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也没出去,只是在屋子里切了些水果,做了点蔬菜沙拉,吃了起来。

    自然,意犹未尽的云锋又将没喝完的红酒摆了出来,原本还有白酒,但沙南通一开始不让,后来将不过她,便由着她。

    他想着,明天是周日,她本周末的家教课都暂停了,而且白酒36度,所剩也不多,自己多喝点,她也喝不到多少了。

    她总是容易让他想要娇宠着她才好,事事都不忍心拂她的意,尤其是看过她的伤心后的现在。如果她还有伤心,借着酒精都宣泄出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现在是他们的二人世界,不用担心别人笑话。

    沙南通干脆关上了灯,点上了烛台,一心一意地和她享受起了浪漫的烛光晚餐。

    “问你一个问题。”

    嘴里衔了一片黄瓜的云锋问道。

    “问。”

    沙南通抬眼看了她一眼,又是温温地一笑。能问问题,总比压在心里好。

    “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云锋睁着一双圆眼望着他,眼里像汪着一汪清可见底的净水,却荡漾着疑惑。

    “想好什么?”

    沙南通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却有些不明白她到底问的是什么。

    “就是你和我。你有没想好?”

    云锋又用她独有的方式解释了一遍。

    “噢——当然是想好了,不是一早就想好了的么!你没想好?”

    沙南通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云锋问的是他和她关系的确认。他也善于用反问来打消云锋的疑虑。

    “我,呃,我也是……呃,不知道呢。”

    果然,单纯的云锋一听沙南通问自己,便转移到自己的想法里,将自己的心思袒露了出来。

    “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是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在一起的吗?”

    沙南通故意反问她。他其实知道她的心思,她的犹豫不过是因为她的担心,女生都容易比男生更容易产生不安全感。他懂,但更懂她。

    云锋抬起头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沙南通,她忽然有些疑惑: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个男生了?又是什么时候爱上这个男生了?总之便是现在,若是有什么事,她都会先想到他,哪怕是要付出生命,她也是愿意的,只是,他知道她这样的心意么?

    从前她是不在乎他知道与否自己心意的,她在乎的是自己是否如此爱他,如果是,那么她和他在一起分享时光,直至未来的生命,便都是值了。

    可是,现在,她忽然就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位置,怎样的分量。她这是开始对情感斤斤计较了么?还是对自己不够自信了?抑或是爱变了质?还是她太爱他,爱得有些害怕,想要退缩了呢?

    路翊的关于不要错失美好,留下遗憾的话又在她脑海盘旋。她有些恍然,有些犹豫。

    看着在烛光里她那张又彷徨起来的脸,令他觉得自己怎么爱怜她都爱怜不够。

    凝眸之间,他觉得自己也快要陷入到她那迷茫的眼神里去了。那是一片大海,大海里他和她一起泛舟而行,不知道岸在何方,但没关系,他有她,她就是他们前行的方向,也是他随时都在停靠的岸。

    她的唇如红酒般柔软温润,带着红酒和白酒混在一起的芳香与甜热的味道。他和她都沉醉其间,沉醉在这稍瞬即逝的青春时光的水波浮动中。

    “我有些担心,也很害怕。”

    她从那片海的沉醉里率先醒了来,带着清新的忧伤。

    “你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他望着她,仍沉浸在她眼里的那片茫茫大海中,与她一起,温暖着她。

    “不知道。”

    她的忧伤,的确是一片情绪的迷雾,让她有些看不清,也无法表达。

    “那就不要担心,不要害怕。”

    他望着她,用自己眼里的坚定传递给她,帮她扫除弥漫心间的迷雾。

    “我在,一直都在。”

    不待她说话,他又清晰坚定地告诉她。如同那日他清晰坚定地告诉她说“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那样。

    那是他对她的誓言,一如此时他向她承诺的“我在,一直都在”一样,也是他对她的誓言,意思都是一样的。无论何时都不会变,他能做得到。

    “噢——嗯。”

    她点头。

    他的坚定给了她力量。但她还是脆弱的,常常不由自主便陷入多愁善感中,需要他时时给她力量,她才能扫清时时漫上来的情绪迷雾。

    她是爱他的,毋庸置疑,因为爱,所以信任。只是,她信任他,却并不敢那么全身心投入地去信任情感本身。

    因了那些她过去的情感,那些参与过生死后在她心里关于永恒和关于失去的早熟,也因了她心里某处幽禁的时而吐出冷气的黑洞,时而又如阳光无法温暖的冰凉雪山的存在。

    那被冰雪覆盖的黑黝黝的地方,即使阳光照进去,热度也会被冰凉和阴暗潮冷所吸食,难以温暖。

    这一切,令她在内心里曾深深地怀疑人生、怀疑这个世界的存在,自然也怀疑情感的真实。

    所幸的是,她没有被心底的黑洞和冰凉拉入虚无的漩涡中,而是因为虚无感的冲击而下意识地更积极地去寻找能让她方向感清晰而又能从虚无中获得实在感的存在。

    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亦或是悲伤,只要让她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情感也是真实存在的,她便才能安心。

    因此,在她的意识里,沙南通是她实实在在的情感,但自己与沙南通而起的情感却又隶属于人类共通的情感类型之一。

    如果说人类与世界的存在在她的探寻里都是不可知的,或有着转瞬即逝的特性,那么这种人类产生的情感,自然也难逃其不可安住,逐渐消逝的特质了。

    也必然地,她会对自己与沙南通的情感既付之以爱的热情,又会对她对他爱意的内里的情感本身而时常恐慌而有所保留了。

    她并不能清晰地分辨自己这种凡事都是具体与抽象并存于心的状态,就如同她发现自己既有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暖大爱又会在某些人和事中不由自主地摆出拒人于千里的冰凉淡薄,既在爱情里满怀希望又恐惧着被情所伤的矛盾一样,她对她自己也是当成一个需要探索的生命体去看待,对她自己与沙南通的情感也时常会从情感的抽象角度里去探寻。

    她当然,也无法清晰地表达内心深处的这种寒凉,但她多愁善感时因为对情感的虚无而透露出来的对安全感极度的缺乏,沙南通却是有感知的。

    沙南通最初能被她内里那种清冷却又阳光、脱俗而又变通的独特气息所吸引,便是他自己内心里对于生命与他周遭世界的看法里,也有着抽象的存在的。

    再后来,沙南通听起云锋讲起她小时候的那些事,他不仅更增添了对她的爱怜,也更理解了她心灵深处那些对于生命的看法。也因此,平日里,他对她倾注着更多的温暖的关爱和照顾,也在她情绪起来时更多一些包容和倾听。

    而沙南通之所以能做到这样,在于他与云锋还是不一样的:他生活在一个算得上幸福美满的家里,情绪向来稳定理性,也从父母的恩爱和家庭氛围的和谐民主中更被熏陶得天然地懂得爱和表达爱。

    因而,他这样理性的温暖,安静的耐心,刚刚好,便恰到好处地温暖了她的心,让她无意识地获得了力量,遏制着内心那处被冰天雪地所幽禁着的黑洞的生长。

    唯一令沙南通有些遗憾的是,对于云锋说起的她和李云峰之间的那段过往,他有些妒忌,觉得怎么自己没成为她的青梅竹马,让她那时生出的惺惺相惜、同病相连的相通感都转到自己身上来。不过,幸好李云峰是结婚了,李云河他倒不担心,而且他也见了,很清楚云锋和李云河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沙南通对于要离开的这一段时间,也并不担心他们之间的情感会疏淡。他担心的是,她必会因此而多生出不知多少的多愁善感来,到时自己不能在她身边,及时地让她安心,可该怎么办呢?

    他知道,她当然会坚强,甚至会被磨练得更坚强,但他不希望她是在这样的相思与无助之苦中坚强,他希望的是能和他一起,因为他在身边生发出来的力量而在充满愉悦中变得愈来愈坚强。他希望她笑容不失,更害怕她哀愁不断而又不为人知。

    说起来,世界那么大,他只想活在她笑容里的这一片阳光里,就足够。他所想付出的努力,不过是想为了更好地捍卫她的笑容,保护好她灵魂深处里那份天然的单纯和与他最纯粹的情感罢了。

    想到这些,他真有些懊悔,当初怎么就听了她的一个人单独地要去这大洋彼岸呢?要知道,他可是一刻都不想离开她啊。

    但,他又因为是一个同样渴望借助外面世界来获取力量的男人,因此,便只能这样,事业的追求与对心爱之人的自责同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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