,他一介生可跟不上。”易知足含笑道:“他二人与琦制台一道,正在路上,估摸着,二三日内也该赶到了。”

    进的大帐,叙礼落座,僧格林沁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舰队如今已抵达何处?”

    “九江。”易知足道:“舰队驻泊在九江,太平军水师船只太多,长江江面亦不算宽,为防遭遇火攻,舰队不敢开来武昌。”

    僧格林沁微微点了点头,确实,太平军的船只估摸已经上万,若是火攻,还真是无法招架,略微沉吟,他才道:“好,驻泊九江,截住太平军沿江东下的去路,至少可保东南无忧。”

    “之前也没料到太平军在短短时间内居然能够搜罗到如此多船只组建规模庞大的水师。”易知足缓声道:“凭借这支水师,太平军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是啊。”僧格林沁轻叹道:“水师规模庞大,陆战十日攻占武昌,太平军如今算得上是羽翼已丰,要想剿灭,非是易事。”顿了顿,他才道:“咱们也别考虑那么长远,眼下收复武昌要紧,国城兄带了多少兵力?”

    “五千陆战队。”

    只有五千!僧格林沁微微有些失望,略微沉吟,他才道:“太平军与咱们连番交战,如今已经学乖了,玩壕沟筑土墙,再辅以火炮,米尼枪完全发挥不出优势。”

    易知足道:“城墙上呢?”

    “也是如此。”僧格林沁苦笑着道:“他们以厚木板覆以棉被立于城垛,人藏其后进行斜射,大幅抵消了米尼枪的优势。”

    江忠源这时插话道:“能否南北夹击,烧掉江面两座浮桥,断绝武昌城内补给,长期围困,将发匪困死在武昌城。”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烧掉浮桥并不难,可别忘了,太平军还有上万船只,有一万五千水师,城东沿江一线,如何围堵?别说扎营,就是挖修工事都必然被太平军内外夹击,压根就站不住脚,再则,太平军在武昌肯定会招兵买马大肆扩军。”

    半晌,僧格林沁才道:“如此说来,只能是强攻了?”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太平军能够攻下武昌,咱们难道就不能?强攻!不过,得等等,等我将战舰上的火炮拆运上来。”

    听的这话,僧格林沁不由的一笑,“本王倒是忘了,国城才是使用火炮的行家,上千门火炮,还怕拿不下区区一个武昌城?”说着他追问道:“火炮需要多少时日能运抵武昌?”

    易知足道:“已经起运,不过,火炮难行,少说也的五六日。”

    “那就让他们再张狂五六日!”僧格林沁笑道。

    江忠源却道:“千门火炮,足以封锁江面。”

    “看来,岷樵兄是早料到本侯会携运火炮前来武昌。”易知足看了他一眼,含笑道:“火炮是有千门之多,但战舰之上总不能不留火炮,太平军可并非皆是酒囊饭袋之辈,一旦判断战舰无火炮,会是何结果?”

    一旦太平军判断出海军舰队的战舰上没有了火炮,太平军必然乘此机会浮江而下,江忠源脸一热,连忙躬身道:“在下急功近利,思虑不周,着实惭愧。”

    易知足却是看向僧格林沁,道:“陆战队缺乏一个全面了解武昌情形之人,能否将岷樵暂借几日。”

    僧格林沁听的一笑,“今日特意携岷樵而来,正是为此。”

    夜深人静,一小队人马摸黑进了沙湖大营,为首之人正是尹有才,进了大营,,吩咐手下先去歇息之后,他便径直来到依然还亮着灯的中军大帐,正在细细查看武昌地图的易知足漫不经心的道:“来了,情况如何?”

    “校长,见着了洪秀全、杨秀清。”

    “看来,他们挺重视的。”易知足说着缓步踱了过来,道:“坐。”

    落座之后,尹有才便道:“洪秀全明言,不愿意与元奇为敌,但说武昌位置极好,距离江南也近,最为适合拜上帝会建立小天堂,也更容易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希望校长慎重考虑。”

    易知足冷笑道:“看来,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略微沉吟,他才道:“太平军在武昌城里可有招兵买马?”

    “武昌城如今几乎就是一个大军营。”尹有才道:“太平军继续实行男女分营制度,男人居男馆,女人居女馆,老人、孩子、残废编入牌尾馆,二十五人为一馆,由士兵监管,每人每日由圣库拨给一份口粮,油一杯,米三合,家人夫妻不得见面。”

    “太平军这是打算裹挟整个武昌城的百姓。”易知足冷哼了一声,“胃口未免太大了些,也不怕被噎着。”顿了顿,他才问道:“可有警告,着太平天国高层转移到汉阳?”

    尹有才连忙道:“很明确,郑重的警告他们,希望诸王以及得力将领在三日内转移到汉阳汉口。”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你也累,先下去歇息吧。”

    待的尹有才退下,易知足缓缓点了支烟,对于太平军,他如此做也算是仁至义尽,至于对方听不听话,那就不管他的事了,待的火炮运上来,武昌城是绝对守不住的,就是想撤离退对岸,也不是件容易事,当着僧格林沁的面,他可不好放水,但愿洪秀全杨秀清两人能够识相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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